计有先曾伯祖次珊公“赵尔巽印”、“无补老人”二方,先祖叔彦公名章、别号室名章及鉴藏印和闲章四十余方,无论石材、篆刻都最为精致,大多为王福厂、赵叔孺、童大年、陈仲恕、张越丞、寿石工等人所制。先严及先慈印章十余方,有陈半丁、杨廷福、黄永年等人的作品。我和内子的印章、藏书章近十方,石材和篆刻水平自然是远逊于前者。曾钤印谱十数册,大多已分赠友人殆尽。
印章,是篆刻艺术的载体;篆刻,又是印章的再创作,它们是相互映衬的艺术品,都应该受到高度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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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的彩笺(1)
如今网络时代,电子邮件逐渐成为人们互通信息的主要形式,手书信札已经越来越少,偶有友朋书翰,捧读弥珍,远比在电脑视屏上阅读亲切得多。至今,我和几位朋友往来尺牍仍然使用的是八行笺。
日前,接到扬之水君的便函,她是中国历代名物的专家,文辞之美、法书之秀自是不消说了,单看那套封笺,清新淡雅,可谓是先声夺人。封与笺合为一体,浅粉色地子上是淡淡的樱花,素洁之中却透着温润,我想那大概是日本的出品。日本是高科技的现代社会,却依然保持着许多古代的书仪,就连彩笺的格式和品质都追求古雅,实在是非常可贵的。
去年内子去日本进行学术交流,临行前拟备些小礼品,考虑再三,决定选择惠而不费的彩笺带去。我们在荣宝斋发现可供选择的彩笺品种并不很多,且纸质不佳,包装粗糙。不得已选了四五个品种,每种若干套,聊以相赠日本友人。内子回国时,日本友人也以笺纸回赠,说来惭愧,那笺纸竟比她带去的要好得多,其中有东京楠堂的白云笺、鸠居堂的唐纸笺,最令人爱不释手的当属奈良唐招提寺宋版一切经表纸蕊文笺和金堂内陈天井板纹样笺,也是有笺有封,封笺一体,表里如一。
什么是彩笺?说白了就是信纸,也就是书牍往还的载体。旧时公文私札大多使用行笺,可以是白纸,也可以是朱丝栏的行笺,一般公文多用十行笺,而私札多用八行笺,根据纸张大小和行距宽窄,多分为大八行、小八行。此外,如果寄笺人尚在服中(即为先人戴孝期间),也常使用青丝档八行笺书写信函。至于彩笺,又称之为花笺,除了其实用价值之外,也属于文玩之类。据传始于唐代才女薛涛,以彩色纸印制诗笺。宋代彩笺已十分流行,晏殊《蝶恋花》“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即是此谓。后来彩笺的形式发展为多种多样,以淡彩印行山水人物、翎毛花卉,乃至宋版图书、博古文佩图案种种。
北京琉璃厂的南纸店大多是出售彩笺的,品种最多的当属清秘阁、荣宝斋、宝晋斋、淳菁阁等南纸店,除了新印彩笺外,尚能搜求到明清彩笺,当然已经不忍使用,成为了收藏家的藏品。鲁迅与西谛(郑振铎)先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末至三十年代初在琉璃厂遍求彩笺三百余种,都是厂肆木刻水印的名家书画,可谓精美绝伦。后来在西谛先生的多方努力之下,终于在1934年制成《北平笺谱》。《北平笺谱》为线装,瓷青书衣,一函六册。那书衣题签出自沈兼士先生手笔,而书中引首则由沈尹默作率更体楷书。书后附有西谛先生的《访笺杂记》,书前序言是鲁迅先生所作,由魏建功手书,但只署“天行山鬼书”。此书前后两次共印二百部,今天,不要说那些彩笺原件,就是这部木板套色水印的《北平笺谱》也可以抵上明版图书的价值了。
最近,见到三联书店为黄裳先生出版的《珠还记幸》(修订本),内中收录了数十位现当代学人的墨迹书札,且不言其文学与史料的价值,仅是作为这些文字载体的各色彩笺,就足以令人陶醉。
民国时期许多画家都曾为琉璃厂笺纸店作过画笺,如林琴南作吴梦以宋版《宣和画谱》书影所制的笺纸以宋版《谢宣城诗集》书影所制的笺纸窗词意笺,姚茫父作西域古迹笺,陈师曾作花卉蔬果笺,齐白石作人物花鸟笺,吴待秋、汤定之作梅花笺。此外,当时居北平的画家王梦白、溥心、陈半丁、金拱北、张大千、王雪涛、萧谦中等都曾作过画笺,其中一些木版沿用至今。荣宝斋印行的《十竹斋笺谱》也是很通行的彩笺。溥心曾作瓦当题记笺,是荣宝斋定制的,最为古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温馨的彩笺(2)
书画之外,博古文佩的图案和瓦当汉印的拓片也都是彩笺之选,宋元版本古籍的书影作淡化处理,更显古雅厚重。我见到过宋版《农桑辑要》、《谢宣城诗集》、《居士集》书影彩笺,异常雅致。荣宝斋也曾印制过十数种古器物图彩笺,造型文饰不失古意,均为上乘之作。至于 《十竹斋笺谱》,是明代崇祯十七年(1644年)海阳胡日从旧制,原谱藏于通县王孝慈家中,也是西谛先生借来供荣宝斋印制的。鲁迅撰写了《十竹斋笺谱》的翻印说明,于非厂以瘦金体为笺谱作书衣题签。
戏曲小说中的木版画也是笺谱内容,《西厢记》、《*》中版画都曾作过彩笺,陈老莲的“水浒叶子”所制信笺最为精美,人物栩栩如生,极具收藏价值。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琉璃厂曾精选一些京剧名家的演出戏单作为笺纸图样,全都是采用实际演出的戏单制作,除广和楼、吉祥戏院、第一舞台之外,还有不少堂会戏和赈灾义演的戏单子,殊为别致。这些戏单子也如宋元版本一样,以淡化形式制成笺纸,依稀可见当时名伶合作演出的盛况,除却作为文字载体的笺纸之外,同时还有戏曲史料的价值。
我曾拜观过很多名人尺牍,都是彩笺上的书札,书翰内容虽已化作历史烟云,彩笺墨迹却犹如重晤前贤。文辞的清雅与法书的庄静交相辉映,让人看到一个逝去的时代,或是一种正在消逝的文化氤氲。
彩笺作为一种文具已渐渐失去了它的实用意义,但作为文玩确是颇有艺术价值的藏品,大概是纸张不好保存或缺乏对其重视的缘故,时下要在京沪、江浙的文玩市场上寻求几套旧时的彩笺已非易事了。
彩笺作为信息的载体有种特殊的温馨,“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试分茶”,那样的安谧所承托的将是怎样一种心态?
尺书鲤素的落寞——有感于书牍时代的消逝
偶检旧箧,翻出不少近二十多年往来的书信,寄信人中不少是已作古的老先生,纸墨依然,斯人去矣,令人有不胜依稀之感。许多往事,犹如昨日,大抵这就是书牍留给我们的忆念。
在这些书信之中,有二十多年前上海陈声聪(字兼与,当时已九十高龄)前辈给我的手书,有施蛰存、朱家、郑逸梅、邓云乡、王锺翰、周绍良、刘叶秋、顾学颉等先生的来函,有周一良先生病中用左手写给我的便札,也有台湾学者逯耀东先生在骤然去世前的华翰。至于在世师友和同辈朋俦的往还云笺就更是充盈箧中。每一封书信的背后都会有一段往事,那些活跃的、充满着不同风格的文字,就像一串记忆的锁链,将写作者的音容笑貌带至目前,一些若隐若现的生活场景在脑子里也被重作复原了。
自从电脑进入人们的生活,写作者纷纷换笔,于是手书的信札就越来越少,而以旧式八行笺和行楷书写的信件更是日渐稀少。但在我的一些年轻朋友中,也总有那么几位仍不弃此道,不但字体秀美,行文驾驭的功力也是卓而不凡。每当收到他们的来信,总令我兴奋,感到亲切,当然也会珍藏起来。曾有人说,总觉得汉字应该是手写的,电脑似乎破坏了文气。在今天的电子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信息沟通达到空前的便捷,然而作为物象的书牍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不能不使人感到一种失落与遗憾。
温馨的彩笺(3)
书牍又称尺牍,是一种重要的应用文体,同时也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书以代言,言以达意,记事陈情,抒发胸臆,都将书牍作为载体。于是性灵溢于纸上,笑语生于毫端,对于接受书牍的人来说,开函诵读,又有一种无比的亲切之感。此外,中国的书牍又讲究称谓不讹、行款无误、封缄有法、纸墨相宜,达到一种内容与形式的和谐与完美。因此可以说,书牍是具有文学、史学、文献学、社会学、美学与艺术价值的综合体。
书牍不仅有尺牍的别称,千百年来还被誉为尺素、雁书、雁帛、雁音、鱼雁、鱼书、鱼素、鱼笺、鲤素、尺书、尺简、尺翰、尺函、玉札、玉函、玉音、瑶函、瑶草、瑶章、瑶札、华翰、朵云、云笺、芝函、云锦书、青泥书、飞奴,等等,至于对他人书札的敬称,更是不胜枚举。
书牍的起源,以清代姚鼐的观点,是周公的《告君》。书牍的最早形式,应该是春秋战国时代国家之间和上层贵族往来的公书,后来在此基础上,逐渐完成了公书的私人化和尺牍由贵族向平民的发展。明代被人们称为尺牍的辉煌时期,在这一时期中,既有关注时政、针砭世事的淋漓之笔,又有论及学术、探究艺事、怡情山水、寄托情思的性灵之作,所涉猎的范畴极为广博,兼及历史、文学、哲学、思想、艺术等各个方面,如王世贞、屠隆、归有光、李贽、袁宏道、陈继儒、徐渭、汤显祖等人,都可谓文风迥异的尺牍大家。像为人所熟悉的《玉茗堂尺牍》,就是汤显祖的尺牍专集。清代秉承了明代的尺牍风格,有钱谦益、顾炎武、洪亮吉、吴锡麒、袁枚、李渔、俞樾这样大家的作品。清代中叶以后,开启了家书的兴盛,例如最为今天读者追捧的《板桥家书》和《曾国藩家书》等,这种家书中阐述的训诫已远远超出家庭的范围,而得到了社会的认同。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八年抗战,大后方与沦陷区音信阻隔的艰难,一封能够知悉骨肉亲人生死存亡的家书,其价值又何止万金?前时接到南京卞孝萱先生的书札,提及他在抗战期间曾函请邵祖平教授为母亲做寿赋诗,此函经一年时间辗转万里竟未失落,邵教授接到信时卞先生高堂的寿诞之期早已过了。于是回信中才有了“缄书秦蜀惊遥远,万里云飞一鸿”的感叹。其实抗战期间这样的事例很多。更遑论古代通讯不发达,即使在平时,云山睽隔,借寸楮以报平安也不容易,一封书信可以上清末开办邮政之前的信柬,信封左上角的“酒资例付”即是邮资已付的凭证纾父母之远念,下慰儿女之孺慕,鱼鸿尺素也就成了维系人们思想情感交流的唯一介质。说到情,书信尺牍中最能够表达各式各样的情,诸如亲情、爱情、友情、柔情、豪情、闲情,等等,于是尺牍书信也就成为这种情感宣泄的载体。尺牍书信也不仅仅作用于异地的音信互通,即使是近在咫尺,有时也能传布不便于交谈中直接表达流露的感情和语言。
尺牍与文章的区别大致在于前者是写给特定对象阅读的,而后者是写给大众看的。旧式文人的书札互往,除去礼节之外,还有一种情调,或者说是一种文化底蕴形成的情致。尺牍虽只言片语,也可见其心绪与忧患,人情冷暖也隐含其中。以诗词代书的形式也是中国尺牍常见的体裁,例如广为后人传颂的李商隐《夜雨寄北》,顾贞观《金缕曲》等,都是情真意切、极为感人的诗词尺牍。明清以来还有大量的书札尺牍论及学术,直抒个人的学术观点和见解,成为治学论艺文章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如明代董其昌关于书画方面的论述,就多见于与友人的往来书信之中。清末缪荃孙的《艺风堂友朋书札》,收录了当时著名学者一百五十七人的数百通论学书札;《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则容纳了极为丰富的版本学资料。因此可以说,历代尺牍的内容之中,绝对不止于音信传递、事务往还、道德训诫等,我们可以从尺牍中了解世情实事、学术动态、掌故轶闻等诸多信息,搜寻到前人生活最可靠最真实的轨迹。
温馨的彩笺(4)
新文化运动以来,白话文体的尺牍别开生面,将这一沟通人际关系的媒介赋予更多的文学色彩,例如胡适、俞平伯、朱自清等人的书札言简意赅,极富当时的时代气息,少了几分旧时的繁文俗套,多了几许新的思想和真情。二三十年代的文化人书札,可以说是现代中国文学史上不可忽略的组成部分。还有著名的傅雷家书,虽然是写于思想受到禁锢的年代,然而透过父母对子女的谆谆嘱咐和无尽关爱,展现出的却是写作者自身博大丰富、细腻深邃的感情和思想境界。
书牍之美,在于不受任何形式的束缚,可以任意挥洒,可以倾诉己所欲言。字里行间,处处渗透着情感的宣泄。六十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