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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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卫士-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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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纳,安纳,您不知道她。”
  “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怎么?亨利,国王在他的圣名瞻礼日送我的十万埃居①,我不是给了你五万?……”
  “这些钱都还在我的箱子里,安纳,一个埃居也投花掉。”
  “天晓得,真糟糕!要是这些钱不在箱子里,那女人就在你的床上了。”
  “哦!哥哥。”
  “不用喊‘哦!哥哥’;一个普通仆人卖十个埃居,一个好仆人值一百,一个出色的仆人值一千,一个顶儿尖儿的仆人值三千。好,现在看看那位举世无双的仆人吧;咱们给忠诚的化身开个大价钱,两万埃居,见鬼!他就归你了。这样,你还剩十三万利弗尔(法国古代的记帐货币,相当于—古斤银的价格。)?去付给被那位举世无双的仆人出卖的举世无双的女主人。亨利,我的朋友,你真是个傻瓜。”
  “安纳,”亨利叹口气说,“有些人是不出卖的;有些人的心即使以国王的富有也买不起。”
  儒瓦约兹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我承认,”他说,“可是也有些心是会主动给人的。”
  “那可太好啦。”
  “我说,为了这位冷漠的美人儿的心能自己交给你,你做了些什么?”
  “我相信,安纳,我能做的全都做了。”
  “得了,德·布夏日伯爵,您是在发疯!您看见一个女人忧郁,孤独,唉声叹气,您就比她更忧郁,更孤寂,整天唉声叹气;这就是说,您比她更叫人受不了!说实话,您说的爱情是再俗气不过的,您像区警官一样平庸。她孤独,您就该陪着她;她忧郁,您就该高高兴兴的;她哀悼亡人,您就该安慰地,顶替她心上人的位置。”
  “那不可能,哥哥。”
  “你试过吗?”
  “为什么要试?”
  “那还用问?就是为了试试嘛。你看上了她,是吗?”
  “我找不到语言来表达我心中的爱。”
  “那好,半个月以后,你会得到你的情妇。”
  “哥哥!”
  “我凭儒瓦约兹这个姓氏起誓。我想,你还没有绝望吧?”
  “没有,因为我从来没有希望过。”
  “你几点钟看到她?”
  “我几点钟看到她?”
  “就是。”
  “我告诉过您,我没有看到她,哥哥。”
  “一次都投有?”
  “一次都没有。”
  “在她窗口也没见过?”
  “我可以告诉您,连影子也没见过。”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好,她有情人吗?”
  “我从没见过有男人进她那所房子,除了我对您说过的那个雷米以外。”
  “那所房子是怎么样的?”
  “三层楼,台阶上去有一扇小门。第二扇窗子上面有平台。”
  “不能从这片平台上爬进去吗?”
  “旁边没有相邻的房子。”
  “对面呢,有些什么?”
  “一所模样差不多的房子,不过好像还要高些。”
  “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一个市民模样的人。”
  “脾气好不好?”
  “挺好的,因为有时我听见他独自在笑。”
  “把他的房子买下来。”
  “谁跟你说这房子是出卖的?’
  “给他两倍的价钱。”
  “要是那位夫人看见我在那儿呢?”
  “怎么啦?”
  “她又会搬家的;而我悄悄地躲着,倒还有希望在哪一天能再看到她。”
  “你今晚就能看到她。”
  “我?”
  “八点钟,你去堂而皇之地站在那个阳台下面。”
  “我每天晚上都去的,再去也还是一样,肯定不会比平时更有希望些。”
  “顺便问一句,确切的地址在哪儿?”
  “在比西城门和圣德尼旅馆之间,差不多就在奥古斯丁街的拐角上,离一家门面很大的客栈不过二十来步路,那客栈门口有块招牌,上面写着‘骄傲骑士之剑’。”
  “好极了。今天晚上,八点。”
  “您要做什么?”
  “你会看到,也会听到的。暂时你先回去,穿上你最漂亮的衣服.戴上你最贵重的钻戒,头发上洒上你最雅致的香水;今晚你就进去。”
  “上帝听着您说话呐,哥哥!”
  “亨利,上帝听不见的时候,魔鬼听得见。我走了,我的情妇在等我;啊不,我的意思是说德·马延先生的情妇在等我。天晓得:这个女人可不装假正经。”
  “哥哥!”
  “对不起!凭我的爱情发誓:请你相信我,我决不是在拿你的那位来比,虽然照你对我说的看来,我宁可喜欢我的这一位,或者说我和马延先生的这一位。她在等我,我可不想让她久等。再见,亨利,晚上见。”
  “晚上见,安纳。”
  兄弟俩紧紧地握了一下手就分别了。
  其中一个,走了二百步开外,就在坐落于巴黎圣母院广场边上的一所哥特式的豪华住宅前停住,肆无忌惮地拉起叩门环重重地碰门。
  另一个却无声无息地隐没在一条弯弯曲曲通向王宫的街道里。

七  “骄傲骑士之剑”何以胜过“爱情的玫瑰”

  我们上面交代的那场谈话正在进行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薄雾像湿漉漉的外套,笼罩了两个钟头前还是那么喧闹的城市。
  再说,萨尔赛特死了。观众想起该回家了,街上只剩下零零落落的一簇一簇的人群,代替了白天由看热闹的人组成朝同一个地点涌去的络绎不绝的人流。
  当振荡中心长时间振动之后,即使在近离河滩广场的街区也还有些余波,这是很容易理解的。
  譬如说,比西城门那边就是如此。这会儿我们得上那儿去看看故事开头出场的那几位人物现在怎么样了,另外还得去结识几位新人物。在这一头有一所带点粉红色的用蓝白两色染得很显眼的房子,名叫“骄傲骑士之剑旅馆”,其实只是一所门面很大的客栈,最近才迁到这个新市区来的。我们可以这么说,这时候这所房子像太阳落山时的蜂箱一样,发出一片嗡嗡声。
  那时候的巴黎,家家好客栈都有一个响亮的招牌,“骄傲骑士之剑”就是博采各种口味、迎合各种心理的五光十色的招牌中间的一个。
  在大门上方的墙上,画着一个大天使或是圣徒跟巨龙搏斗的场面,那条龙就像希波吕托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雅典王忒修斯的儿子。忒修斯的第二个妻子淮德拉勾引他不成,向忒修斯诬陷他要强奸她。忒修斯诅咒了他。在他驾车来到海滨时,波塞冬推来的巨兽将马和车掀翻,他被轧死。)的巨兽似的喷射着火焰和浓烟。画家同时受到英雄主义和宗教信仰这两种感情的支配,在全副武装的骄傲骑士的手里放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这个十字架比磨快的剑刃还锋利,把那条倒霉的龙拦腰斩成两段,鲜血淋淋地落在地上。
  这块招牌,或者说这幅图画——因为这块招牌确实称得上是一幅图画——的背景上,可以看见一大群人举手向天,天上有天使们正在把月桂枝和棕榈叶撒在骄傲骑士的头盔上。
  最后,在近景上,这位艺术家有心想露一手,表明他样样都会画,所以画上一大堆南瓜、葡萄、金龟子、蜥蜴和一只爬在玫瑰上的蜗牛;最后还有两只兔子,一只是白兔,一只是黑兔,尽管颜色不同——那应该是表示意见的分歧——却都在搔鼻子,大概都在为骄傲骑士战胜那个成抛物线状的、其实就是撒旦②的巨龙这一值得纪念的胜利而欢欣鼓舞。
  显而易见,主人要不是一个太爱挑剔的人,他一定会对画家的良心感到满意,因为他的这位艺术家确实把墙上画得密密麻麻,即使说应该再加上一个柠檬,也实在找不到空隙了。
  现在我们得承认一个事实,虽然承认出来不无痛苦,可是我们历史学家的良心却感到不得不如此;这样漂亮的招牌并没使这家小酒店像旧日那样顾客盈门;正相反,由于我们下面马上就要解释而且希望公众能加以体谅的原因,在“骄傲骑士”客栈里,客人几乎总是——我们甚至不说有时候——寥寥无几的。
  照我们时下的说法,这客栈又宽敞又舒适,方形的建筑,地基打得很宽,招牌的顶上高高地耸立着四个墙角塔,每个墙角塔里面是一个八角形的房间;所有的墙架都是木头的,这没错,可是像任何一家想使人们中意,特别是使女人们中意的旅馆一样,既显得精心布置而又气氛神秘。可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
  谁也没法使所有的人全都中意。
  可“骄傲骑士”的老板娘富尔尼雄太太的看法并非如此。由于她的那种自信,她怂恿丈夫把他们在圣奥诺雷街上那家生意清淡的浴室盘了出去,搬到这儿来转动烤肉铁扦,开大桶葡萄酒,来赚比西大街十字路口一带甚至巴黎其它市区的恋人们的钱。遗憾的是富尔尼雄太太没料准,她的客栈有点太靠近教士草场,邻近这宝贝地方,再加上“骄傲骑士之剑”这么一块招牌,招引来那么多对准备决斗的人,而另外那些对不像他们那么好斗的恋人,就像逃避瘟疫似的对这家客栈避而远之,既怕吵闹,又怕挨剑。情人们都是些爱清静的人,不喜欢有人打扰他们;结果,如此幽雅的小塔楼,却只好租给粗野的大兵,房里的护墙板上,原本由画外面招牌的那位艺术家画着的小爱神,全都给房客们用炭条添上了胡子和别的许多比较起来更有分寸或者更没有分寸的附件。  。
  于是,富尔尼雄太太声称——说句公道话,直到那时节为止,她那么说也不无道理——是招牌带来了坏运气,她断言,当初要是听了她的经验之谈,在大门口上方不要画那些把所有的人都吓跑的骄傲的骑士和丑恶难看的龙,而是换上点雅致的东西,比如说“爱情的攻瑰”,画一些燃烧着的心来代替玫瑰花,那些温柔多情的人就会选这家客栈住宿了。
  很遗憾,富尔尼雄老板对自己的主意,以及这个主意在招牌上所产生的影响,并不认错,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对老婆的数落,他只当耳边风,耸耸肩膀回答说,他从前在维尔先生麾下当过穿棉布村甲衣的士兵,找的主顾当然是武夫,他还补充说,大兵满脑子只想着酒,一个大兵灌下的酒抵得上六个恋人喝的,就算他赖一半账,也还是合算,因为最慷慨的恋人也付不到三个大兵的酒钱。
  另外,他末了说,酒比爱情合乎道德。
  听着这些话,富尔尼雄太太耸耸她那对相当肥胖丰满的肩膀,使人会从坏的方西去理解她关于道德的想法。
  在富尔尼雄夫妇之间情况就是这样,意见上产生了分歧,两口子正像从前在圣奥诺雷街上一样,在比西街的十字路口寒伧地混日子,没想到突然发生了一个意外的情况,使事情完全改观。富尔尼雄老板的意见大获全胜,使那块自然界各个领域都有代表的招牌得到了最大的荣誉。
  萨尔赛持执刑前一个月,在教士草场举行的军事操练刚结束,富尔尼雄太太和她的丈夫,照老规矩,一人一间,待在自己家中的八角形墙角塔里,穷极无聊,尽做白日梦,又冷得要命;因为,“骄傲骑士”客枝所有的桌子和房间都是空荡荡的。
  这一天,“爱情的玫瑰”没有开出玫瑰。
  这一天,“骄傲骑士之剑”劈到了水里。
  两口子闷闷不乐她望着草场上,一队由队长指挥着正在操练的士兵在奈斯尔塔那儿登上渡船,回卢佛官去,他俩一边望着他们,一边抱怨军队里的专制,逼使这批一定非常口渴的士兵返回营房;这时,他俩看见那个队长把马赶得快步小跑,只带着一个马弁朝比西街方向而去。
  这位军官帽子上装饰着羽毛,神气骄傲地骑在一匹白马上,镀金剑鞘的佩剑挑起一角华丽的弗朗德勒呢披风。十分钟后,他到了这家客栈前面。
  不过这位队长并不是来找这家客栈的,所以又走了过去,而且看上去忧心忡忡,甚至对客栈的招牌也没有赞美的表示。这时富尔尼雄老板想起一天来还没开张,心里实在难熬,就从墙角塔里探身出去,说:
  “我的太太,你瞧呀,多漂亮的马啊!”
  这话头正好让富尔尼雄太太接住,抛出一句殷勤的老板娘的台词:
  “还有那英俊的骑士呢!”
  队长对这个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对他的赞美,看上去似乎倒并不是无动于衷,他仿佛蓦地惊醒似的抬起头来,看见了老扳,老板娘和这家客栈;他停住马,喊他的马弁。
  随后,他仍然骑在马上,仔仔细细地观察这家旅店和这个市区。
  富尔尼雄三脚两步地冲下楼梯,站在店门口,两手摆弄着他的那顶圆便帽。
  队长考虑了一会儿,下了马。
  “这儿没人住吗?”他问。
  “暂时没有,先生,”受了屈辱的老板回答说。
  他还想再添上一句:“不过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可是富尔尼雄太走就跟几乎所有的女人一样,比丈夫善于察言观色,她急忙在顶楼的窗口喊道:
  “要是先生想图个清静,这儿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骑士抬起头来,在听到她这句和气的回答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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