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的确,这是一件怪事,”希科十分焦急地想。
他行了礼,想继续走路。
“希科先生,留神,”治安官说。
“留神什么,长官先生?”
“您走错了路;您正朝城门的方向走。’
“一点不错。”
“那我要拦住您,希科先生。”
“不行,长官先生,该死!您这一下可厉害!”
“不过……”
“过来,长官先生,别让您的士兵听见我们要说的话。“治安官走到他跟前。
“我听着,”他说。
“国王派我去找阿让城门的守门军官。”
“啊!啊,”治安官十分吃惊地说。
“这叫您感到惊奇?”
“是的。”
“不过,您既然认得我,就不应该感到惊奇。”
“认识您是因为看见您在宫里跟国王一起。”
希科跺了跺脚,他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这足够向您证明陛下对我很信任。”
“当然,当然;您去办国王交给您办的事吧,希科先生,我不阻挡您。”
“真可笑,不过也有意思,”希科心里想,“我一路上碰到不少麻烦,但是总算顺利通过了。真是活见鬼!城门到了,这大约是阿让城门,五分钟以后我就出城了。”
他的确是到了那座城门,一个卫兵肩上扛着一支火枪把守城门,他来回地走动着。
“对不起,我的朋友,”希科说,“请您下命令给我开城门,好不好?”
“我不下命令,希科先生,”卫兵客气地回答说:“因为我是一个小兵。”
“您也认识我,您!”希科气冲冲地说。
“我很荣幸,希科先生,今天早晨在王宫里站岗,看见您跟国王谈话。”
“好,我的朋友,既然您认得我,有件事您听着。“
“什么事?”
“国王有紧急使命派我送到阿让去,你只消把暗门给我开一下就行了。”
“我非常愿意,希科先生。但是我没有钥匙。”
“谁有钥匙?”
“值班军官。”
希科叹了口气。
“值班军官在哪儿?”他问。
“这倒不用您费事。”
士兵拉了一下铃,军官在哨所里睡觉,铃声会叫醒他。“什么事?”军官从天窗探出头来问。
“我的官长,有一位先生想出城,希望给他把城门打开。”
“啊!希科先生,”军官大叫道,“对不起,让您久等了,真过意不去;请原谅,我愿为您效劳,我马上下来。”
希科开始发火,咬着自己的指甲。
“简直就没有一个人不认得我!这么说,奈拉克是一盏灯笼,而我是蜡烛。”
军官在门口出现。
“请原谅,希科先生,”他急急忙忙走向前说,“我在睡觉。”
”当然可以,先生,”希科说,“夜晚本来就是用来睡觉的,费心给我打开城门,好吗?国王……您不用说也知道国王认识我吧?”
“我今天在王宫里看见您跟陛下谈话。”
“不错,一点不错,”希科低声咕哝,“好吧!如果您看见我跟国王谈话,您至少没有听见我们谈些什么吧。”
“没有,希科先生,我说老实话。”
“我也一样,国王跟我说,命令我今天夜里替他到阿让去办一件事,这座城门是阿让门,对不对?”
“是的,希科先生。”
“城门关着。”
“您也看到了。”
“麻烦您叫人替我打开。”
“当然可以,希科先生!昂泰纳,昂泰纳,给希科先生开城门,快点,快点,快点!”
希科睁大眼睛,像在水里潜了五分钟以后从水里出来时那样喘了口气。
城门的铰链嘎嘎地响着,对可怜的希科来说,这是天堂之门,隔着这座门他看到了自由带来的各种快乐。
他友好地向军官行完礼,朝着拱门走去。
“再见,”他说,“谢谢!”
“再见,希科先生,一路顺风!”
希科朝城门又走了一步。
“对了,我多么糊涂!”军官说着追上希科,拉住他的袖子,“亲爱的希科先生,我忘记向您要出城证。”
“什么!出城证?”
“当然。您是一个军人,希科先生,您知道出城证是什么,对不对?您完全懂得,没有国主的出城证,任何人都不能从像奈拉克这样一个城市出去,特别是国王住在这个城市里的时候。”
“该由谁签署这个出城证?”
“由国王亲自签署。因此,国王既然派您出城,他不会忘记给您一张出城证的。”
“啊!啊!您难道怀疑不是国王派我来的?”希科说,他眼睛直向外冒火,因为他看到自己快要失败了,一怒之下,他起了这个坏主意:把军官和守门的杀死,冒着给无数火枪子弹追击的危险,从打开的城门逃出去。
“我什么也不怀疑,希科先生,特别是对我荣幸地听到您对我说的那些事,不过,请您想想,如果国王派您……”
“他亲自派的,先生,亲自!”
“那就更不用说了,陛下当然知道您要出城。”
“真是活见鬼!”希科嚷道,“我相信陛下知道。,
“因此我明天早晨得有一张出城证交给要塞司令。“要塞司令,”希科问,“是……?”
“是德莫尔内先生,他对命令是从不马虎的,希科先生,这您一定知道,如果我违背了下给我的命令,他会干脆把我枪毙的。”希科开始摸着他的剑柄,脸上露出了凶恶的笑容,这时候他一回头看见城门被一支城外巡逻队堵住;即使他杀死军官、卫兵和守门的,那支巡逻队也会挡住他,使他出不了城。
“好呀,”希科叹了口气,对自己说,“这一手玩得真漂亮,我是一个傻瓜,我输了。”
他转过身来。
“要不要送您,希科先生?”军官问道。
“不必费心,谢谢,”希科回答。
希科朝回走,不过他的苦难并没有到此就结束。
他遇见治安官,那人对他说:
“哟!希科先生,您要办的事到底办好了吗?见鬼,这件事只有您能办得到,您办得真快!”
没有走多远,那个掌旗官在街角拦住他,对他大声说:“晚上好,希科先生。怎么样,那位夫人?……您对奈拉克满意吗,希科先生?”
最后是列柱廊下的那个士兵,仍旧在原地站岗,又损了他一顿。
“该死!希科先生,”他说,“裁缝没有把衣服补好,天主原谅我,比离开的时候更破烂了。”
希科不愿意像一只兔子,冒着被剥掉皮的那种危险,再从那个挤压模子般的气窗中间钻回去;他躺在大门外面假装睡觉,意外地,或者不如说是出于发善心,大门开了,希科又羞愧又丧气地回到王宫里。
他的惊慌的神色把那个一直守在岗位上的年轻侍从打动了。“亲爱的希科先生,”他说,“您要不要我告诉您这一切秘密在哪儿?”
“说吧,阴险的家伙,说吧,”希科低声说。
“好的,国王很喜欢您,所以他坚决不放您走。.
“你早就知道,小坏蛋,就是不对我说。”
“啊!希科先生,不可能说,这是国家秘密。”
“可是,我给过你钱,无赖!”
“啊!这个秘密不止值十个皮斯托尔,您会承认这点的,亲爱的希科先生。”
希科回到他的卧房,怒气冲冲地睡着了。
五十三 纳瓦拉国王的犬猎队队长
玛格丽特离开国王,立刻就到侍从女伴们的套房去。她顺便带上她那个住在宫里的医生希拉克,他们一块儿走进可怜的福瑟兹的屋里,福瑟兹脸色苍白,被好奇的目光围着,她喊着肚子疼;因为疼得厉害,所以不愿意回答任何询问,也不愿意接受任何安慰。
福瑟兹这时的年纪是二十到二十一岁之间,她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美丽女人,蓝眼睛,金黄色头发,腰身柔软,极其高贵优雅,只是将近三个月以来,她从来没有出过房门,总推说身子倦乏,起不来。她原来躺在一张长榻上,最后从长榻回到了她的床上。希拉克把在场的人都打发走,坐在病人的床头,单独跟她和王后留下。
福瑟兹被这个开场吓坏了,希拉克和王后的相貌,一个沉着镇定,一个冷漠无情,更使得这个开场带有几分严肃的气氛。福瑟兹在枕头上支起身子来,结结巴巴地对王后给她的荣幸表示感谢。玛格丽特的脸色比福瑟兹的更苍白,这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伤害,比暴行或者疾病更使人痛苦。
希拉克给年轻姑娘按脉,不过,她几乎不愿意让他按脉。“您觉着怎样?”他检查了一会儿,问她。
“肚子疼,先生,”可怜的姑娘回答,“不过这会好的,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我能得到安静。”
“什么安静,小姐?”王后问。
福瑟兹泪如雨下。
“别难过,小姐,”玛格丽特接着说,“陛下要我来看您,让您振作起来。”
“啊!多么仁慈,夫人!”
希拉克放开福瑟兹的手。
“我,”他说,“我现在知道您生的是什么病了。”
“您知道了?”福瑟兹哆嗦着低声说。
“是的,我们知道您一定很痛苦,”玛格丽特补充说。福瑟兹像这样受到两种冷酷无情的摆布,一种是科学的冷酷无情,另一种是嫉妒的冷酷无情,她继续陷在惊慌失措中。玛格丽特朝希拉克做了一个手势,希拉克走出卧房。这时候福瑟兹的害怕变成了浑身打哆嗦,险些晕了过去。
“小姐,”玛格丽特说,“尽管一段时间以来,您对待我,像对待一个陌生人,尽管天天有人告诉我,您在我丈夫面前讲我的坏话……”
“我,夫人?”
“请您别打断我。尽管您渴望得到一个远远超出您的野心之上的地位,可是我对您的友谊,对包括您在内的伴妇们的友谊,促使我在陷入大家现在看到的不幸时来帮助您。”
“夫人,我向您起誓……”
“不要否认,我的烦恼已经太多了;不要破坏荣誉,因为您是我的人。小姐,把一切都告诉我,在这件事上我会像个做母亲的那样给您帮忙的。”
“啊!夫人!夫人!难道您相信别人说的那些话吗?”
“当心,别打断我的话,小姐,因为我觉得时间紧迫了。我是想说,这时候希拉克先生,——他知道您的病,您不记得他刚才说过的话,——这时候希拉克先生正在前厅向所有人宣布,全国都在议论的那种传染病已经传到了王宫,您有染上这种病的危险。不过我呢,如果时间来得及,我要把您带到马斯一达热努瓦去,那是一所离我的丈夫国王很远的房子,我们可以单独,或者说差不多单独待在那儿,至于国王,他同他的随从人员去打猎,据他说,这场打猎要把他留在外边好几天。我们等到您分娩以后再离开马斯一达热努瓦。”
“夫人!夫人!”福瑟兹大声说,由于害羞,同时也由于痛苦,脸涨得通红。“您如果相信别人对我的一切议论,那就让我悲惨地去死吧。”
“您辜负了我的好心,小姐,您也对国王的友谊过份信任,他要求我不要把您扔下不管。”
“国王!……国王说过……?”
“我说的话您不相信吗,小姐?我,如果我没有看出您真正的病的症状,如果我没有从您的痛苦猜出最后时刻即将近了,那我也许会把您的否认信以为真。”
这时候好像是为了证明王后说得完全有理,可怜的福瑟兹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压垮,重新躺倒在床上,脸变成灰白色,身体抖动着。
玛格丽特看了她一会儿,眼光里没有愤怒,不过也没有怜悯。“小姐,难道我仍然应该相信您的否认不成?”玛格丽特最后在可怜的姑娘能坐起来时对她说。她在坐起来时,露出来一张神色惊慌、眼泪直流的脸,即使卡特琳见到了也会感动。
这时候,就像天主成心要给这个不幸的孩子送来帮助似的,房门开了,纳瓦拉国王匆匆走了进来。
亨利没有跟希科相同的理由去睡觉,他没有睡觉。
他跟莫尔内在一起工作了一个小时,又把他向希科郑重其事地宣布的狩猎作了种种安排,然后才跑到侍从女伴这幢房子来。“喂,怎么回事?“他一进来就说,“为什么我的姑娘福瑟兹总是不舒服?”
“您看见了吗,夫人,”年轻姑娘一看见她的情人,就大声嚷起来,由于有了支持她的人,她显得坚强起来,“您看见了国王什么也没有说,我否认是做对了吗?”
“先生,”王后朝着亨利转过身来,打断她的话说,“我求您,让这场丢脸的斗争停止吧,我相信我刚才懂得了陛下赐予我对我信任的荣幸,把小姐的情况说给我听。请您告诉她,我一切全知道了,好让她在我说的时候,她不至于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