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我可能对您说过的所有那些深情、温柔的话都忘掉,既然您对我豪无好感。可是我不愿负着您加在我身上的不符事实的指责的重荷离开这儿。我确确实实有一封德·马延先生写给德·蒙庞西埃夫人的信,这就是那封信,是公爵亲笔写的,您从信封上的字迹就可以看得出。”
埃尔诺通把手伸过去让这位夫人看,但没让信离手。
陌生夫人一见之下,嚷道:
“是他的笔迹!是血写的!”
埃尔诺通不作回答,把信收回口袋里,最后一次以他素有的殷勤态度鞠躬,他脸色苍白,悲痛绝望地转身向客厅门口走去。
这回,她跑着向他追去,像拉住约瑟(约瑟:《圣经》故事中的人物,埃及法老的护卫长波提乏买来的仆人。波提乏的妻子屡次勾引他,但是他不从,有一次约瑟被她在房里拉住衣服,便把衣服留在她手中逃走。事后她反而诬赖他,波提乏将他关在监中。)的衣服那样拉住了他的披风。
“什么事,夫人?”他说。
“发发慈悲吧,先生,请原谅!”这位夫人喊道,“请原谅,公爵遭到什么不幸了吗?”
“我原谅不原谅,夫人,”埃尔诺通说,“全都一样;至于这封信,您求我原谅无非是为了要看这封信,那只有德·蒙庞西埃夫人才能看……”
“哎!你这个该死的糊涂虫啊,”公爵夫人喊道,怒火中充满了威严,“你认不出我,难道还猜不出我是至高无上的女主人吗?难道你看到,这双发光的眼睛会是一个女用人的吗?我就是德·蒙庞西埃公爵夫人;把信给我。”
“您就是公爵夫人!”埃尔诺通惊骇地向后退去。
“哎!一点不错。好啦。好啦,拿来吧;您没看见我正急于知道我哥哥的情况吗?”
然而,年轻人并未如公爵夫人料想的那样听命于她,他开始从惊异中镇静下来,两臂交叉在胸前。
“您叫我怎么能相信您的话呢,”他说,“您的嘴已经对我说过两次谎话了。”
公爵夫人用来证明她的话的那一双眼睛,此刻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可是埃尔诺通勇敢地承受住了这灼人的目光。
“您还不相信!我这么说了,您还要我拿出证明!”这位专横的夫人喊道,纤美的指甲把花边袖口都撕破了。
“是的,夫人,”埃尔诺通冷静地同答。
陌生女人冲到一只叫人铃跟前,狠命地摇着,简直叫人认为她要摇碎它。
刺耳的铃声响遍了整个屋子;铃声还未落,一个仆人跑来了。
“夫人要什么?”仆人问。
陌生女人大发脾气地跺着地板。
“梅纳维尔,”她说,“叫梅纳维尔来。他不在这儿吗?”
“在,夫人。”
“好,那就叫他来!”
仆人奔出房门;一分钟后,梅纳维尔急匆匆地赶来。
“有什么吩咐,夫人?”梅纳维尔说。
“夫人!您打什么时候起光叫我夫人的,德·梅纳维尔先生?”怒不可遏的公爵夫人说。
“殿下有什么吩咐?”梅纳维尔鞠躬说,惊讶得目瞪口呆。
“很好!”埃尔诺通说,“因为我面前是一位绅士,如果是他骗了我,天主在上,我至少知道找谁去算帐。”
“您总算相信了?”公爵夫人说。
“是的,夫人,我相信了,作为证明,我把这封信交给您。”
年轻人鞠躬,把那封使他们争执了那么久的信递给德·蒙庞西埃夫人。
四十二 德·马延先生的信
公爵夫人一把抓过信来,打开它,贪婪地看起来,甚至无意掩饰脸上不断变化着的表情,这些表情就像暴风雨骤起时天空深处的云层。
看完之后,她把埃尔诺通带来的这封信递给梅纳维尔,他的焦急心情也不下于公爵夫人;信上这样写着:
“我的妹妹:
我执意要当带队的队长或者说击剑教师;现在我受到了惩罚。
我让您认识的、我跟他多年旧帐未清的那个家伙狠狠地刺了一剑。最惨的是他杀了我五个人,其中有布拉隆和德努瓦兹,也就是说,我手下最出色的两个人;然后他就逃走了。
我得告诉您,他在取得这次胜利中得到了给您捎这封信的人很大的帮助,您也看得出,给您捎这封信的人是个可爱的年轻人,我把他介绍给您,他是审慎的化身。
他在您眼里,我想,有一件功劳,最亲爱的妹妹,那就是他曾经阻止打败我的人割下我的头,那个打败我的人趁我昏迷的时候摘下我的面具,认出了我是谁,就一心想把我的头割下来。
这位骑士守口如瓶,我的妹妹.我希望您能弄清他的名字和身份;尽管他让我感到兴趣,我还是对他有些疑心。对我愿意为他帮忙的所有表示,他只是回答说,他为之效力的主人已经使他一样不缺,别无所求了。
关于他,我不能再告诉您什么了,因为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说了;他推说不认得我。注意观察这一点。
我很痛苦,不过我想不会有生命危险。请赶快把我的外科大夫派来,我此刻像马一样躺在麦草堆上。捎信的人会把地点告诉您的。
?您的亲爱的哥哥,
马延”
看完信以后,公爵夫人和梅纳维尔面面相觑,两人都很惊愕。
公爵夫人首先打破沉默,否则会引起埃尔诺通的怀疑的。
“您帮了我们大忙,”公爵夫人说,“真是感激不尽,请问您是谁,先生?”
“一个人只要有机会,夫人,他就会去帮助弱者对付强者。”
“您可以对我说得详细些吗,先生?”德·蒙庞西埃夫人坚持地问。
埃尔诺通就讲了他所知道的情节,也说了公爵现在藏身何处,德·蒙庞西埃夫人和梅纳维尔带着不难理解的兴趣听着他讲。
等他讲完,公爵夫人问:
“我可以希望您,先生,把您已经有一个很好开端的工作再做下去,从此归附我们家族吗?”
亲切的语调,在必要时公爵夫人是能够运用自如的;这几句用亲切语调说出的话,在埃尔诺通向公爵夫人的伴妇表白爱情以后,包含着一层使他感到很得意的意味。然而年轻人把自尊心抛在一边,使这几句话变得只有好奇的意思。
他看得很清楚,要是说出他的名字和身份,那会使公爵夫人对这个事件的发展存有戒心;他也完全猜得出,国王提出的要他报告公爵夫人行踪的这个小小的条件,决非随便打听个消息,而是另有意图的。
于是两种利益在他心中发生了冲突:作为恋人,他能够牺牲一种;作为重视荣誉的人,他又不能丢掉另一种。
他受到的诱惑变得非常强烈,尤其是因为承认自己在国王身边的身份,他就会在公爵夫人心里身价倍增,而在德·蒙庞西埃这样一位公爵夫人眼里显得重要,这对一个刚从加斯科尼来的年轻人来说是非同小可的事。
换了圣马利纳的话,连一秒钟也不会踌躇的。
所有这些想法一起涌上卡曼日心头,除了使他变得更加骄傲了一些以外,也就是说更加坚强了一些以外,没有起到别的影响。
此刻应该拿点气魄出来,这点很要紧,对他很重要,既然他们肯定是有点在把他当作耍弄的对象。
公爵夫人等着他回答她刚才提的这个问题,“您决意归附我们家族吗?”
“夫人,”埃尔诺通说,“我曾有幸告诉过德·马延先生,我的主人是个好主人,他以他的恩宠使我无意于去找一个更好的主人。”
“我哥哥在信里告诉我,先生,您好像不认识他。怎么在那儿不认识,到了这儿却利用他的名字,一直跑到我跟前来啦?”
“德·马延先生看上去想隐匿他的名字和身份,夫人;我想还是说不认识他好些,说实在的,要是让收留他的农民知道是怎样一位有名的人物在他们家里养伤,只怕有点不稳妥。到这儿,就不存在稳妥不稳妥的问题了,相反的,德·马延先生的名字能为我打开一条通向您的路,我于是引用了。在这种情况下,正如在另一个场合一样,我相信我的做法是高尚的。”
梅纳维尔对公爵夫人瞧瞧,意思是说:“他可够机灵的,夫人。”
公爵夫人明白他的意思。
她笑吟吟地看着埃尔诺通。
“再没有人能比您更巧妙地摆脱一个棘手的问题了。”她说,“我得承认,您是个非常机智的人。”
“我看不出在我有幸对您说过的话里面有什么机智的地方,夫人,”埃尔诺通答道。
“总之,先生,”公爵夫人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神气说,“有一点我看得很清楚,那就是您什么也不愿意说出来。也许您没有想过,感恩对姓我这个姓的人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也许您没有想过,我是个女人,您两次帮过我的忙,如果我真想知道您的名字,或者不如说,想知道您是谁……”
“太好了,夫人,我知道您准能很容易地知道这一切;可是只能从旁人那儿而不是从我这儿知道,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他总是有理,”公爵夫人望着埃尔诺通说。如果埃尔诺通理解了她的目光里的全部表情,那么,她的目光给年轻人带来的快乐,一定远远胜过以往任何目光给他带来的快乐。
因此埃尔诺通再也无所求了,他像一个相信自己在饭桌上喝到了最好的葡萄酒后立起身来的美食家那样,鞠了一个躬,带着这种愉快的表示请公爵夫人允许他告辞。
“那么,先生,除此之外您不想再跟我说什么了?”公爵夫人问。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年轻人回答;“只想再向殿下表示我谦卑的敬意。”
公爵夫人并没有答礼,只是目送他走出去;看到门在他身后关上,她才跺着脚说。
“梅纳维尔,叫人跟着这个年轻人。”
“不行,夫人,”梅纳维尔答道,“咱们的人全都在待命;我也在等待那件事发生;今天这日子,除了干咱们决定干的事,怕是不能干别的事了。”
“您说得对,梅纳维尔;说真的,我疯了;可是以后……”
“哦!以后是另一回事了;一切听您的便,夫人。”
“好的,我跟我哥哥一样,觉得他很可疑。”
“不管他可疑还是不可疑,”梅纳维尔说,“他是个勇敢的小伙子,勇敢的人不可多得哪。应该说咱们运气很好;一个陌生人,一个不相识的人,他从天而降。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
“这我不管,我不管,梅纳维尔;要是咱们现在没法去对付他,至少以后要派人去监视他。”
“哎!夫人,以后嘛,”梅纳维尔说,“我希望咱们用不着监视任何人了。”
“真是的,我不知道今晚上尽说些什么;您说得对,梅纳维尔,我昏了头了。”
“一位像您这样的统帅,夫人,在一次决定性行动的前夕是难免有些心绪不宁的。”
“是这样。已经傍晚了,梅纳维尔,瓦罗亚(瓦罗亚:指亨利·德·瓦罗亚,法国国王亨利三世。)就在今晚上从万森回来。”
“哦!咱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现在才八点钟,夫人,再说咱们的人也还没到。”
“他们都知道命令吗?”
“都知道。”
“这些人全都很可靠?”
“全都是经过考验的,夫人。”
“他们怎样来到这儿?”
“装作散步的样子,单独来。”
“您等的有多少人?”
“五十个;这就足够了;您也了解,除了这五十个人,咱们还有两百个修道士,少说也抵得上同样数目的士兵。”
“等咱们的人一到,就叫您的那些修道士排列在大路上。”
“他们已经预先得到通知,夫人;他们到时候会拦在路上,咱们的人就把马车往他们那儿赶,隐修院的大门会打开来,等马车一进去就立刻关上。”
“那么,咱们就去吃饭吧,梅纳维尔,好把时间打发过去。我心里焦急得很,真想把钟上的时针给拨拨快。”
“时候会到的,您放心。”
“可是咱们的人,咱们的人呢?”
“到时候会来的;八点钟刚敲过,时间还有的是。”
“梅纳维尔,梅纳维尔,我可怜的哥哥要我派他的外科大夫去;给马延治伤的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就是瓦罗亚秃头上的一绺头发,把这件礼物捎去给他的这个人,梅纳维尔,他肯定会受欢迎的。”
“两个钟头以后,夫人,这个人就会动身到咱们亲爱的公爵藏身之处去找他;他从巴黎逃了出去,到时候会凯旋而归的。”
“还有一句话,梅纳维尔,”公爵夫人在门槛上停住脚步说。
“什么事,大人?”
“咱们的朋友也通知了吗?”
”哪些朋友?”
“咱们的联盟分子。”
“天主不会让我这么干,夫人!预先通知一个市民,这简直就等于敲响巴黎圣母院的大钟。等事成之后,您要想到,在还没有一个人知道一点情况之前,咱们要派五十个信使出去;那时候,那个囚犯已经稳稳当当地关在修道院里,而我们可以抵挡一支军队。那时候,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不冒任何风险,我们可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