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克拉博完全瘫软了,靠在同伴的身上;而这个同伴苍白的脸变得越来越缺少血色,牙关咬得紧紧的,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对于轻一等的过错,”卢瓦涅克接着说,“我有轻一等的罚法。
譬如说,关禁闭;当关禁闭对罪人的惩罚跟国王少了这个人所受的影响作比之下是值得的时候,我就会用这种惩罚。今天,我免去张嘴说的德·蒙克拉博先生一死。也免去用耳听的德·潘科内先生一死。我饶恕他们,我说,是因为他们也许是弄错了,因为他们事先不知道;我也不要他们关禁闭,因为今晚或明天我可能用得着他们;因此我为他们留下了我用来发落轻罪犯人的第三种惩罚:罚款。”
听到罚款这两个字,德·夏拉勃尔先生的脸拉长了,活像一只榉貂的脸。
“你们每人拿到过一千利弗尔,两位先生,你们每人拿出一百来,这笔钱将由我用来对那些无可指责的先生们论功行赏。”
“一百利弗尔!”潘科内喃喃地说;“可是。见鬼!我没钱了,我办这副行装全花光了。”
“把您的链条去卖了,”卢瓦涅克说。
“我情愿把它让给国王,”潘科内回答。
“不行,先生,国王是不会买下他的臣民的财物来替他们缴付罚款的;您自个儿去卖掉,自个儿来付罚款。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卢瓦涅克接着说。“我已经发现,在这支队伍里,不少人之间有了生气发火的苗子。我要求,每当纠纷一发生,就得向我报告,只有我有权来判断这桩纠纷有多严重,并在我认为必须决斗的时候命令当事人决斗。这个年头死在决斗里的人很多,这是一种风尚,为了赶这个风尚,我可不担心我的队伍不断减员,人数不足。谁要是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先开了决斗或者挑衅的头,就得坐长期禁闭,付很重的罚款,甚至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如果事态发展到对执行任务有严重影响的话。但愿那些能够遵守这些规定的人都来遵守吧。去吧。先生们。还有件事说一下,你们当中十五个人今晚在国王陛下接见客人的时候守候在楼梯下面,必要时,听到命令就分散站在候见厅里;十五个人守在外面,不要露出执行任务的样子,随后就混在到卢佛官来的人们中间去,还剩下的十五个人留在家里。”?
“先生,”圣马利纳走上前说,“请允许我,我不是提什么建议——老天爷不许我这么做!——而是请您说明一下,任何一支好的军队总要有人指挥。要是我们没有首领,怎能步调一致呢?”
“我,我是什么人?”卢瓦涅克问。
“先生。您,您是我们的统帅。。
“不,统帅不是我,先生,您弄错了,统帅是德·艾佩农公爵先生。”
“这么说您是我们的队长?即使这样,也是不够的,先生,我们每十五个人应该有个小队长。”
“您说得对,”卢瓦涅克回答,“我不能每天把自己分成三个人;不过,我很希望在你们中间有才能过人的人。”
“啊!要说才能。先生,即使您不承认,它也会自己显露出来,从干出的成绩上您可以看出不同来,如果混在一起看还看不出来的话。”
“那么我每次临时指定队长。”卢瓦涅克听了圣马利纳的话,沉思了一阵之后说;“宣布口令的同时我宣布队长的名字。用这种办法,每个人都轮得到听命令,也轮得到发命令;因为我还不清楚你们每个人的能力,应该给你们的能力有施展的机会,好让我最后决定人选。我会看在眼里,作出判断。”
圣马利纳鞠了一躬,回身入列。
“好,你们都听到了,”卢瓦涅克接着说,“我把你们每十五个人分成一个小队;你们知道知道自已的号码:第一队守在楼梯口,第二队等在院子里,第三队留存家里;笫三队的人,身上的衣服脱掉一半,穿着一半,长剑放在枕边,也就是说一听到号令就能立刻整装出发。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先生们。德·蒙克拉博先生和德·潘科内先生,明天把你们的罚款缴给我;我是司库,走吧。”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埃尔诺通·德·卡曼日一个人留下。
“喔,先生,”埃尔诺通鞠躬,说;“我觉得您忘记了把我们要做的事说清楚了。为国王效力当然是一句很光荣的话,可是我很想知道这种效力最终的目标何在。”
“这个,先生,”卢瓦涅克接口说,“是一个关系很微妙的问题,我无法明确地回答您。”
“我斗胆地请问一句,这是为什么,先生?”
这些话说得极有礼貌,使得德·卢瓦涅克一反常态,找不出一个严厉的答复来。
“因为我自己也常常早上还不知道晚上要做的事。”
“先生,”卡曼日说。“您的地位比起我们来要高得多您应该知道许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请您像我一样做,德·卡曼日先生;别让人家告诉您,自己去琢磨这些事吧,我不会禁止您这么做。”
“我求助于您的指点,”埃尔诺通说,“因为,我没有带着友谊和仇恨来到宫廷,我也没有受到任何热情的驱使,这样,我即使没有更大的价值,至少也能比别人对您更有用些。”
“您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仇人?”
“没有,先生。”
“可是我想,您至少是爱国王的吧?”
“我作为一个仆人,一个臣民,一个绅士,德·卢瓦捏克先生,我应该爱他而且愿意爱他。”
“好吧。这一点是最根本的,您应该矢志不移,守住这一点;如果您是个灵巧的人,它会帮您发现谁是敌对一方的。”
“很好,先生,”埃尔诺通鞠躬说,“我会矢志不移的;不过有一点还是使我感到很不安。”
“哪一点,先生?”
“盲目服从。”
“这是先决条件。”
“我刚才听得很清楚,先生。盲目服从,对于一些对荣誉感觉很敏锐的人来说,是有点难以做到的。”
“这不管我的事,德·卡曼日先生,”卢瓦涅克说。
“可是,先生,要是一道命令惹您生气呢?”
“我看看德·艾佩农先生的签名,怨气就会消了。”
“那么德·艾佩农先生呢?”
“德·艾佩农先生看看国王陛下的签名,就会像我一样释然于怀。”
“您说得有理,先生,”埃尔诺通说,“我是您谦卑的仆人。”
埃尔诺通退后一步,想要离去;卢瓦涅克留住了他。
“不过,您刚才提醒我考虑了一些问题,”他说,“我要说一些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话,因为他们那些人不敢也不会像您这样跟我说话。”
埃尔诺通躬身行礼。
“先生,”卢瓦涅克走近年轻人说,“也许今晚有个大人物会来。您一直盯住他,等他出了卢佛宫.就跟在他后面。”
“先生,请允许我冒昧地说,我觉得这是做密探,我觉得这就是盯梢,不是吗?”
“做密探!您这么想?”卢瓦涅克冷冷地说;“有这个可能,可是您瞧……”
他从紧身短袄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卡曼日,卡曼日打开纸,念道。
“派人今晚跟住德·马延先生,如果他果真敢到卢佛宫来的话。”
“签名?”卢瓦涅克问。
“德·艾佩农签名,”德·卡曼日念道
“嗯,先生?”
“很好,”埃尔诺通深深地鞠躬,回答说;“我会跟住德·马延先生的。”
他退了出去。
三十二 巴黎的市民先生们
德·马延先生,卢佛宫里的人在这样为他人操其心,这是他连想也没想到的;他从一扇后门走出德·吉兹府邸,穿着靴子,骑着马,仿佛是赶长路刚到似的,带着三个绅士朝卢佛宫奔去。
德·艾佩农先生听到通报后,就禀报国王客人到了。
德·卢瓦涅克先生也得到通知,马上第二次传话给四十五卫士;于是按照约定进行部署,十五个人守在候见厅,十五个人守在院子里,十四个人留在宿舍。
我们说十五个人,是因为正如我们知道的,埃尔诺通接受了一项特殊使命,不跟同伴们待在一起。
可是德·马延先生的那些随从并没有引起任何担心,所以第二小队获准返回营房。
德·马延先生被引到国王跟前。他恭谨地拜访国王,国王装模作样地接待他。
“恩,我的表弟,”国王问他,“这么说您是来巴黎看看了?”
“是的,陛下,”马延说;“我想应该来一次,以我两位哥哥和我自己的名义向陛下重申,您再没有比我们更忠实的臣民了。”
“真是见鬼!”亨利说,“这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除掉您来看我给我带来的快乐以外,说真的,您大可省掉这趟小小的旅行。准是还有一个别的理由吧?”
“陛下,我担心最近一阵子我们的敌人散布的流言蜚语,会让您对德·吉兹家族的恩泽受到影响。”
“什幺流言蜚语?”国王问,用的那种温厚的语气使他变得对最亲近的人说来是那么危险。
“怎么!”马延有点惶惑地问,“陛下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说我们坏话?”
“我的表弟,”国王说,“您要知道——我跟您干脆把话说清楚吧,我不允许有人在这儿说德·吉兹先生们的坏话;看来您好像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别人都比您清楚,所以没有人说,公爵。”
“这样的话,陛下,”马延说,“我以后对这次来巴黎便不会后悔了,因为我有幸见到我的国王,并且发现他是处在这种心情中;不过,我要承认原来是用不着这么急忙赶来的。”
“啊!公爵,巴黎是个出色的城市,从这儿不愁得不到帮忙的机会,”国王说。
“是的,陛下,不过我们在苏瓦松有我们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公爵?”
“陛下的事情,陛下。”
“是这样,是这样,马延。那么就照你们开始做的那样继续做下去吧;对于我的仆人们的表现,我会给以应有的赞赏和感谢的。”
公爵面带笑容,退了出去。
国王搓着手,回到书房里。
卢瓦涅克朝埃尔诺通做个手势,埃尔诺通对他的跟班说了句什么话,就跟在那四个骑马的人后面。
跟班向马厩跑去,埃尔诺通徒步跟着那几个人。
不必担心会把德·马延先生给跑丢了,由于佩迪卡·德·潘科内的冒失,德·古兹家的一位亲王到达巴黎的消息传了开来。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那些热诚的联盟分子陆续走出家门,发现了他的踪迹。
马延不难辨认,他肩膀很宽,身体胖胖的,而且正像艾特瓦尔说的,蓄着碗形的胡子。
于是,人们先是把他送到卢佛宫门前,然后这些人就等在那儿,等他出来后又把他送到他的宅邸门前。
梅纳维尔徒然地想驱散那些最热诚的人,对他们说:
“别这么激动,我的朋友,别这么激动;老天!你们会连累我们的。”
当公爵到达他下榻的圣德尼宅邸时,这批人够得上一支二三百人的护送队了。
这给埃尔诺通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使他可以跟着公爵而自己不被发现。
在公爵走进宅邸,转过身来致意的刹那间,埃尔诺通相信自己认出了,跟公爵一起致意的几个绅士中间有一个,就是当初陪着年轻侍从或者是由年轻侍从陪着的那个骑士,后来年轻侍从由他想办法从圣安托万门带进城,曾经对萨尔赛特行刑表现得那么有兴趣。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马延刚消失在宅邸里,一乘驮轿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梅纳维尔走到驮轿跟前,一幅门帘掀了起来,在一道月光下,埃尔诺通相信自己认出了他的年轻侍从和在圣安托万城门遇见过的那位夫人。
梅纳维尔和那位夫人交谈了几句,驮桥进了宅邸的门廊就消失了;梅纳维尔跟在驮轿后面,大门重新关上。
过了一会儿,梅纳维尔出现在阳台上,以公爵的名义感谢巴黎的群众,由于时间己经很晚,他请大家回家去,让心怀恶意的人不能钻他们的集会的空子。
所有的人都听了他的劝告走开了,只有十个人例外,他们刚才跟在公爵后面进了宅邸。
埃尔诺通和其他的人一样走开了,或者说,当其他的人走开的时候,他也装作走开了。
那十个与众不同留了下来的人是联盟的代表,他们被派来见德·马延先生,对他的来到表示感谢,同时也要恳求他促使他的哥哥下决心来巴黎。
其实,这些可敬的市民们,我们已经在收购护胸甲的那个晚上见过,这些不乏想象力的可敬的市民们,在他们的预备会议上曾经拟定了一大堆计划,单等着一位可以信赖的首领加以批准和给予支持。
比西·勒克莱尔禀告说,他已经在三个修院进行持械操练,又网罗了五百个市民,这就是说有一支一千人的队伍在待命。
拉夏佩尔·玛尔托经常跟法官、书记、所有的法院的人来往。他可以同时提供谋划和行动;二百件黑袍代表谋划,二百件棉布衬甲衣代表行动。
布里加尔有伦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