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戈朗弗洛嚷起来,他感到很惊讶,但又由于一种很容易理解的友谊的感情而洋洋得意;“他嘛,他从来不出门!”
“我嘛,一个可怜的老百姓,”希科说;“说我罗贝尔·布里凯是击剑馆的常客!啊l司库先生!”
“不管怎么说,先生,”博罗梅兄弟喊道,“要把一柄剑使得像您那样,是需要经过大量练习的。”
“啊!我的天主,是的,先生,”希科带着一副天真的模样回答说,“我确实有时候握过剑;而每当我握住剑,我总看到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那就是,对手里握着剑的人说来,骄傲无好处,发火必坏事。现在,您听着,我的雅克小兄弟,”他又说,“您的手腕不错,可是脚和脑子不行:您动作敏捷,但不用脑筋。击剑比赛中有三样东西最要紧:首先是头脑,然后是手腕,最后是双脚;有了第一样就可以防卫,再加上第二样就可以克敌制胜;而如果三样俱全,那就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
“啊!先生,”雅克说,“那您就跟博罗梅兄弟比一场吧;那一定精采。”
对这个提议不屑一顾的希科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傲慢的司库也许会对此加以利用的。
“好吧,”他说,“要是博罗梅兄弟同意,我可以奉陪。”
“不,先生,”司库回答,“我认输了;我宁可不交手就先认输。”
“啊!他多谦虚,多可爱!”戈朗弗洛说。
“你错了,”不留情面的希科凑在他耳边说,“他的虚荣心太重了;我在他这个年纪,要是能找到这么一个机会,宁愿五体投地,恳求让我也能像雅克刚才那样上一堂剑术课的。”
说完,希科又拱起背,把两条长腿弯成弓形,带着那副永远挂在脸上的怪相,回到他的长凳跟前坐下。
雅克跟着他;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跟失败的羞耻相比之下,敬佩的心情占了上风。
“那就请您再对我上点课,罗贝尔先生,”他说,“院长大人会允许的,是不是,大人?”
“对,我的孩子,”戈朗弗洛回答,“我非常愿意。”
“我不想跟您的师傅竞争,我的朋友,”希科说。
说着他向博罗梅行了个礼。
博罗梅接过话头。
“我并不是雅克唯一的师傅,”他说.“在这儿教剑术的不止我一个人;既然光荣不由我一个人独占,就请您不要把失败只算在我一个人头上。”
“那么他的另一个师傅是谁?”希科连忙问,他已经看到博罗梅脸上一阵红,说明他已经担心自己说漏嘴了。
“他没有别的师傅,”博罗梅回答,“没有别的师傅。”
“有的!有的!“希科说,“我听得清清楚楚。您的另一个师傅是谁,雅克?”
“嗨!对了,对了,”戈朗弗洛说;“是一个矮胖子,您给我介绍过的,博罗梅,他到这儿来过几次,挺和气的,酒量也好。”
“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博罗梅说。
厄泽布兄弟一脸沾沾自喜的样子,菜刀插在腰带里,傻乎乎地凑上前来。
“我,我知道,”他说。
博罗梅一再跟他使眼色,可他没看见。
“他是比西…勒克莱尔!”他继续往下说,“他在布鲁塞尔教过剑术。”
“啊!原来如此!”希科说,“比西…勒克莱尔师傅!好剑手,没说的!”
就在希科带着他尽力装出的天真神情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冷眼看到博罗梅向那个讨厌的献殷勤的家伙投去狂怒的一瞥。
“瞧,我根本不知道他叫比西…勒克莱尔。他们忘掉告诉我了,”戈朗弗洛说。
“我还以为大人根本不会对他的名字感到兴趣哩,”博罗梅说。
“其实呢。”希科说,“只要当得好,这个人或者那个人,谁当剑术师傅,全都一个样。”
“其实呢,全都一个样,”戈朗弗洛接嘴说,“只要当得好。”
说完这话,他就在一片赞赏声中朝通向自己房间的楼梯走去。
操练开始了。
在楼梯跟前,雅克又向希科提出他的要求,让博罗梅感到老大的不高兴;可是希科回答说:
“我不会教人,我的朋友;我是独自一个人一边考虑一边练,最后练出来的;您也像我一样做吧:有健全的头脑,财产才会使人受益。”
博罗梅下了一道口令,所有的修士都转身回到内院四周的那些楼房里去。
戈朗弗洛靠在希科的胳膊上,庄严地走上楼去。
“我希望,”他骄傲地说,“这个隐修院能忠诚地为国王效劳,能有些用处,嗯?”
“哟!我完生相信,”希科说。“到了您这儿,尊敬的院长,就看得很清楚了。”
“这些都是在一个月,甚至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搞起来的。”
“是您搞起来的?”
“是我搞的,我一个人搞的,正如您所见到的,”戈朗弗洛挺起胸脯说。
“原先我可没料到您会做得这么好,我的朋友,等我完成使命回来……”
“啊!真的,亲爱的朋友,说说您的使命吧。”
“当然愿意,何况我动身前还得送封信,或者说派个信使到国王那儿去。”
“到国王那儿去,亲爱的朋友,一个信使?您跟国王有联系?”
“直接联系。”
“您缺个信使,您说。”
“我缺个信使。”
“您愿意我给您一位兄弟吗?如果我们的一位兄弟能见到国王,这对咱们修院来说也是一份光荣。”
“那当然。”
“我要把我们最得力的两条腿派去听您吩咐。不过告诉我,希科,国王不是相信您已经死了吗?他怎么……”
“我不是跟您说过嘛,我只不过是患了嗜眠症……到时候,我就醒过来了。”
“就又到国王跟前承受他的宠幸了?”戈朗弗洛问。
“比过去还更恩宠有加,”希科说。
“那么,”戈朗弗洛顿了一下说,“您能不能把咱们在这儿为他的利益所做的一切都禀告他?”
“我会告诉他的,朋友,会告诉他的,放心吧。”
“啊!亲受的希科,”戈朗弗洛嚷起来,他已经看到自己当上主教了。
“不过,首先,我有两件事要您帮个忙。”
“哪两件?”
“第一件,钱,国王会还您的。”
“钱!”戈朗弗洛急忙立起身来,“我的银箱里有的是钱。”
“您的财运好,这不用说喽,”希科说。
“您要一千埃居?”
“不,太多了,亲爱的朋友;我胃口不太,不会狮子大开口;我的使臣的头衔并没有叫我自鸣得意,我不愿意抬出这块招牌去大吹大擂,宁可不声不响的。我有一百埃居就够了。”
“给。第二件?”
“一个随从。”
“一个随从?”
“对,好跟着我;我嘛,我喜欢有人在一块儿。”
“啊!我的朋友,如果我还像过去那样自由有多好,”戈朗弗洛叹口气说。
“是啊,可您不能那样了。”
“地位束缚了我,”戈朗弗洛喃喃地说。
“唉!”希科说。“一个人没法样样都有啊。既然我不能有幸请您为伴,亲爱的院长,我愿意让雅克小兄弟来陪我。”
“雅克小兄弟?”
“对,他讨我喜欢。这小伙子。”
“你说得对,希科,这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子,前程远大。”
“而我,我先要带他到二百五十法里远的地方去,如果你同意的话。”
“他归你了,我的朋友。”
院长敲了一下小钟,一个侍候院长的兄弟应声跑来。
“叫人去把雅克兄弟和管城里杂差的兄弟找来。”
十分钟后,两个兄弟都立在门口了。
“雅克,”戈朗弗洛说,“我交给您一个特殊使命。”
“交给我,院长先生?”年轻人吃了一惊,问。
“对,您要伴随罗贝尔·布里凯先生去作一次长途旅行。”
“啊!”年轻兄弟对外出旅行充满渴望,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我要跟布里凯先生一起去旅行,我要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我要自由喽!啊!罗贝尔·布里凯先生,咱们每天都要练剑,是吗?”
“是的,我的孩子。”
“我可以带着我的火枪吗?”
“带着吧。”
雅克跳了起来。欢呼着冲出门去。
“至于送信的差使,”戈朗弗洛说,“请您自己发命令吧。上前来,帕尼尔日兄弟。”
“帕尼尔日!”希科说,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唤起的回忆是多少带点愉快的;“帕尼尔日!”
“唉!是啊,”戈朗弗洛说,“我选了跟那个帕尼尔日同名的兄弟,让他跟那一位一样来干跑腿的差使。”
“这么说,咱们那位老朋友已经不能工作了?”
“它死了,”戈朗弗洛说,“它死了。”
“啊!”希科带着怜悯的语气说,“事实上它岁数也不小了。”
“十九岁,我的朋友,它死时十九岁。”
“真是了不起的长寿啊,”希科说;“这种例子只有隐修院才有。”
二十四 女忏悔者
帕尼尔日,院长一叫他,就很快在门口出现了。
他之所以被指定代替那位已故的同名者,显然不是由于在气质或者相貌上有任何相似之处,因为再没有比他更精明的脸相,受到过加上一头驴子的名字的这种玷污了。
帕尼尔日兄弟活像一只狐狸,小眼腈,尖鼻子,翘下巴。
希科瞧了他一会儿,尽管只是很短促的一会儿,他对这个修院信使的能力却似乎颇为赏识了。
帕尼尔日谦恭地立在进门的地方。
“请进来,信使先生,”希科说;“您认识卢佛官吗?”
“认识,先生,”帕尼尔日回答。
“在卢佛官里,您认识一个叫亨利·德·瓦洛瓦的人吗?”
“国王?”
“其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国王,“希科说;“不过人家倒都是习惯于这样称呼他的。”
“我是去给国王送信吗?”
“正是;您认识他吗?”
“当然,布里凯先生。”
“好,您请求面见他说话。”
“人家会让我见他吗?”
“会让您见到他的贴身男仆,是的;您这身衣服就是通行证;陛下是笃信宗教的,您想必也知道。”
“我跟陛下的贴身男仆说什么呢?”
“您就说您是幽灵派来的。”
“什么幽灵?”
“好奇是一种很讨厌的缺点,我的兄弟。”
“请原谅。”
“您就说您是幽灵派来的。”
“是。”
“您再说您等着取那封信。”
“什么信?”
“又来啦!”
“啊!真是的。”
“我尊敬的院长。”希科向戈朗弗济转过身去说,“没说的,我还是更喜欢另一个帕尼尔日。”
“要办的就是这些吗?”信使问。
“您再加上一句话,就说幽灵在去夏朗通的路上慢慢走着,等着那封信。”
“那么,我就到那条路上去找您喽?”
“一点不错。”
帕尼尔日走到门口,掀起门帘准备出去;希科在帕尼尔日兄弟掀门帘时,仿佛觉得外面有一个窃听者的身影。
尽管如此,门帘放下得太快了,希科自己也说不准,刚才看到的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一个幻影。
希科精细的头脑使他很快就差不多可以断定,外面是博罗梅兄弟在偷听。
“啊!你听吧,”他想;“好极了,既然如此,我倒要说给你听听了。”
“照这么说来,”戈朗弗洛说,“您有幸接受的是国王的使命,亲爱的朋友?”
“对,秘密使命。”
“是关于政治的,我想。”
“我也是这么想。”
“什么!您不知道自己身负什么使命?”
“我只知道我要带一封信,如此而已。”
“想必是国家机密?”
“我想是的。”
“难道您没有猜到什么……?”
“咱们这儿没有外人,我可以说出我的想法吧,嗯?”
“说吧;我这个人是守口如瓶的。”
“好吧,国王终于决定去援救德·安茹公爵了。”
“真的?”
“是的;德·儒瓦约兹先生大概昨天夜里已经动身了。”
“那么您呢,我的朋友?”
“我嘛,我到西班牙那方面去。”
“怎么走法?”
“嗨!跟咱们过去一个样呗,步行,骑马,乘车,到什么山砍什么柴。”
“雅克会是您的一个很好的旅伴,您开口要他可真是做对了,他懂拉了文,这个小精灵!”
“我承认,他很讨我喜欢。”
“就凭您这句话,我就把他交给您啦,我的朋友;我想,碰上决斗的话,他还可以给您当个出色的副手呢。”
“谢谢,亲爱的朋友,现在,我想我没别的事了,得跟您说再会了。”
“再会!”
“您要干什么?”
“我准备给您祝福。”
“得啦!咱们之间,”希科说,“用不着这一套。”
“可也是,”戈朗弗洛回答,“那是给陌生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