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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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卫士-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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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得对;可这是你惹我的,”国王说,一边重新钻进被窝里去。“怎么,我——亨利·德·瓦卢瓦,法兰西国王,有那么多瑞士兵、苏格兰兵,有那么多法国卫士和侍从保卫我,而希科先生还感到不放心,还感到不安全!”
  “得啦,听我说,你是怎么说的?你有瑞士兵?……”
  “对,由托克诺指挥。”
  “好。你有苏格兰兵?”
  “对,由拉尚指挥。”
  “很好。你有法国卫士?”
  “由克里荣指挥。”
  “好极了。还有呢?”
  “还有吗?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别说好了;谁问你这个了?”
  “还有嘛,是件新鲜事儿,希科。”
  “新鲜事儿?”
  “对,您想想吧,四十五个勇敢的绅士。”
  “四十五个!你说什么?”
  “四十五个绅士。”
  “你到哪儿去找来的?总不是在巴黎啊?”
  “不是,不过他们今天到了巴黎。”
  “对!对!”希科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的这些绅士,我认识他们。”
  “真的?”
  “四十五个乞丐,就缺些褡裢。”
  “我可不这么认为。”
  “模样真笑死人!”
  “希科,他们中间有很出色的人。”
  “而且还是些加斯科尼人,跟你的那位步兵统领一样。”
  “也跟你一样,希科。”
  “啊,不过,我,亨利,那可不一样;打我离开加斯科尼以后,我就不是加斯科尼人了。”
  “他们呢?……”
  “恰恰相反;他们在加斯科尼不是加斯科尼人,在这儿却是双料的加斯科尼人。”
  “这不管,我有四十五把令人生畏的剑。”
  “由那个叫德·艾佩农的第四十六把剑指挥?”
  “并非如此。”
  “由谁指挥?”
  “卢瓦涅克。”
  “呸!”
  “你不会现在就贬损卢瓦涅克吧?”
  “我才不会那么做呢,他是我第二十七亲等的表兄弟。”
  “你们这些加斯科尼人都是些亲戚。”
  “跟你们瓦卢瓦人正好相反,瓦卢瓦人谁也不是亲戚。”
  “最后,你还有什么说的?”
  “说什么?”
  “我那四十五个卫士。”
  “你就指望他们来保卫你吗?”
  “是的,见鬼!是的,”亨利生气地喊道。
  希科,或者说他的幽灵——因为关于这一点,我们并不比国王知道得更清楚,所以只能让读者们存疑了;希科(我们就这么说吧)把身子窝进扶手椅,两只脚后跟踩在椅子边上,使膝盖形成一个锐角的顶点,此他的头部还高。
  “嗯,我嘛,”他说,“我的军队比你多。”
  “军队?你有军队!”
  “瞧你!干吗我不能有军队?”
  “什么军队?”
  “你会知道的。首先我有两位德·吉兹先生在洛林创建的那支军队。”
  “你疯了?”
  “没有,那确确实实是一支军队,至少有六千人。”
  “啊,对了,你那么怕德·马延先生,怎么恰恰会用德·吉兹先生的士兵来保卫你自己呢?”
  “因为我死了。”
  “又是这个玩笑。”
  “不过,当初德·马延先生恨的是希科。所以我就趁死去的机会把身体、名字和社会地位统统掉了个包。”
  “那你不是希科了?”国王问。
  “不是。”
  “你是谁?”
  “我是罗贝尔·布里凯,过去的批发商,联盟分子。”
  “你,联盟分子,希科?”
  “狂热的联盟分子,你瞧,这么一来,只要不走挨近德·马延先生,我——布里凯,神圣联盟的成员——首先可以把洛林的军队用来保护我自己,他们的人数是:六千;记着这个数目。”
  “我记着。”
  “接下来是差不多一万个巴黎人。”
  “出色的士兵!”
  “要说搅得你不得安生可真是够出色的,我的国王。好,一万加六千,一万六千了;还有议会,教皇,西班牙人,德·波旁红衣主教先生,弗朗德勒人,亨利·德·纳瓦拉,德·安茹公爵。”
  “你该说完了吧?”亨利不耐烦地说。
  “瞧你说的!我还有三种人没说呢。”
  “说。”
  “他们都是最恨你的。”
  “说。”
  “首先是天主教徒。”
  “啊!对,因为我只杀了四分之三的胡格诺教徒。”
  “其次是胡格诺教徒,因为你杀了他们的四分之三。”
  “啊!对;第三种人呢?”
  “你对那些政客们怎么看,亨利?”
  “啊!对,他们既不要我,也不要我的弟弟,也不要德·吉兹先生。”
  “可是他们要你的妹夫德·纳瓦拉。”
  “只要他肯发誓改换他的宗教信仰。”
  “那容易办到!既然他也感到它成了累赘,对不对?”
  “啊!你对我说的这些人……”
  “嗯?”
  “不就是整个法国吗?”
  “正是;这就是我的军队,他们是属于我——一个联盟分子的。好啦,好啦,加起来比比看吧。”
  “咱们这是在开玩笑吧,希科?”亨利说。只觉得浑身上下起了一阵寒颤。
  “这种时候,你一个人对付所有的人,谁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可怜的亨利凯!”
  亨利拿出一副十足的国王的尊严气派。
  “我是一个人,”他说,“可指挥军队的也是我一个人。你给我讲了一支军队,很好。现在,你给我指出一个首领来。啊!你会对我说德·吉兹先生;你没看见我把他安在南锡吗?德·马延先生呢?你自己承认他在苏瓦松;德·安茹公爵呢?你知道他在布鲁塞尔;德·纳瓦拉国王呢?他在波城;而我,我是一个人,这没错,但我自由自在地在我的宫里,我瞧得见敌人过来,就像在一片旷野当中。猎人瞧得见他的猎物——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走的——从附近的树林里走出来一样。”
  希科搔搔鼻子。国王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他了。
  “对于这些,你还有什么说的?”亨利问。
  “你还是那么会说话,亨利!你的口才依然还在,说实在的,这使我有些出乎意外,请接受我衷心的祝贺;你说的这番话,我只对其中一点要提出异议。”
  “哪一点?”
  “啊!天哪,没什么,算不得什么,一个修辞上的问题;我要对你的比喻提出异议。”
  “什么比喻?”
  “你把自己比作潜伏着等待猎物的猎人,而我说呢,正好相反;你是一头被猎人一直围捕到窝里的猎物。”    
  “希科!”
  “说说看,打埋伏的人,你看见谁已经来了?”
  “当然没有人来!”
  可就是有人来了。”
   “是我提到的那些人中间的一个吗?”
  “不,不完全是。可也差不离。”
  “是谁来了?”
  “一个女人。”
  “我的妹妹玛戈?”
  “不是,德·蒙庞西埃公爵夫人。”
  “她!在巴黎?”
  “啊!天哪,正是如此。”
  “嗯,就算是这样,我又什么时候怕过女人了?”
  “不错,我们不该怕女人。不过稍微等一等。她是来打前站的。你懂吗?她是来宣布她哥哥即将到来的。”
  “德·吉兹先生要来?”
  “是的。”
  “你以为这会叫我为难吗?”
  “啊!你嘛,什么都不会叫你为难的。”
  “把墨水和纸递给我。”
  “干什么?签署一道命令让德·吉兹公爵留在南锡吗?”
  “正是。这主意挺不错,既然你我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它。”
  “正相反,糟透了!”
  “为什么?”
  “他一接到这道命令,就会立刻猜到他必须刻不容缓地来到巴黎,而且立即就会兼程赶来。”
   国王只觉得怒火在往上冒。他斜眼瞧着希科。
   “要是你回来仅仅是为了给我传递这些信息,你还不如待在你?打那儿来的地方。” 
  “有什么办法呢,亨利?鬼魂是不会拍马屁的。”
  “那你承认你是鬼魂了?”
  “我从没否认过。”
  “希科!”
  “好啦!别发火了,因为你是近视眼,多发火眼睛会瞎的。好啦,你刚才不是对我说你要把你的弟弟羁留在弗朗德勒吗?”
  “对,当然,我一直认为他是个精干的政治家。”
  “现在,你听着,咱俩谁也别发火:你认为德·吉兹先生留在南锡目的何在?”
  “为了在那儿组建一支军队。”
  “好!别吵·…·他准备把这支军队派什么用场?”
  “啊!希科,你这么问个没完,我可是累了。”
  “累些吧,累些吧,亨利!你以后会休息得更好的,我向你做出这个保证。咱们还是来谈谈,他这支军队派什么用场?”
  “跟北方的胡格诺教徒作战。”
  “还不如说是阻挠你弟弟德·安茹的行动,你弟弟已经使自己被封为德·布拉邦公爵,一心想在弗朗德勒给自己放一张小小的王座,他不断向你求援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当然,援兵我始终答应派,可永远不会派去。”
  “那正中德·吉兹公爵先生的下怀。好吧!亨利,给你出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如果这一回你装作真的派出这些答应过的援兵,如果这些援兵朝布鲁塞尔开去,它不是只要走一半路程就行了吗?”
  “啊!对,”亨利叫起来,“我懂了,德·吉兹先生不会离开边境的。”
  “德·蒙庞西埃夫人对我们这些联盟分子许下的德·吉兹先?生一星期内就到巴黎的诺言呢?……”   
  “这个诺言就成泡影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的主人,”希科悠闲自在地说。“好啦,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亨利?”
    “我觉得挺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当这两位先生在那边,在北方,互相牵制的时候……”
  “啊!对,南方,是吗?你说得对,亨利,暴风雨会从南方来的。”
  “这时候,我那第三个心腹之患不会有所动作呀?那个贝亚恩人,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要是知道,就让魔鬼逮了我去!”
  “他提了要求。”
  “要求什么?”
  “当初作为他妻子的嫁奁的那些城市。”
  “你倒是瞧瞧这个傲慢无礼的人,他有幸跟法兰西王室联姻还不知足,竟然还敢要求得到名份上属于他的东西!”
  “譬如说,卡奥尔,倒好像把这样一座城市让给敌人是算得上一个高明的政治家似的。”
  “不,这确实算不上高明的政治家;不过,怎么说呢?倒算得上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吧。”
  “希科先生!”
  “就算我什么都没说好了;你也知道,我是不过问你的家务纠纷的。”
  “不过这什事倒并不叫我担心:我有我的主意。”
  “好吧!”
  “还是再来说最要紧的事吧。”
  “弗朗德勒的事?”
  “我要派个人到弗朗德勒,到我弟弟那儿去……可是派谁去呢?天哪,有谁是我可以信赖的呢,带着这么重要的使命?”
  “哎呀!……”
  “啊!我想到了。”
  “我也想到了。”
  “你说吧,希科。”
  “派我去弗朗德勒?”
  “干吗不派你呢?”
  “派一个死了的人去弗朗德勒?得了吧!”
  “可你不是希科了呀,你是罗贝尔·布里凯。”
  “好啊!一个市民,联盟分子,德·吉兹先生的朋友,到德·安茹公爵先生身边去当使节!”
  “这么说你拒绝喽?”
  “当然!”
  “你不听我的命令?”
  “我,不听你的命令!难道我还欠你什么情,非听你的命令不可?”
  “你不欠我这份情,遗憾得很!”
  “你可曾给过我一点什么,让我非得报答你不可吗?我的那点儿家产是继承得来的。我穷困而又卑微。封我做公爵重臣吧,把我的希科世袭领地升格为侯爵领地吧;给我五万埃居的年俸,然后咱们再谈使节的事。”
  亨利正要回答,正要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有人向国王提出类似的责难时,国王们总能找到这样的好借口的。正好这当儿,他们听见沉重的天鹅绒门帘掀动时金属杆上发出的吱格声。
  “德·儒瓦约兹公爵先生!”掌门官的声音说。
  “哎!他妈的!你要的人来了!”希科喊了起来。“能比安纳阁下更适合于代表你的使节,你倒是给我找找看,我看你未必能找到!”          
  “总之,”亨利低声说,“这鬼家伙怎么说也是个比我那些内阁大臣要强得多的智囊。”
  “啊!这么说你也承认这一点了?”希科说。
  他把身子缩成一团,藏在扶手椅里,因此那位通常连远处地平线上最微小的一点黑影都分辨得出的、法兰西王国最精明的水手,都无法看到藏身在大扶手椅的雕花椅背那一边的希科。
  德·儒瓦约兹先生枉为法兰西的海军大元帅,他看到的并不能比别人多些。
  一见到年轻的宠臣,国王高兴地喊出声,向他伸过手去。
  “坐下,儒瓦约兹,我的孩子,”国王说。“天哪!你回来得真晚!”
  “陛下,”儒瓦约兹回答,“有劳您挂心了。”
  说着,公爵走近床台,坐在绣有百台花徽的坐垫上。在床台的踏级上,为了这个目的散乱地放着好几个坐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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