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是他现在要跳进的洞穴。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甚至连文健他都有一定的保留。
他知道有人在干扰他。
如果要开始抄底的话,他需要先从谁下手呢?
宋子涵?
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吧。
张文健的那点工资养两个大男人……
虽然不是吃紧,但也过的不舒坦。
更何况他让文健用什么理由心甘情愿的养自己呢?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
独自一人缩在房间里的允超坐在床上看向窗外,阳光毫无保留的洒进来,经过窗沿经过空气中的浮尘微微偏转了角度,经过微暖的空气,经过瞳孔的吸收反射,落在允超修长的指节上,灵巧的跳动着,小心的抚摸着,害怕惊扰了这个脑内翻腾的安静的青年。
他是那样的干净清爽,连颤动的睫毛都泛着透明的淡棕色,他在苦恼,紧缩的眉头隆起的皱褶叫人想用熨斗按下去,下撇的嘴角一点点拉平伸展,他轻轻地嗤笑一声,睁开了眼睛,放射形状的琥珀色嵌在眼睛里,用精光点过一样的清明透亮。
“呵……无论是什么阴谋……都会有目的。”
起因也许复杂,但是终点一定明朗。
只要他等在终点,还怕抓不住那个……抢跑的人吗?
文健站在允超的门口,深深吸气,手指上还残留着洗洁精的柠檬清香,泡的久了指尖发白,但是已经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水渍,自从允超听完自己奇奇怪怪但是绝对出自真心的嘀咕之后,他就放下了碗筷自己进了房间一直没有出来。
早知道就闭嘴了……
不……早知道就算自己的胳膊废了也要亲自烧菜的。
或者……出去吃……
或者……
该死的,怎么就没有再敏感一点!
项允超你有什么不满的不开心的说出来呀!
我一个大活人还在这呢……你倒是让我稍微分担一点呀!
豹爷和大金都要把我瞪死了!
厨房的水龙头关掉之后,寂静是被文健的手机短信声打破的。
“您的个人借记卡账户7328于2014…09…30 13:24:54 存入人民币2000。00元,交易后余额13542。91元。【XX银行】”
进账了?
为什么?
“吱呀”允超在他面前把门打开,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手机,细细的看过短信通知,似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到帐了。”
“你打的?”文健莫名其妙的勾头过去看自己的手机。
“也算是吧。”允超耸耸肩,“这是工作的定金。”
“你找到工作了?不对呀……为什么是我的卡?”文健装作无意的看了看允超的脸色,看起来好很多了,放心的露齿一笑,“你这是变相交房租吗?”
“我在网上接了个case,我没带银行卡,估计也被冻结了。”允超把手机丢回给文健,长臂一捞就想把门带上,但是文健抢先一步卡住门。
“你干嘛?这只是生活费,房租月底给你。”允超扯了扯嘴角,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你接的什么case,安不安全?我这房子是我弟的,你住着就好不用交钱。”文健沉下脸色,认真起来的样子有点吓人,允超没办法继续无视他的目光,安安分分的垂下头——
这人怎么笑和不笑像是两个人!
“帮小公司做账而已,我曾经自学过金融会计这方面的东西,还算得心应手。”
允超自嘲的抬眼望向文健:“怎么,没想到我这个二世祖也会点真东西?”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你的那个部门应该是运转良好的,绝对能帮助项氏成功上市,甚至有些合同的处理比你哥哥还要出色。”文健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坚定有力,一本正经的每一个字竟然让允超莫名的有些感动。
有人看到了……有人认同了……
只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允超的声音极端的低沉,掉到了绝对零度之下,寒冷的打穿了文健的后脊背,让他的口和脑之间断了链接,发出信号不良的警告。
“你还知道什么。”连续的两个问题抛过来,让人喘不过气,他不是在提问,他只是心里有了答案,等待他按照脚印踩上去,坐实他的排斥。
这是背叛……还是预谋……
张文健,你曾经不是普通人。
现在,同样不是。
我从未小看你,也希望你……
给我一个平起平坐的权利。
“哥调查过项氏?”文康盯着福叔,一丝一毫的刻画出他刚才的语句,他曾觉得哥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但是他退出的时候,居然真的一干二净不留恋也不解释,走的那么坦荡,丢失了他所有一直执着的责任和义务。
这不像他……
而这个福叔口中的大少爷……
才真的有一点哥的样子。
“大少爷确实交代过,也把资料拿走了。”管家头头慈眉善目的深处藏着一点骇人的光芒,看着你,像是手术刀一样精确解剖,一肌一厘都分割干净绝不拖泥带水。只是当他对着自己侍奉的人,永远是谦卑的低下头,尽管他在战场上杀敌三千的时候,这些奶娃娃都没有出世,“二少爷不知道吗?”
“我是不清楚,哥还说了什么吗?”文康支起耳朵,听着福叔学着文健三分的口气一分的气场便出现了钻入骨头的压迫感——
“当心项景淞。”
福叔眼色沉沉,面色凝重。
和现下的张文健……
一模一样。
Chapter 11
*“喜乐安康,也无非是我们的想象。最后我还是兜转到原地,拿起了痛恨的刺,一根根的插回去,只为了……让心脏重回跳动。”*
“我……”张文健懊恼的转过头,向后小步的一退,摆着手,“瞎说的……我这样想的,我看你这么低落编出来安慰你……”的。
哦?是吗?
允超挑着眉,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一下这个已经慌了手脚的文健,反手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迈着可以说得上是优雅的步伐一步步靠近文健,微微弯着腰扬起头好笑的与文健面贴面,呼吸微弱但是有着淡淡的体香,文健扯着嘴角保持着同样的频率却撞到了沙发,他后腰一倒,身手敏捷的顺势翻到了另一边,惊险的护着自己打了石膏的手臂。
“真的……没骗你。”文健轻咳一声,眨眼的速度快了一点,睫毛刷子一样的动着。
“张文健,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但是你要么帮我,要么就别碍手碍脚的。”允超细声细气的叮嘱着,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熟睡的小动物,单边酒窝隐隐约约的显现出来,“我知道你不想再搅和到那个世界里面去,所以,你考虑清楚。”
调查的挺清楚的。
说是什么都不想干,谁信?
“我想帮你。”文健收住脸上的惊慌失措故作笨拙,像是关掉水龙头一样的自然,恢复正经的脸上,神情严肃甚至带了一点点的愧疚,他只是邻家大哥哥的打扮,却已经是难以接近的气压,大金用鼻子发出一些哼哼唧唧的声音委屈的靠过去,乖巧的贴着他站着,像是想要给他力量,或者只是单纯的心疼,“你遇到这样的事……我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你什么意思?”允超想起自己揉成团丢到垃圾桶里的纸,那个将张文健的名字戳通的纸,上面混乱的猜测搅成一团,心里的疙瘩莫名其妙但是直觉又总是准的不得了,“张家果然有关系。”
“对不起,这估计是我父亲的意思。”文健叹了一口气,“他们希望我回去。”
“与我无关吧。”允超正是一头雾水,但是几经思忖,也就猜到一点,“……呵呵……这算什么……交易?”
拿儿子交易?
“你的这场危机估计是早就被掌握在可控范围内的,张家和项家都不会有任何损失这一点请你放心,至于他们打的算盘,听起来荒唐但是真的在我身上试,成功率还是很高的,他们了解我……”文健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直爽的让允超意外,他以为自己一定是要套话才能知道的,但是他也忘记了,张文健没有秘密,因为他没有害怕的东西。
“所以,我是只要在你这混吃混喝就行了对吧?”允超双手插在口袋里,软软的小舌头估计是个人的习惯,吐出了一点点舔了舔嘴唇,“顺便要求你帮我搞定那个女人?”
“那我不就正中他们下怀?”文健捞起大金的耳朵又大又软的捏一捏,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里觉得安定,只是豹爷远远的站在猫篮那边,冷眼看着忽然喵了一声,很轻。
大金甩了甩耳朵,腿脚轻快的跑了过去。
啧……
允超诧异的望着自己家不知什么时候这么有号召力的猫咪,挑三拣四的拍了拍大金的尾巴,把它垫在了自己的窝里面,然后顺着躺下来,舒展了一下四肢,合上眼慢慢的午睡。
哭笑不得。
文健瞟了一眼柜子上放着的磨牙棒,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试一试食物的诱惑能不能把自己那个狼心狗肺的墙头草骗回来,但是又觉得让大金做这样的选择未免残忍,叹了一口气作罢:“我会想办法的。”
既不借助张家的势力,又能帮你把位置捞回来。
“别太勉强,我自己也可以。”允超忽然有一点同情可怜这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想要走一条自己选择的路都那么困难,倒不如那些中产阶层的家庭,孩子一大了就放出去闯天地,张文健的培养比他项允超更加费心费力,那些付出的人,不愿意得不到回报。
他们也真是……同病相怜。
“我要你整垮项氏。”玟缦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小口小口的吹着气,不时地伸远了些比划着看,然后换上纯白的小刷笔,精心的勾勒出一朵朵花瓣,“不用太彻底,把名声弄臭就行了,只要开了头,舆论自然会做好剩下的事,到时候想要扣屎盆子的,不止我们。”
“我记得你读的是法律,怎么?还修了心理?”子涵心情大好的平躺在床上,一只手握着几天前就戴上的吊坠,是一个小小的雪花图案,陷在胸前正中的羊绒衫里,银白的样式简单得很,但是谁说过,那些真正的奢侈品,反而都简单的不可思议。
“这是我考虑了十几年的事,当然完美无缺。”玟缦穿着居家服,刚洗完的头发吹干了一半,剩下的湿漉漉的发尾贴在身后,卷曲厚重,香气四溢的躯体还带着水汽,“从我知道和项景淞的恩怨之后,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好的,而这些清醒的时间,都用来考虑,怎样让他生不如死,登高跌重。”
“你总算恢复正常了,我还以为一个张文健把你弄傻了呢。”子涵在床上一个翻滚,盘腿坐了起来,练过瑜伽的身体柔软强韧,快速的抱着脚腕挪到玟缦的身后,左脸靠上她的后背,闭上眼深深嗅着她的玫瑰香波味,“你猜我遇见谁了?”
“应冬。”玟缦了然的一笑,转过身子,用还没有干透的指甲戳着子涵的脸颊,“除了他,没人能让你神魂颠倒至此。”
“你也不行?”子涵大笑着仰躺下去,眯着眼打趣。
“我有自知之明。”玟缦看了看天光暗了下来,起身去拉了窗帘,房间里暗若洞穴,打开床头音响用小音量放着布鲁克纳的交响乐。
“哦不,不要现在听。”子涵装作痛苦的呻吟一下,“这曲子特别适合莋爱之后听,有种万念俱灰的庄严感,你现在听,就是暴殄天物。”
“我喜欢暴殄天物。”玟缦剥了剥指甲,确认它们都牢牢的干透之后,轻笑着伸开双臂,哄孩子学步一样的,“过来吧。”
“老天,我真的戒不掉你。”子涵摘下吊坠,两次确认放置的地方,然后就不再看它。
书生戒不掉仕途,醉汉戒不掉孤独,情人戒不掉谎言,过去戒不掉未来。
我戒不掉你。
总有一天,毒发致死。
“裁员了?”张文康戳着办公桌的笔在半空中停住,饶有兴趣的翻了翻递上来的名单,不少是有资历的老员工,也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讲道理的让他们走人,做得有点生硬,但是确实有效,“知道目前的情况了吗?”
“还没有任何反应……”西装革履的手下不需要长的出众,只要普通就好,最普通的那种围观路人就很好。
“项允杰也不笨。”文康推开眼前的一叠纸,看了看自己日历上的字迹,“啊……又到这个时候了,真烦人。”
每个季度,张家人的聚会。
从各地飞机赶过来落地的重要人物都需要配备专门的警卫,提着手袋站在身后的娇俏女郎说不定就是身怀绝技枪法奇准的护卫,而那个松松垮垮的包里,是一模一样的小型冲锋枪,如临大敌的当地政府捏一把汗回回都把两只眼睛都放着这些大佛身上。
偏偏他们还都喜欢落了地开机给张家最顶尖位置上的张老通个信汇报动向。
也就是张文健的爷爷。
精干娇小的老人,提着鸟笼在花园里和别的老头子聊早间新闻开心的哈哈大笑,一口白牙一个不缺,在阳光底下整齐的排列,白丝绸裁剪的唐装贴身适合,除了口袋里带着的一架老花眼镜,在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全黑的头发红润饱满的双颊称得上鹤发童颜,精神奕奕的老头子除了人缘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