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农夫带着两个孩子赶车去卖菜。一路上,前妻所生的孩子不停地啼哭,这让他感到心烦(孩子其实是冷得历害,但这个粗心的农夫不知道)。见命令不起作用,农夫便开始恫吓他,但他仍不执行他的命令──他好像只会哭泣。瘦弱的孩子怎么能抵挡住严冬寒气的侵袭?父亲的责备使受了委屈的孩子更加以痛哭来表达自己的不幸;但这么做适得其反;这只能给他带来更大的灾难。农夫被激怒了,用鞭子抽打着孩子,嘴里还骂着:
“你哭啥?小私孩子……”
但随之他惊呆了:儿子被抽坏的棉衣中正飞出片片苇絮。这些东西也仿佛因昭示了男孩的冤屈而快乐起来,在凛冽的寒风中上下飞舞着,很快,它们渐渐地飘远了……农夫的心紧缩了,巨大的忏悔刹那间涌上心头,他感到了作为一个父亲的麻木不仁。
“这咋能怨孩子?唉,后娘啊,没有好东西!”
从此,这个农夫改变了自己的角色,对前妻留下的孩子多了一份关怀。
这是文星听到的一个关于狠毒继母的故事。虽然他并不完全相信这是事实,但他对继母这一角色是非常厌恶的。在村子里,在周围,在耳朵所能听到的传闻中,他知道的继母就是故事中演化来的形象:自私、狠毒、冷酷……没有人为继母这一角色进行辩护,这或许是一种偏见。其实,并非所有的继母都像传闻中那样残忍与专横。继母这一角色是很特殊的,一点无心的伤害就会造成两代人之间的隔阂并引发最终的对立。在常人的意识中,继母是女人世界里道德堕落的象征,尽管她没有违反那些条文形式的道德标准,但她却因为伤害了一个幼小的心灵而使自己倍受舆论的攻击。这是一个永远也演不好的角色。
冬天来了,村子露出了它最荒凉的面貌:一切都以土黄色为基调,枯草与败叶纷飞,北风的呜咽仿佛一曲挽歌。冬天是农村婚礼最集中的季节。按照习惯,冰封以后是举行婚礼的佳期。农村的一切活动都带着农业深深的烙印。
许多事的完成都是短暂的,但为它所做的准备工作却总是超乎想象。婚礼尤其如此。为了短短的几天,文星的祖母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购买各种食品,借用各种炊具,选择合适的人……文德林的婚期临近了,院子旧貌换了新颜,房子也装饰一新,一切都与那个重要的日子吻合起来。
文星是最痛恨这一切的人。在他看来,关于婚礼每一个步骤的完成都是他的不幸,众人的嘻笑也变成了针对他内心的愁苦。但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只有怒视着一切的进行。
“别耍脾气!”祖母发现了他的反常,告诫他。“到了你爸爸结婚的那一天,你可别哭丧着脸!”
文星没有回答,他心中早已燃起了怒火。
举行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按照村子的习俗,迎娶新娘的队伍通常很早就出发,在女方稍作停留后,带上新娘与嫁妆(这大部分由男方在订婚时提供)返回。为了表示隆重,队伍在路上通常还要多串几个村庄。
太阳升起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涌进了院子。一阵“噼啪”作响的鞭炮声引来了众多围观的人。成年人为了热闹的场面,孩子们则是为了争夺那点糖果。新娘走出了“花轿”,无数好奇的目光包围了她。当喧嚣平静下来时,文星有机会看清了那个女人:一双大眼睛,修长的身材,一对乌黑闪亮的大辫子,这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文星的母亲缩在一角,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她冷冷地漠视着众人,对他们的*视而不见。
文德林喜忧掺半。有时,他呆呆地注视着忙忙碌碌的人,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如果他们跟他开什么玩笑,他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但愿这次婚姻能长久!”他喃喃自语着。
现实是不容他做过多假设与幻想的,他只能如此。对于这个新来的妻子,他几乎完全陌生。
文德林与她的结合仓促而又盲目,这使他感到惶惑。面对一个自己陌生的女人,而从此就要与她走完人生,这不是赌注吗?这个女人嫁给他无非是这样的目的:摆脱穷苦生活,领取一张通往城市的门票。这是一桩心照不宣的买卖式婚姻。
举行婚礼已够文星难受的了,可祖母还让他面对众人喊这个陌生的女人“妈妈”。他痛恨祖母,痛恨这个女人,痛恨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这群人……他终于发作了,像一头疯狂的野兽跑出了家门,冲进了一望无垠的田野。寒风呼啸,他却浑然不觉,心中的悲怆早已使他忘记了一切。
跛子豹乐呵呵地忙碌着,一摇一摆的样子像只鸭子。他满身油腻,不停地配菜、洗碗,嘴里还不时念叨着什么。看到从田里归来的文星,他咧着嘴开起了玩笑:
“小家伙,好大的脾气呀!蹿那么远,也不怕冻坏了手脚?”
文星恼怒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宴请众宾客是婚礼最重要的一项,婚礼的热闹程度也体现于此。整个婚礼的过程中,最高兴的也许就是这些人。酒足饭饱,他们说上几句早已准备好的贺词后,便载着满肚子用钱交换来的营养物质满意而去。
婚礼结束了,家里恢复了平静。文星的祖母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完成了任务。
过了几天,文德林携妻子去了军营。文星知道他们会营造一个新的“巢穴”,而他与哥哥将被排斥在外,倍受冷落和风吹雨打。 。 想看书来
第2部(1)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
由我进入永劫之苦
由我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中
正义推动了崇高的造物主
神圣的力量、最高的智慧、本原的爱
创造了我。在我以前未有造物
除了永久存在的以外
而我也将永世长存
进来的人们,你们必须把一切希望抛开
——《神曲&;#8226;地狱》
第二部
一
文星上学了。
在学校里,文星认识了许多孩子,他的小伙伴邢帆和纪高也一起来到学校。他的堂叔文德利也上学了。学校比家里好玩多了!那么多同龄的孩子聚在一起,就像一群快乐的小鸟。那些大孩子可神气了,不知为什么,文星见了他们有一种自卑感。
由于孩子众多,小木桌不够用了,为了能让更多的孩子学习,老师连门板也用上了。孩子们找来一些砖块,把砖块垒成不灵活的支架,一张特大型的课桌便做成了。七八个孩子围坐在这张特别的课桌前,开始了漫长的学习生活。
张红霞,文星的班主任。她矮矮的个子,身材臃肿,梳着短发,走路特别快。
教学方式非常机械。张红霞在上面写完以后就带领学生们诵读,a、o、e……她指着黑板,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他们从未接受过教育,这样的生活真是一种折磨。对这群无知的孩子来说,这种方式是最科学的,因为他们对功课没有多少兴趣。重复多次之后,他们居然学会了一些,那些聪明而又认真听讲的当然记住的更多。
上课就够文星难受的了,可张红霞还在灌输那些令人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不太明白张老师讲得那些话,祖国和民族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现在就让他为这种伟大的理想奉献什么未免可笑。他才不管这片土地的所有权呢,那是野心家的事!能为自己的家奉献力量才是文星最情愿的,家是他成长的摇篮,有他熟悉的亲人,散发着丝丝温馨……
课下得完成张红霞布置的作业。重复书写那些汉语拼音,歪歪扭扭,像跳舞的小丑。错误层出不穷,于是用橡皮来回地擦,结果薄薄的纸被擦出一个洞。文星厌恶这项工作,因为它占用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他几乎不能玩耍了。
作业本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它们大小不一,纸张是最廉价的,有的还黑乎乎的,上面麦秸的残渣隐约可见。学生们的作业本几乎全是棉线装订起来的。
为了让这些笨拙的孩子安心做功课,张红霞给他们削铅笔。开始,她只是给一些距离较近的学生服务。其它人可不甘心被冷落的命运,把铅笔主动交到了她手上。拒绝不可能了,很快,让她削铅笔的人排起了长龙。她削铅笔的技术让人叹为观止。铅笔在她手中转动着,木屑纷飞,他们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当她停下来时,文星终于看清了,但铅笔已经削好了。张老师削出的铅笔呈规则的圆锥状,几乎同铅笔刀削得一样漂亮,但笔芯同原来一样结实——这是铅笔刀做不到的。
上学后,文星觉得祖母变唠叨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当祖母话多起来,文星就不耐烦了。文星很讨厌她在饭间重复的那些话,但祖母总是不厌其烦,仿佛人只有在这些规则下才成其为人。
“我刚才说啥来,你给我再说一遍!”见文星只点头不说话,祖母愤怒地问他。
“你刚才说啥我咋知道?我忙着吃饭呢!”
文星边嚼边说,嘴里掉出了许多饭粒。
“啥?”祖母质问文星,“你再说一遍!”
见祖母面带愠色,文星慌忙离开了饭桌,拿起书包。
“奶奶,我上学去了!”他边跑边说。
见文星心不在焉,祖母的怒火一下子燃烧起来。可文星这次跑得快,她没法打他两下以示惩罚。怒火一时发泄不出来,情急之下,她就咳嗽起来。文星见状,放慢了脚步,认真地答了一句:
“奶奶,我听见了,是让我‘团结同学,尊敬老师’。你快吃药,我走了!”说完,他走出了家门。
儿童总是有这么一种心理特点:他们害怕老师,那些命令总能起到相应的作用,父母的唠叨往往是苍白无力的。
祖母的话毫无新意,无非是“礼貌、团结”之类的东西。这些玩意从文星的一只耳朵里钻进去后很快就从另一只耳朵里冒出来。
三天过去了,文星非常沮丧――上学太压抑了,根本不是他的想象。
除了上课,学校里还是很快乐的。
这群顽皮的孩子几乎天天都要重复相同的一幕。上课前,教室里总是沸沸扬扬,那些小家伙忘情地嬉戏与胡闹,整个教室就像一锅开水,上课的铃声也被淹没在其中。张红霞迈着脚步走来了,一浪接一浪的笑声使她皱起了眉头……令人欣慰的是,在这紧急的时刻总有人提醒: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杂乱的声音嘎然而止,大家慌忙摆正了姿势迎接老师的到来。此时,众人的道德突然提高到一个完美的境界,调皮鬼都变成了遵守纪律的好孩子。教室里静得出奇,稍后,张老师果然迈着匆匆的脚步而至。她总是先训示几句,然后开始上课。这群孩子虽然有着及时的警戒,但女教师经常能捉到那些运气差的人。
很快有调皮鬼运用这种方式与大家开玩笑。当众人玩兴正浓的时候,严辉喊了声他们平时早已习惯的信号“老师来了”,教室里便立刻恢复了安静。大家都静下来等待老师的到来,就在紧张而又焦急的等待中,严辉却爆发出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皆被弄糊涂了,那笑声反而更响;他的得意仿佛跟上帝开了一个玩笑。这么得意的玩笑只有最初才会取得预料的效果,众人很快就会熟悉并厌恶的,但这却更糟——当众人对重复的玩笑熟视无睹时,张老师却真的来到了,就像那个故事中所说的:狼来了。
儿童最善于各种模仿,许多快乐就是模仿的结果。
学校里要求学生们大合唱,歌曲是《社会主义好》、《国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之类,张红霞于是就多了一项额外任务。
教他们可真费劲!她费尽了力气,都快气哭了,总算让这些五音不全的孩子们学会了唱歌。
大合唱有乐可寻。合唱开始了,小伙伴的嗓音和面部表情让文星目不暇接。有几个发出的声音非常特别,一听就知道他们在找乐,当众人的视线扫过他们时,他们立即恢复了原状。有一个家伙表情特别丰富,当文星看他时,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一些滑稽的表情,文星忍不住,大声地笑起来。合唱立即中断了,大家都奇怪地盯着他。文星知道自己做错了,慌乱地低下头。突然,他的屁股被张老师踢了一下,紧接着耳朵也被狠狠地扯了起来。他痛得直咧嘴,差点哭出来,但又怕人耻笑,只得红着脸跟着众人一起往下唱。这时,合唱变成了一种折磨,一种嘲笑。终于,合唱结束了,孩子们哄的一下散开了。
学习逐渐变成了信仰的一部分,校园里的一切都有了一种亲和力,这就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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