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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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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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正副票之间断得非常光滑,一个锯齿都没有。
  好像随便拿出几张都能对在一起似的。
  【三】陈早就这样忘我地、得过且过地沉浸在世界和平的美梦里,以至于
  执勤最后那天早晨,一直小心翼翼的她也睡过了时间。她一边使劲把脚后跟往鞋膛里塞,一边冲着电视机前敷面膜嗑瓜
  子、只穿着吊带睡裙却快跷出四郎腿来了的方美羚使劲瞪了几眼:“今天房东可能会过来,你能稍微正常点吗?”陈早心里的潜台词还没排列好,方美羚就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哦来过了,走了。”陈早好悬一屁股摔在门槛上,要知道,房东的妹妹的侄女就是负责
  她预备党员转正的德育测评员!
  “我说你可快迟到了,”方美羚不耐烦地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你以为她来干吗?她领着个*小哥儿来,除了给你添个合租室友还能干吗?不过正好,他们看见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直到坐进好几百人的教室里,陈早都感觉这世界突然和平得稍微有那么点不真实。最后她开始拼命劝自己天上确实能掉馅饼、掉羊肉泡馍、掉各种东西,方美羚这次算是做了件败絮其外的好事。
  这时教室后排几个男生为了占座争执了起来。“两分钟前我去方便了一下这座就变你的了?看你脸不大倒挺厚的啊”,“这教室没五分钟都挤不出去,你哪儿方便得也忒方便了”……但陈早这回没顾得上总结这是第几回她对世界和平的失望了,她也

在一起(4)
没顾上看热闹。她完全被刚收到的手机短信吸引住了—— 叫方美羚赶紧从你那滚回来。
  北美奴隶制是什么时候废除的?
  谁来阐述一下揭竿起义的导火索?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宪法第一条是什么内容?
  陈早觉得讲台上那老师就是在不遗余力地教唆她。她感觉浑身骨头节连接的地方都在磨磨叽叽地交头接耳着。
  陈早酝酿了半天底气,作出了一个异常豪迈的决定,在回复里打了一个滚字。她觉得在这个过程里,整个脑核一直在使劲搅动,像跳编花篮时扭在脚脖子上的那一股股皮筋一样,直到扯没了弹性最后被随手一扔。
  所以她还是底气一撤、转念一想“还是换一句更合适的吧……”,可还没来得及按下清除键这时天上就真的掉东西了——不过不是馅饼。
  后排激烈的肉搏战把课本打得飞成了一道流畅凛冽的曲线,正拍在她后脖颈上。
  陈早拿着电话,耐着性子从1乘1背到了256乘256,才止住了她妈妈“要死啊!好不容易上到大学你再给我变成白痴!赶紧去医院”的号叫声。
  她一边朝礼堂走一边胡思乱想,刚才要是换成方美羚的话,现在估计会变成那几个男生躺在地上哭叫“要死啊……送我去医院”了。
  想到方美羚,陈早也就光电火石般想起了方美羚她老公发来的那条短信。她急忙查了发件箱,才发现自己真的、居然、没修改就把那个“滚”字回复出去了。
  陈早的脸瞬间变得和后脖颈上的淤青一个颜色。
  二胡油看见陈早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走过来的时候,正听着《宝莲灯》选段吃饺子吃得高兴,甚至连闭嘴掩饰的时间都没有。他就这么含着那多半个饺子的尸体,一路目送着陈早走进斜对面的办公室拿了书包,然后又迎面朝着自己走过来。
  陈早递给二胡油一把剥好的大蒜。
  她记得方美羚就是这么吃的,并且还假装无视陈早鄙夷的眼神、炫耀说这可是想当年在医院当白衣天使的时候学来的,这可是养生保健云云;陈早在前两天执勤时的很多“间隙”里看的立志温情类的美国小说也一直撺掇着她“世界和平要靠与人为善”。
  不过这时她觉得小说就是小说,照着学样果然非常蹩脚,她本来也不是这块料。
  况且表演用的道具也这么蹩脚。
  二胡油盯着那几个白灿琉璃的蒜瓣愣了好半天,最后他指着手里的保温杯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要不你也尝尝?这倒是清真的……”
  【四】
  陈早靠着公交车站牌,想起二胡油终于在最后这次照面中放下了他手里的小苍蝇拍,却结巴了的语气,还有那山羊胡上羞赧起舞的韭菜叶时,直笑得腮帮子疼。
  街道路灯和迎街橱窗的光亮在小巴模糊的窗玻璃上迅速地流转倒退,空气里混合着市坊间真实的喘息声,从汽车的窗户缝一股一股地钻进来。
  原来二胡油整天听的那些唱戏的磁带,都是油老太当年表演过的段子。真看不出那个神神叨叨尖酸刻薄的油老太当年也是红得发紫的台柱子,虽然现在看着简直跟……跟…… 。 想看书来

在一起(5)
跟我妈一样。
  估计油老太也会时不时在家给二胡油颤颤巍巍唱上几句“小姐风采、君瑞雅才”——这简直就是压箱底的锦绣唱本儿里、花团锦簇戏园子里演得那些才子佳人的……老年版。
  再看看方美玲。
  指望方美羚能趴在人耳朵边上讲些什么细水伶仃的出来?陈早靠在椅背上,撇着嘴想起方美羚一惊一乍地跟她讲“我第一次值夜班,值班室里就停了一个电死的,你知道吗,那整个儿抽搐得……跟生鸡肝一个色!谁爱做护士谁就去做吧!老娘可受够了”。
  陈早觉得自己离从夹缝中爬出来那天还遥遥无期。
  哪怕天上掉个韭菜盒子下来也好啊。
  还没等陈早苦笑的嘴角伸展开,她就毫无准备地重重向后磕在了座位靠背上,整辆车踩着一道尖利的刹车朝右侧冲去,紧接着又一声吱吱嘎嘎的刮蹭声响过。等陈早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连抽冷气和咒骂的底气都没有了:这辆小巴被非常瓷实地夹在两辆她概念中“大货车”间,右边卡车的集装箱上印着FOB;左边那辆她认得,是黄色的液化油气罐。
  陈早感觉从头皮到脚趾一阵阵发涩。
  陈早一路云山雾罩哆哆嗦嗦地摸回出租房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方美羚的面膜脸和讽刺挖苦“呦,活着回来啦”,而是她和她丈夫剑拔弩张的对峙正逢崩弦的瞬间。
  方美羚刚运好了气准备号叫。
  方美羚的丈夫也不是文艺青年,他抄起一个塑料杯,想了想又换了一个玻璃的使劲摔在了地上。
  “闭嘴!”
  陈早站在门口动弹不得。
  这些她一早盼着让马景涛他们演绝了的戏码却像引子一样,瞬间点着了她的眼泪,呲呲啦啦地弥漫了起来。
  这时候陈早的手机锦上添花地响了起来。
  她使劲憋住了哽咽的气息,按了接听键。
  “学校保卫处,陈早速回校配合调查。”
  就当方美羚险些揪住办公室那些保安的衣领、把他们踩到脚底下时,扒着椅子扶手吓懵了的陈早终于听明白了缘由:礼堂今晚丢了两组音响。
  她战战兢兢地对着保卫处长说:“我走的时候,老师那边还有二胡油在值班。”
  “二胡油是谁?”
  “……就是负责职工剧院的那个老师。”陈早瞬间短路后,感觉自己的脖子在隐隐地疼。
  “他一个小时前刚被家属送进医院。”
  【五】
  陈早并没有想到,12个小时之后明晃晃的太阳地里,她还会和方美羚在一起挽着胳膊走路,和普通睡足了出来闲逛的行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偷了音响的那几个嫌疑人居然跑去和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的音像店销赃……陈早已经说不出,组成她世界的到底是什么成分的含量更胜一筹了。
  她觉得自己确实就像“陈早”这两个铅字一样,被噼噼啪啪编排个不停;最要命的是,她自己还在不断为自己增加着莫名其妙的戏份儿。
  被方美羚揪进内科外科耳鼻喉专科检查了个遍以后,陈早终于得空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子边上晒太阳了。
  紫外线化作白茫茫的阳光,无辜得像首摇篮曲。
  这时,陈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
  她紧走几步叫住了那个端着绿地红花保温杯的油老太;油老太迅速地打量了陈早一番,明确了她既不是熟人也不像贵人后不耐烦地说:“神经病啊!”
  她掂着小脚走了没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陈早唯唯诺诺的样子,可怜得像个地主家打杂洗衣服的小丫鬟。
  她抱紧了保温杯扭回头走开,迅速而低沉地说了一句——
  “神经病。”
  方美羚掂着大包小包有的没的药从药房出来,刚要对着陈早大呼小叫,却看到陈早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气灌丹田似的架势。
  “回光返照啊你。”方美羚撇嘴。
  “你回家吧,”陈早说,“闹够了就赶紧滚回去!”
  方美羚一愣,她从来没见过陈早这副石破天惊的嘴脸,刚想骂还没吃错药呢你就大着胆子中什么邪。
  陈早伸手拽住了方美羚的袖子。
  【六】
  陈早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输只赢,世界和平。
  她从来也不会抛弃良心去迷上自己水里的倒影,赞叹什么“美容止”、“落鱼雁”的台词。
  当然更不会因为梦见蝴蝶而苦恼过到底是谁梦见了谁,然后蹉跎地郁郁寡欢下去。
  她记得方美羚也是做过一些像舞台剧似的桥段的,她在她女儿三岁的时候,从铁皮饼干盒里把当年和她老公看电影时攒下的那些连号的电影票倒出来,教她单词说这叫“together”,虽然半调子混着俄语味的发音实在不怎么样,最后还恼羞成怒归罪于她女儿“笨得要死将来找什么工作啊”。
  陈早拽住方美羚的胳膊,说:“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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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1)
——hide and seek
  一直以来,我都对煤气罐这个东西充满了怨恨。它总在我煮着煮着汤圆的时候,就默默地断了气儿,我只能“砰”地踹上它一脚来泄愤。不过,当它在我眼前炸上了天的时候,就不只是“砰”的一声这么简单了。
  烧烤炉上的肉串们腾空而起,像一波早有预谋的辐射,冲着用炭火来回虐待它们的老板和用口水轮流轻薄它们的食客扑了过去。
  我咽着唾沫镇定了一下,冲上去抢了对面男生手里的提包,拔腿就跑。
  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机会了,我不能错过。
  【一】我坚信自己是个很敬业的卧底,就是那种背负秘密、超级隐忍的角色。当然,我也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倒霉的卧底。
  好像全世界的家长都觉得,只有跳级、留学之类才能体现出一个学生的价值,我爸也是。为了这些,他不懈地给我创造着条件。我猜我履历表上的那些记录,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种很体面的吹嘘。短短一年里我已经游历(交流)过了四所学校。我简直就是牌局里最紧俏的那一颗:庄家打出去、下家急着吃,对家截了碰,尾家推倒和。
  从来没闲过。
  有一次,我甚至被塞上飞机飞去了捷克,从那时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和“奸细”这个词结下了不解之缘:就连超市的营业员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心想“这个人是不是对面便利店派来的商业间谍?为什么就连买一盘巧克力,她都能掏出本子、蹲在货架前算上很久”。
  而最讨厌的一回,就是现在了。
  我拖着行李箱从车站出来的那一瞬,心里就充满了奇怪的感觉。
  车站出口前,各色人等齐全完备,黑店拉客的大姑娘,卖假发票的妇女,满脸横肉的票贩子,个个表情暧昧、行为谨慎;地铁站口淤积着一百多号乘客,混乱的队伍在广场上合影留念的人群中盘旋开去。卖矿泉水的小贩架着二郎腿,用很重的口音含混不清地嘟囔“走路也不看着点,老擀儿”——我忍住了伸手去捋直他舌头的冲动,揉了揉被那个横在路中间的冰柜撞麻了的膝盖。
  每当这时我都会想起他,还有我每天写给他的念想。它们稳妥地夹在日记本里,就像一把模糊而胶着的太阳光,把所有恶劣情绪粘贴封存了起来,恰当又妥帖。
  【二】
  愿望是美好执著的,但它挡不住蜂拥而至的霉运。
  学校没有交流生宿舍,我被安排住在周边的出租房里——和一群光怪陆离的邻居们。之前住在我房间的女生恰好是校友,就写了很长的居住说明送给我,说是水电表都不太准,窗户漏风,对门住着两个开网吧的,楼上有一个摇滚乐队,隔壁稍微好些——是一个考研走火入魔的学姐,每天晚上洗澡时会一边大哭,一边对着窗外高喊“物权法定、善意取得”。
  不过对于我来说,麻烦和困难什么的都更加直接。比如房东家门口传达室的大爷养的那只彪悍的京巴狗,每天都趴在台阶上晒着太阳、龇着牙,一脸雍容地假寐。因此我一听到马路上“切糕——卖”的吆喝声时,都会发自肺腑地苦恼。所以,我每次都不得不以冲刺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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