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也许再过一小时有人会发现她,带她出去。她太累了,没法四处晃荡。
第二十个妻子 第二章(3)
正当她站在那儿的时候,一名男子走进庭院,拎着一个银匣子,穿着一身的白:敞领的长袖宽松上衣和宽长裤,脚穿皮制凉鞋。茉荷茹妮莎直起倚着柱子的身子,正待叫他,但随即打住。是萨林王子。她蹲到后面觑探。他为何自己一个人,没有带随从?
萨林走到庭院的另一头,坐在紫丁香树下的石椅上,紫丁香树枝上开满状似葡萄的黄花。他用发出啧啧的声音,栖息在屋檐上数以百计的鸽子,便纷纷鼓动翅膀飒飒而下,飞向王子,茉荷茹妮莎吃惊得差点摔倒跌进庭院。它们蜂拥到他脚下,隐在一圈虹彩绿羽毛下的喉头猛烈地振动。萨林打开匣子,手伸进去,抓了一小把小麦撒到空中,麦子映着太阳的金光,落下掉到大理石上,群鸟立刻展开啄食行动,头一上一下地摆动。有些鸽子望着王子,一脸的期待。
他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庭院里轻轻地回响:“你们真给宠坏了,如果还想要,来吃啊!”
他张开手掌,又是一把麦子。茉荷茹妮莎躲在柱子后,没被发现。她看着鸽子在他四周摇摇晃晃地走着,仿佛拿不定主意,然后一只鸽子大起胆子,飞到萨林肩上站在那儿。他一动也不动地立在那儿,不久鸽子蜂拥到他四周,灰灰黑黑的鸽身几乎把王子遮住。
“你在这儿干吗?”有一只手抓住茉荷茹妮莎的肩头,把她转过来。茉荷茹妮莎站起来,拍拍她的褶裙,抬起下巴迎着太监的目光。
“我迷路了。”
“傻女娃儿。”他凶狠地低声说道,把她推走,“你竟跑到男人的寝宫,你不知道不能到男子区吗?马上离开,别让萨林王子瞧见。他喂鸽子时,不喜欢旁边有人。”
“那你在这儿干吗?”
太监扬眉道:“我是何西亚汗。”
茉荷茹妮莎也扬眉应道:“我是茉荷茹妮莎,但你是谁啊?”
他舌头啧了一下:“我……这无关紧要,你现在就走。”
茉荷茹妮莎离去前,转头再看萨林最后一眼。他坐在椅子上,对着鸽子柔声低语,一只鸽子飞到他头上,他又笑了,尽力在不歪着头的情况下往上看。
“走吧,走吧。”太监不耐烦地说,“女人不准到男人的寝宫,你知道的,如果皇上发现,会要你的脑袋。”
“他不会的。”茉荷茹妮莎说,“我迷路了,我不是故意来这儿的。”
“天啊!”何西亚叹道,一边往钱推她,直到她几乎被裙子绊倒。“她还狡辩,我看到她对王子抛媚眼,她还说迷路了。”
他带她出了宫,指着大门,“走开,别让我再在这里瞧见你,否则要你的脑袋。”
茉荷茹妮莎对他伸出舌头,朝大门跑过去,她回头张望,何西亚没跟来,他只是站在那儿。她一转过来,他也向她伸伸舌头。
“去看皇后?”
茉荷茹妮莎一转身,发夹叮叮当当地掉到地上,有些弹到波斯地毯里隐藏起来。
“看你干的好事!”她惊呼道,弯身去拣发夹,但是有几个怎么也找不到,躺在地毯会日后会戳到脚底,她站起来照镜子。
阿布尔斜倚在门口,双臂交叠胸前。他现在十五岁了,不该是逗弄她的年纪了。但是她知道他一个下午没事,她是他最好的目标。莎丽荷不理睬他,他一近身,卡荻嘉和玛妮嘉就哭,因为他老是扯她们的头发,要不就用她们身上的褶裙把她们的头包起来,让她们看不见。等妈妈或爸爸骂他,他才匆匆跑开。他的男性朋友没来带他去打猎或去酒馆时,他就来找她。当然,他是瞒着爸爸去酒馆的,茉荷茹妮莎忘了母亲有关女孩儿家行为举止的教诲,对着镜子里的阿布尔横眉竖眼。
第二十个妻子 第二章(4)
阿布尔摇着头咂嘴说:“你的脸臭成那样,没人会娶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要去啊,阿布尔。”茉荷茹妮莎收起眉眼正容道。阿拉,可别让阿布尔的话应验。“不干你的事,走开,别打扰我整理头发。”
“跟我出来,妮莎,我们可以在花园里用木槌打马球,当然没有马。”
她摇头,“不行,我要去宫里,现在别烦我,阿布尔,不然我要告诉爸爸你昨晚去酒馆。”
“我也跟爸爸说,三天前晚上你也跟我去。你打扮成男人,用墨水画上胡子,喝了三口酒就醉了,我只好提早带你回家,我的朋友还在探问那个肚子不济事、连婴儿都觉得丢脸的小白脸年轻人是谁呢。”
茉荷茹妮莎向阿布尔跑过去,把他拉进房间里,她向门外张望,没人经过,掐了一下拉着的手臂说:“你疯了吗?不能让人知道我跟你去过酒馆,是你逼我去的,阿布尔。”
阿布尔微微一笑:“我不需要逼你,妮莎,是你想去的。好在卡荻嘉没醒来,不然会奇怪你怎么不在床上,爸爸要是发现,肯定会揍你的。”
茉荷茹妮莎气得发抖,她那晚的行为是多么愚蠢,虽然很吸引人,但是愚蠢。“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答应我,你答应我。”她更用力地掐他的肩膀。
阿布尔挣脱开来,揉着疼痛的臂膀说:“好啦,宝贝,我不説。但是你今晚得跟我来,我们可以再把你打扮成男孩子,像上次那样翻墙过去。”
茉荷茹妮莎摇头回到镜子前,“一次就够了,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模样。你干吗要去?那些男人喝醉了酒,靠在坐榻上,女侍几乎*地趴在他们身上……”她颤抖地说:“真可怕,别再去了,阿布尔,那是不对的。”
阿布尔用一根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拉了一下:“这不关你的事,妮莎。你要求去那儿,我才带你去的。别告诉我该怎么做,只要你别说教,我就答应不告诉爸爸,清楚了吗?”
茉荷茹妮莎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拿梳子,她的手碰到托盘,打翻了一瓶墨粉,亮闪闪漆黑的墨粉洒在装饰的银盘上。
“你今天很毛躁。”阿布尔不怀好意地笑道:“这跟皇宫里的那场婚礼有关吗?”
“什么婚礼?”茉荷茹妮莎问,鼻子翘得老高,“喔,萨林王子的婚礼。”
阿布尔在她身旁坐下。
“是啊,那场婚礼。萨林王子就要结第二次婚,对象是人称莫塔王公的胖国王乌代·辛格的女儿哲德普尔公主。我见过他,人如其名,只是不知道。”阿布尔拿起一个造型精巧的玻璃瓶,拔起塞子,乳香的香气盈满一室,“佳噶葛西妮是否也那么胖?”
茉荷茹妮莎轻拍他的手说:“你会把瓶子打破的。”她用力梳她一头长发,直到所有的结都松绑了。头发散落在肩上,宛如一块闪闪发亮的丝绸。她把头发分成三束,开始编辫子。
阿布尔扬起眉毛说:“你为什么心神不定,我亲爱的妹妹。”
“我哪有,王子有权跟他选择的任何人结婚。”
“没错。”阿布尔点头道,“他正开始收集他的后宫佳丽,两年两个婚礼。他才十七岁,第一个老婆已经生了一个孩子,虽然只是个女儿,但是假如以他这种速度结婚,很快就会为帝国生下儿子的。”
“那又怎么样?”茉荷茹妮莎的手在头后面迅速移动,辫子变长了,她把辫子拉到肩膀前面,继续往下编。“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二十个妻子 第二章(5)
阿布尔头往后一仰,笑道:“大家都知道你去茹卡雅皇后那里,只是为了看王子。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想当下一个跟他结婚的人?王子绝不会娶你的。”
茉荷茹妮莎脸红了,脸和脖子都羞红了。
“有什么不可以?”她不服气地看着他说,“那是……我是说,如果我要嫁给他,会有什么阻挠吗?”
阿布尔又大叫一声,几乎从凳子上摔下来。他举起手,开始列举理由:“第一,你太年轻,你还是个孩子。茉荷茹妮莎,九岁的女孩不会嫁给王子的。第二,所有王子都是为政治结婚,他们只跟公主结婚,他为什么要娶你?”
“我现在可能还小,但是我会长大。妈说,并非所有皇室婚姻都是为政治因素而结的。”
“但愿萨林王子的婚姻是,至少只要他还是个王子,皇上自己后宫里的女人,都跟帝国各分封诸侯有关系,这是阿克巴维系帝国统一的方法,你绝对没有机会的。”阿布尔咧嘴笑道:“再说,等你长大,王子已成了*荒淫的青年,你听说他最近的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茉荷茹妮莎急切地问道,虽然她不想再和哥哥说话。
“他开始喝酒了。”阿布尔鬼鬼祟祟地低声说,“他们说,他一天喝二十杯酒。”
“那么多!”茉荷茹妮莎睁大眼惊呼。她知道萨林开始喝酒,因为茹卡雅不断抱怨此事。王子一向节制,但几个月前,当他在阿托克附近出征*阿富汗叛乱时,穆罕默德·哈金提议喝酒可以纾解萨林的疲劳。据茹卡雅说,现在他上瘾了。但是,茹卡雅讲的不见得可靠,不过现在阿布尔也同样如此说,看来是真的了。
茉荷茹妮莎沉默片刻,手指摸索着银珠宝盒上的一个刻纹。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终于问道。
“我亲爱的妮莎。”阿布尔带着揶揄地口气说:“如果萨林王子要娶你,他有得等。谁知道,再过几年他可能酗酒而死,那么你得嫁给穆拉德或丹尼尔才能做皇后,好在皇上还有两个儿子可以为你效劳。”
茉荷茹妮莎扬起下巴,垂眼看着他说:“别再谈我的事了。”她一本正经地说:“你现在就走,我得准备出发了,皇后命我陪侍。”
“是的,殿下。”阿布尔笑着向她鞠躬,退出房间,好像在皇室成员面前一样。茉荷茹妮莎拿起一把象牙梳子扔过去,但是没打中阿布尔。梳子砸到门框,掉在地上。阿布尔咧嘴一笑,大拇指按在鼻子上,其余四个指头朝她挥动着取笑她。她正要伸手去拿一个搪瓷匣子,他就不见了。
茉荷茹妮莎回身对着镜子皱起眉头,为什么她嫁给王子就这么不可思议?毕竟,她父亲是个受人尊敬的大臣,而且,莫卧儿王朝的皇族爱娶谁就娶谁。
她很快地换了衣服,几乎等不及照镜子,皇后不喜欢等人。后宫会让谣言满天飞……有关新公主、嫁妆、她父亲、萨林喜不喜欢她。每个小细节都会有人议论、分析、夸大,人人都兴致勃勃。茉荷茹妮莎想,这位新公主在后宫的日子会怎样呢?第一个妻子是个小老鼠,不时地发出几声细微的吱吱叫声,在深宫后苑里起不了一丝涟漪。据说,这个公主意志刚强,看她和茹卡雅打交道会很有趣,这个公主她得留心。
茉荷茹妮莎并不知道这些梦要如何实现,只知道不管怎样,应该要兑现的。不为其他理由,就为了气一气阿布尔也好,因为他取笑她。 。。
第二十个妻子 第二章(6)
她拿起面纱,盖在头上,跟曾是她奶娘的黛一起出门,母亲忙着照顾数月前刚出生的弟弟夏普儿。茉荷茹妮莎在外庭登上轿子,去恭喜茹卡雅皇后又有新媳妇。
那年萨林又再娶了,这回是柯瓦哲·哈森的女儿莎西布·贾玛。隔年,萨林第一个老婆嫚白公主在拉合尔产下一子,取名库斯劳。王位有了新继承人,皇上喜出望外。孩子出生后,举行花园宴客和各种庆祝活动长达一周。
一五八八年秋,皇宫头一回从拉合尔迁往喀什米尔首都斯里纳加。喀什米尔长久以来一直反抗着莫卧儿王朝的占领,但在前一年终于被皇家部队打败。
斯里纳加令皇室随行的所有人着迷,全城位在喜马拉雅山中的一个山谷。空气纯净而叫人迷醉,宛如神所喝的琼浆玉汁。低矮的山丘一片火红棕黄的秋色,缓缓顺势而下,连接着金黄成熟的麦田。银光闪闪的基伦河,在山谷间蜿蜒,然后穿过麦田。后面是白雪覆盖的山峦,庄严肃穆的山头昂首耸进无垠的蓝天。
第二年,朝廷一迁回拉合尔,阿克巴就将季亚斯升为喀布尔的财政首长。这项任命是一大殊荣,因为喀布尔虽是行省,却是王朝北境贸易与国防的战略前哨重镇。喀布尔位于陡峭地势险恶的阿斯美山和什达札山之间的三角形峡谷中,较低的山丘环绕着喀布尔。山丘最高处是一道蜿蜒的长土墙,缀以一个个守望塔。
季亚斯和家人搬到喀布尔,他为了新职位几乎每晚工作到深夜,他得查核国库的账簿。茉荷茹妮莎经常到他身边听他说说一天的工作、他见到的人、他跟他们说什么、为什么要说那些话等等。有时她会拿本书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有时他会要她帮忙,把一大排数字加起来,或者跟她讲手下给他添了什么麻烦,或者军队的行政报来的收入又短少了。一个冬夜,寒气从屋子的石墙侵入,父女俩瑟缩地坐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