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周折,直到宣和元年六月,呼延庆一行才到达女真军前。殊不知阿骨打自觉身后有个强大的宋朝支持,野心膨胀,决心与大宋联手灭契丹,故而改变与契丹议和的策略,并未接受契丹国的册封,反而鞭其来使。
此时只见仅有呼延庆一人,竟然不带国书,只持登州牒文而来,勃然大怒。不由分说,将宋使呼延庆扣押了起来。又见李善庆三人接受大宋官禄,大发雷霆。
阿骨打如何不失望而怒?女真军虽然打下辽东,实因辽帝轻敌,辽军武备松弛,女真军获胜决非女真军强大。时女真军的状况是,兵无五万之众,粮无十日之储。入冬以来,粮饷不继,士马乏食。阿骨打暗地日夜忧惧。
此时呼延庆被扣押了半年之久,要食无食,思茶不茶,再四求见阿骨打,再三伸辩,消除误会。阿骨打亦欲尽快修盟,获得盟国的粮饷和耕牛等援助,渡过难关,便放呼延庆回大宋。冬十二月二十五日,呼延庆临行之时,阿骨打对他说道:
“跨海通好,并非我女真之本意。之所以派遣使臣去贵国,只因贵国遣使前来要求通好。我才遣使报聘,结交邻国。我已获大契丹数郡,其他州郡可以俯拾。契丹帝欲与我议和,想册封我女真为东怀国,立我为东怀国至圣至明皇帝。因我已经答应与贵国通好的要求,借口他们礼仪不备,鞭打来使,不受契丹的册封。这是出于遵守两家之约。没想到贵国如此轻侮我们。你速回去,请贵国派遣使臣前来缔结盟约。”
此番话语,结盟之心诚挚, 而“我已获大辽数郡,其他州郡可以俯拾。”却是虚张声势。
冬十二月底,正是北地严寒天气。呼延庆一行离开女真军前,顶风冒雪,日夜奔驰。从行的人,有裂肤堕指者。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京师。呼延庆不敢延迟,直奔朝廷求见皇上。此时已是宣和二年(1120年)正月。
呼延庆立在大殿之中,满面冻疮,所经之地,满是血迹,瘦如骷髅,不成人形。徽宗进殿,吓了一跳。待徽宗定下神来,呼延庆把出使女真所历之事,女真酋阿骨打所托之事,备细上奏给皇帝。
呼延庆回到家中,浑家见他如此模样,千行泪下,不觉失声叫道:
“女真军凌虐人是出了名的,岂不闻高丽人语‘女真虎狼耳,不可交也。’为燕云事,与其与虎磨皮,受得起这般凌虐,不如干脆与契丹打几仗,死也死个痛快!”
“你是皇帝就好了。”呼延庆半谑半真道,“当今皇帝不善识人,方今满朝文武皆小人,他们发得起什么奋?又打得起什么仗来?禁军被那撮大红大紫之人,早已带成泥瓦工匠了,如今只会造高楼。”
这妇人骂道:
“腐儒迂阔。”
“这并非迂腐问题,实乃人品问题。我与虎磨下皮来,他们却说我无能,一去半年余,胡子都可以扎辫子了,不闻个音讯。”
“堂堂的平海军指挥使,被折磨得如落水的鸬鹚,肩上只见三个脑袋。不见他们生一点同情之心,反而中伤、毁谤人。”这妇人气得也没奈何。
“他们也就这个特长。”说着,倒头便睡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节 罢废武学
徽宗将呼延庆转交的国书,打开看时,见阿骨打采纳了大金的国号,又见阿骨打要求宋廷再遣使臣去金国,谈判结盟攻辽之事,大喜。遂遣朝奉大夫赵良嗣、忠训郎王瑰,于宣和二年二月出使金国。
理完朝政,徽宗若有所思,高俅见之问道:
“老奴斗胆叩问皇上,思虑何事?”
“师师新楼竣工在即,朕在想从哪里开支一笔钱合适?”
高俅不假思索,献计道:
“若罢废武学,可以省下一大笔钱来,还可收回好几百亩封地,并上千间房产。”说到此,高俅住口,察看徽宗的脸色。
只听徽宗问道:
“罢废武学会有何不妥处?”
“依老奴所见,没有不妥处。大宋太平盛世,几百年不曾动兵,兵有何用?何况圣上仁心,悦服夷夏,更无仗可打。眼下复取燕云,派几个舌辩之士,游说女真番子去打也就够了,孙子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若取不来燕云,是他们的舌头功夫不够。”见徽宗笑而不语,高俅知道他心里已有好几分赞同,“武学又有何用?培养出了什么人才?那些武状元,还不如我这个没进武学的。”
高俅并非迂腐,实则内心忌恨那些清正忠勇,武举绝伦的人,生怕长江后浪推前浪,时时不忘糟蹋他们。大宋人才被这些奸佞之臣,像武则天对长女,早已扼杀在摇篮里了。对那些已脱颖而出的,弃置不用。对那些已占一席之地的,寻是寻非地排挤。人间哪还寻得着什么人才?是个铮铮铁汉,也被他们折磨得轻则阳痿,重则忧惧了。
徽宗心浅,他不想想:美玉藏顽石,明珠坠堑渊。反而被高俅几句似是而非的道理,说服过去了。遂下诏罢废武学。
武学罢废之事,刚刚处理完毕,李师师新楼同日竣工,禁军全部撤去。这个楼是京城中最高之处,赵氏建国之初,这里还是坐坟丘。李师师引着李媪,初次登楼玩赏。只上到二楼,观赏街景时,只见一对夫妇,彼此破口责骂,又拼命撕打,快要闹出人命来似地。
“相见易得好,久处难为人。这就是夫妻。”李媪指着那对夫妻叹道,“儿啊!不是我不惟愿你好。你说你要进宫为后为妃,你也不想想,天子妻妾成群,你又能得到多少雨露?就算那些得宠爱的,也能日则侍侧,夜则专房,却难长久。道君皇帝十七岁大婚,娶的是德州刺史王藻的女儿王氏,道君皇帝并不很喜欢这个王皇后,帝后琴瑟不谐,旁有有郑氏、王氏,皇后之空名有何用处?还有大小二刘氏、乔氏、韦氏等人,他们不过得一时之宠,听说那韦氏仅得一夜之幸。王皇后驾崩后,另立贵妃郑氏为皇后。郑氏以宠得立,道君皇帝却日御一处女,这还不够,还来此嫖你。后妃着实不如民妻,民妻也不过如此。”李媪转脸望着李师师,见她并无违拗,语重心长道:“良家女子命运不过如此。儿啊!做妓做到底,好歹也是个万人宠。”听起来,李媪说得句句在理,其实也暗藏私心。李师师若入宫去,她的这棵摇钱树就没了,日后靠人恩赐,又能有多少?哪里这样称心如意?
李师师还没来得及回言,门公快步前来报说徽宗进了金线巷。二人赶紧下楼。李师师入内整妆,李媪进去亲办茶果。须臾,李媪端上一盒杏酥,几盘珍果。李师师头戴一簇杏花,身着青色素服,俯伏在阶前,迎接圣驾。这次,徽宗微服独自而来,李师师引坐,李媪即点了两盏白茶奉上。徽宗并未饮一口,起身要去看楼。李师师引徽宗来到新楼前。那三间平房已变成一座华丽的云楼,有四层高。徽宗一口气登上四楼,二人凭栏眺望时,远处白云缭绕,近处杏花盛开,大有成仙的感觉。
徽宗行至画室前,李师师叩请徽宗,赐赏楼名。徽宗拈笔挥毫,写下了“醉杏楼” 三字为楼额,再镶金边。阳光下,那瘦金体字,闪闪夺目。
李师师的卧室已在顶楼。徽宗写下楼匾,李师师挽手徽宗转入卧室看时,此室甚大。中间那张紫檀木架帐床,大若一间屋子,立架三层,红帐锈被,珠帘秀额。四壁挂着名人山水,绿绸窗帘。衣装器具,华侈极矣!……二个入得内去,真个如鱼得水,似漆投胶!李师师道:
“此是你我的新家,虽比不得后宫,却也温馨。奴不求你迎入后宫为后为妃,只愿你常来常往。”
徽宗内心十分愿意将李师师迎入后宫,毕竟读古书的人,讲究礼义廉耻,凡事讨个道理,做人要个面子,故畏惧人言。此事徽宗正在踌躇,听李师师这么说,正好找到台阶下来,笑道:
“我还不算常来常往?我闭着眼睛也可径直走到这里了。既然你如此通情达理,委屈你充个外妾,我也好随时临幸。念你甚明事理,册封你为李明妃。”
就在二人和风细雨之际,外面正刮着一场暴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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