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走光了,皇帝踉跄一下,摔在了地上。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破碎痛苦的声音从嗓眼里一点点溢出来。
“孩子。”有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她,眉目和她有几分相似,是前些天叨婥才刚刚见到的太皇夫,皇帝的生父。“你又是何苦?”
“我不能,不能让她知道是我。”她的手一下狠过一下的捶打自己的胸口,“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身份。”她挣开父亲的怀抱,眼睛在下一刻变得狠绝,“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情。”
太皇夫重新把她拥入怀里,“可是永安,”他说,“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件坏事。”
“对我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她站起来,“我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秘密,也不能让任何人掌握我的弱点,爹,你对我说过的,女人不可靠,我们父子,不能有事。”
“可是孩子,你……”
皇帝眯眯眼睛,反倒像说的不是她,“生在帝王家,我本来也习惯了。”
“她是个好孩子。”太皇夫说的是叨婥。
“我不需要任何人,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继承人。”皇帝摸摸自己的肚子,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那一年,皇上出京避暑,陪伴在她身侧的是当时最受宠的侧王府斐氏,而当时顶着大肚子的大皇夫苏氏被留在了皇城里。
如果生出个儿子,要怎么办,他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皇上已经很久都没有恩宠他了。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在皇上避暑将要归来之计,孩子出生了,果然是个男孩。
他的娘亲从外面抱来了个女儿,对外宣称皇夫生了一对双生子,男的哥哥,名叫永安,女的妹妹,叫做永平。
本来以为生下了皇太女,皇上也许会对他好一点,却怎知,母子三人被遗忘在祈愿阁里,两个孩子,到了九岁都未曾见过自己的母皇。
先皇在永安九岁那年重病,苏氏的娘亲靠着手中的权势把皇位握在手中,但也就是那一年,永平溺水而亡,被套上女娃衣服的永安跪在先皇面前叫母皇的时候,他心里面的一个永安已经死了。
新皇上任,根基不稳,在外祖母的教导下,永安已经学会怎样去当一个帝王,有的时候,他的手段甚至比别人教给他的还要狠烈,在这么多年的宫廷斗争中他渐渐明白一点,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自己,没有别人可以永远站在他的身边。他能依靠的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却鬼使神差地,给自己封了个永安候,也许有的时候,他也想,有片刻的安宁。
18
18、会面永安 。。。
不管皇帝如何掩饰,叨婥在心底,似乎已经认定了晚上那个人,就是永安,有太多的巧合了,她总觉的那人的气息过于熟悉,具体怎么个熟悉劲却说不上来。直到她的手掌碰触到那人背上那一片伤口,纷乱的记忆蜂涌而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感觉。一个人再善于隐藏,总会存在一种有别于别人的气味,因此她在确定那人是永安候,所有细致的观察好像都得到了解释,那个人是永安。
皇帝再为了自己的兄长掩饰。
唯一想不透的就是,以皇帝的权势,大可以大大方方逼着自己娶永安,何必要做这等事,莫非永安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嫁了。
纷乱的记忆跳转到启央身上,已经有很久没有见他了,他不知道好不好。如果说在进宫那一刻叨婥还抱着幻想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再回来找启央。那么现在的叨婥,这个想法连想都不敢想。
在爱情这件事情上,她有这轻微地洁癖,就算是现在她自己也知道对永安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是和人家上了床,让她就这么和永安划清界限,她做不到。
甚至还有点想要亲近的意思。
好在启央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而自己也没有真的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那么这件事情,其实比她想象地要简单。
她要去找永安。
进皇宫容易,出皇宫难。特别是惹怒皇帝以后,那人好像彻底对自己翻脸,几天不见人,晚上也没有再安排男人过来。到点了给她送点饭,她走出园子十步都会被赶回来。
像是囚犯人一样。
“我要去见太皇夫。”叨婥无奈之下只能使用这个计策,那个中年男人比他那一对儿女安全正常得多了。“可是太皇夫自己跟我说抽点时间过去,你们谁拦着,等到我有机会,一定会让你们好看。”
宫里的侍卫都不怕她,也不听她的话,但都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听着她的道理说得这么足,大有一副再不答应我我就跟你们拼了的架势。勉勉强强,还是把人放了出来,送到太皇夫的寝宫。
苏睐见到她很是欢喜,走出门口把人迎了进去,“你怎么会来?”
“我来看看爹爹。”这时候倒讨巧,叨婥端端坐下来,片刻后又不安宁了,“爹,我心里有事,这事恐怕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什么事?说得这么严重。”
“是关于皇上和永安的。”
心里打了个疙瘩,苏睐收敛了笑意,淡淡地问,“什么事?”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如果她窥探了皇家的秘密,到时候,他该不该杀了她。
“爹,永安和永平,对你来说,谁更重要。”
“看你说得,他们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女儿,我都疼,都很重要。”
“那你也一定希望永安幸福对不对。”
太皇夫点点头,眼神有些惶惶然,“幸福,我最愧对的,就是永安的幸福,他已经20岁了……”
“那你告诉我,天天晚上在我床上的那个人,是不是永安。”
太皇夫唰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你,你怎么……”
看到他的神情,叨婥已经可以知道答案八九不离十了,“我看过他背上的伤口,晚上的时候,我,我碰过。”
太皇夫这时已经平静,慢慢坐下来,“他们两个小的时候,宫廷里一次走水,伤势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他看着叨婥,眼神中有些许的赞赏,但更多的是不安,“你想怎么办?”
“如果真是永安,我会好好对他的,但是……”叨婥挠挠脑袋,很困惑,“为什么他要以这种方式,那个,和我做夫妻呢。”
太皇夫叹了一口气,“他大概是怕,如果真的和你结婚了,沉浸在幸福中的永安,会彻底忘了他的身份,他的使命。”太皇夫的手越过桌沿拉住叨婥,“永安和永平说起来很像,但是其实又不一样。他们就像是一块镜子的两面,一面承载着外界的压力,对别人狠绝,对自己也不客气。另一面,是浮华背后的沉静,是对安乐幸福的向往。永安虽然始终不能置身事外,但是相比于永平来说,他能多为自己活一点。”
叨婥摇摇头,太皇夫说了这么多,他完全没明白,就听了个永安和永平像也不像。
“你不用明白太多,叨婥,只需要知道你可以对永安好,我就已经很放心了。”他的手紧了紧,“但是我这个儿子有的时候很别扭,你可要委屈点了。”
叨婥点点头,“这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皇上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我不会告诉的。”太皇夫话里带话,“我不会让他破坏了永安的幸福。”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见见永安,可是皇上哪儿都不让我去。”
太皇夫摇摇头,“不用出宫的,你以为永安现在在候府,他现在就在皇宫里。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恩。”叨婥看着太皇夫,真心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段日子,那个男人几乎每天都来见自己,叨婥应该想到他就被皇上安排在皇宫里面,但是她没有想到她会住的这么近,而且……
“这好像是皇上的寝宫。”她有些不确定,永安真的再这里面吗,还是大皇夫想要她在皇帝面前露底。
“是啊,他们两个是兄妹,住在一起没什么不可以。你先等着,我进去探探,时机对了,我会叫你进去的。”
叨婥虽然有些不明不白,但是还是很老实地点点头。
太皇夫进去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为她做铺垫呢,出来的时候很得意地朝叨婥眨巴了一下眼睛,“现在可以进去了,记住哦,和我之间的事情,什么都不要说。”
叨婥点点头,慢慢推门进去。自从她进宫,就一直住在偏殿,皇帝的寝宫还是第一次来呢。大得有些离谱了,一个人都没有。
叨婥一步步往里走,渐渐听到了一点点水声,顺着水声一直走,走到底看到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浴池。
一头黑发散下来,但是并没有把所有的背部盖住,肩膀的宽度很安全,和那些在黑暗中凭着感觉描摹出来的轮廓很相似。
“永安。”
这一声惊雷无疑把永安吓住了。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叨婥就看到那个人影在水中折腾了良久,差点把自己撞到石头做的岸沿上。
“别慌张,我是叨婥。”
只见永安把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埋在水里,惊惶的眼睛还瞪着她,咬着牙,没有开口说话。
这样子无措地永安她还真是从没有看到。
“我无意中闯进来的。”叨婥摸摸自己的头,“永安,你不用紧张,我知道晚上那个人就是你。”
永安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叨婥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畏惧,颤悠悠地缩了□子,趴到岸边来,“我知道你会说话。”
永安还是看着她,不说话。
“你怎么一下子变得好像讨厌起我来了。”叨婥有些委屈,在候府的时候,可是他扒着她的。
永安转开了头,有些躲避。
“我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安排我们……,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比我大。”做朋友是一会儿事,但是□人又是一回事,他永安候高高在上,怎么会看上她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小人物。
“没有。”却意外的,从那人的嘴巴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没有可以压低,声音很清亮儒雅,叨婥笑了笑,果然和她那天在酒楼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真的。”叨婥的心情立马就好起来,“其实皇上这样安排,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而且偏偏选了我们两个。这样我的心里压力好大。”
“等到有了孩子,你就可以走了,到时候,我会叫皇上把启央赐婚给你。”
“啊。”叨婥愕然,这语气,明显就是在对一个生子机器说话吗。撇撇嘴有点生气,耳边却想起太皇夫的那句话,“永安这孩子,有点别扭,不幸别人会对他好,其实他对你,挺上心的。”
“你们皇家,都是习惯不与人为伴吗?”叨婥把身子再往前一点,都贴近水面了,“我比较希望,有了孩子以后,一家三口可以幸福生活在一起。”
“一家三口?”
“对啊。”皱皱眉,叨婥有些苦恼,“虽然我直觉皇上很难对付,我这人也没什么本事,不过你放心,作为一个女人。”她拍拍自己的胸脯,豪气万丈,“保护自己的妻,夫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你对这个想法没什么异议的话,你就要配合我喽?”
“配合?”
“对啊,虽然我知道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但是你那个皇帝妹妹我实在是害怕。以后我们偷偷约会,不要让她知道好不好。”
话到了嘴边吞下,永安看着叨婥真挚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也同意以后好好和我一起生活了。”
“这我可没说。”
又别扭了,但是从来没听永安说这么多的话,倒是蛮可爱的。
心里起了逗弄之心,叨婥伸出的手臂正好按在永安的肩膀上,“哈,我就知道,你看,手感一模一样。”
永安长这么大,哪里有受过这样的调侃,脸刷的红了,侧过身子,毫不客气地把叨婥从岸边拉下水。
“咳咳,咳咳。”好不容易从水里冒出头的叨婥趴在岸沿上,看着永安披着外衫走远的身影叹气。
“哎,看来这个也不好对付。”
不过她没有看见,背对着她走远的永安,脸上难得出现一个浅浅的笑容。
19
19、情敌交锋 。。。
京城里最让人流连的莫过于位于城东的香粉街,这条街道只有在晚上才热闹非凡,各地的客人都会来看一看,这汇聚了京城美男的地方是有怎样的魔力。
今天是香粉街的头牌粉面余生亮相的日子。粉面这行当,说不好就跟现在的站街女一样,说得好了,也不乏有满腹才情的粉面,卖艺不卖身。只不过在红尘中翻滚了久了,要保留一个清白之身,比什么都难。
刘林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热闹,有些寂寥。
他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曾经的恩宠随着他年龄的增大而消逝,现在还有什么人能记得他,又可曾有人怜惜过自己。
或许那个人不一样,但是那样的身份,是注定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的。
刘林叹口气,缓缓地靠在了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