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的光芒下,黑脸士兵圆睁的双眼愤怒地似乎要喷出烈火,脸庞早已极度扭曲变形,狰狞可怕!
周在极度惊恐中嚎叫,但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已死去的黑脸士兵僵硬有力的手!在他近乎疯狂的挣扎中,静躺在雪地边缘的小士兵的身躯在随着松动的雪堆向下滑去!
他们搏杀的边缘竟是万丈深的雪崖冰壁!
小士兵即将随着崩塌的雪块向雪岩坠去!
我暴吼着将拼死挣扎的周狠狠地一脚踹到一旁,扑上去想拉下坠的小士兵,但一切都晚了!我没能抓住他,仅仅抓住了他胸前的小喇叭!清冷的死光下,我瞥见了小士兵坠下雪崖 时的最后一面,这让我永生难忘,小士兵的脸安静详和,仿佛是在睡梦中一般,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调皮的微笑,他的脸在清冷的光线下竟是那么明亮,那么洁净,没有一丝的痛苦,也没有一丝的血污。
我只抓住了小喇叭,系绳子被挣断,小士兵的身躯随着雪团翻滚着,无声无息地,像一团松软的雪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雪崖冰壁下!
一切都消逝了!静,只有寂静!死寂!
静静的,一个青春的生命从我的眼前消逝。
静静的,俘获我的年轻的敌人和年轻的朋友毫无痛苦地如飘雪般地飞逝了生命。
静静地,一个勇猛的或许是女性的青春生命化为我手中冰冷的断了系绳的小喇叭。
静静地……
静静地,我的热泪喷涌而出……
七
“静静的……化为……断了系绳的小喇叭……静静的……”周断断续续地叨念着这段文字,泣不成声,汹涌的泪水从他捂着脸颤抖着的手指间中淌出:“我作了些什么?!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他痛苦地责问着自己,无法抑止的哀伤的哭声愈来愈大,是撕心裂肺的嚎哭!
眼看着衰老不堪的朋友如此伤身体的痛苦哭泣,我仅仅能做的是尽量减轻和分担他的痛苦。
“周,请不要太激动,要知道,这是场无情的残酷的战争,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啊,周,许多恶梦,压积在心底,当我们回首翻阅时会非常悲痛的,用泪水充分地发汇,是可以减轻心理的压抑和抛弃掉内心的罪恶感,但是,周,我们的身体已不允许我们过于悲伤了,周,我愿真诚地分担你的痛苦!”
“谢谢你……詹,请别打扰我……让我一人静一静……我需要一俱静静地想一想……”他的哭泣声明显有所减轻,我帮他抚摸了一阵后背,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过于激动的情绪。随后,我悄然离去,将独自沉思的他留在了这凝固了历史的房间里。
刚出房门,就见老态龙钟的玛莲焦急地领着一个年轻的东方人进来,这年轻人是我们热心的邻居,韩国人,医学博士,经常热心地帮助年老体迈的我和玛莲。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年轻人很焦急的说着,他手中拿着一个急救药箱。“要知道,老年人最怕回首伤心的往事,过于激动将会诱发许多急症……”他边说着,边穿过善意阻拦的我,匆匆进了房间。
我和玛莲相搀着坐了下来,相互望着,没有话说,这样不知多久,那年轻人轻掩房门出来了,轻松地笑着说:“我骗他喝下了一杯含有镇静药物的水,他现在已经睡了,安静对他很有益处。”我们向他道谢,他走到门口时,转身平和的说:“我知道你们的经历,那场战争已成为了历史,虽然不能充怀,但毕竟现在和以后我们永远是朋友和是重要的。”说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礼貌地离去。
我久久地望着年轻邻居的背影,心里默默的品味着他的话语,一种被谅解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房间里,周还在安详的睡着,沉睡中苍老的面颊很平静,依稀还能看见残留的泪痕。我在旁边坐下,守候着曾经生死与共的老朋友。岁月沧桑,现在我们已是垂暮之年了。
周静静地睡着,我静静地坐着,但我的脑海中却沸腾着,那段历史一遍又一遍地显现在记忆中……救救我!救救我……我的耳鼓中嘈杂着历史的回声……
……
“詹!救救我!……詹!!救救我!!周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不断地在我耳边响起,静悄悄的白夜中四处回荡着他的嚎叫声,像是被猎夹打中后腿的狐狼的咆哮,又像是失去乳母的兽崽的哀鸣。
照明弹透过被寒冷冰冻得凝固的空气投射下清冷的死亡的光芒,明明闪闪地照耀着这片凝聚着死亡气息的雪地。
周躺在雪地上痛苦地挣扎——看来我那一脚对他的伤害不轻
——他始终无法挣脱黑脸士兵已僵固的手指的束缚,黑脸士兵僵硬的上半截尸体也在慢慢地随着雪层的崩塌向雪崖的趋势。更令周魂飞魄散的是尸体圆睁的愤怒*的眼睛借着照明弹的光芒亮晶晶地注视着他,无论任何角度都无法摆脱。
我跪坐在雪地上,凝视着手中的小喇叭,残断的系绳在寒风中飘荡。
我小心地将系绳连结起,捆在军衣里的腰带上。
“——詹!救救我!”周惊恐哭泣的嗓音已渐渐沙哑微弱。
“闭嘴!你这个杂种!卑鄙!你为什么要杀害小士兵?为什么?!你完全有能力去求援他!”我几乎是咆哮着“你是个灭绝人性的野兽!”
“詹!难道你还愿意继续当他们的战俘吗?”周疑惑的说:“尤其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免崽子俘获我们俩人?你不觉得这是耻辱吗?”
“你这样卑鄙无耻的偷袭、砸死毫无反抗的小士兵才是最大的耻辱!”
“詹!清醒点!这是战争1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我别无选择!别无选择呀!”
“真的是别无选择?!你将要跌进雪谷中,是谁拼命将你救起?你我将被饥熊吞食,是谁开枪解救?你别无选择?那小士兵就命中注定该有所选择?!”周在我的咆哮中把头低垂在雪地,一言不发,“你残杀了你我的救命恩人却把责任归于战争,把自己的良心抛入地狱!他们绅士般地对待作为战俘的你我,我们也可以绅士般地对待小士兵,你却为什么非要将他残杀?!为什么?!”
“詹,你不了解*士兵,他们从不珍惜生命,即使被俘获,也会想办法和我们同归于尽!杀了他是最好的办法,再者,他穿着你们美军军服,不会享受战俘待遇的!”
这时,远方隐约传来几声枪响,路的前方有串曳光弹掠过,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前方走去,并不理会周,他现在已逐渐地被冰尸拖向悬崖边缘了。
“詹!你要去哪里?你别丢下我不管!……你这是谋杀!谋杀!!……”
我不顾及他的嘶喊,慢慢地向有曳光弹掠过的路前方挪去。
“詹,我们是朋友,看在码莲的份上救救我!你爱她,你要回到她的身边;我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我爱他们,我也要回到他们的身边……呜……呜呜……”周在泣告。
但我依然向前挪动,我绝对不会去救这个灭绝人性的野兽!
“站住!詹!别怪我不客气啦1你要是不过来救我,我就开枪啦反正要死死一块儿!”周在我的身后威胁并且传来枪支碰撞的声音。
我停了下来,并未转身,我不知道他仅能活动的左手从哪里找到了枪。我冷冷地回答:“周,我想你肯定会开枪的,你曾经也是个狙击兵!但我宁可当战俘可是被你从背后打死,也不会救你!”
我又继续前行,枪声并未响起,却传来周阴森恐怖的笑声:“哈哈——哈哈哈!詹!好好活着!拜托你,战厉寻见我的孩子……我的两个,两个孩子……,告诉他们,我是笑着战死的!对了,詹,忘了告你一件难忘的事,知道我砸死那小杂种时看到了什么?知道吗?他妈的!那小杂种瞪着眼看着我,轻蔑地冲我冷笑!到死还嘲笑我!他轻蔑地小看我!嘲笑我!哈哈哈,哈,哈!我多可怜,他妈的!……哈哈!……”
我仍未回头,仍是一步步艰难地前挪,身后渐渐听不到周的恐怖笑声和骂声,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呜咽声,是活人在哭泣还是战死的鬼魂在哭泣?我不能想的太多,我要尽力在照明弹完全熄灭之前,在我体内能量消耗之前,在生命之火尚存一息之前找到曳光弹的主人,无论他们是美这军还是*士兵。
前方突然显现出一些灯光,飘飘忽忽的,像是鬼火。
我一步一落千丈步地挪动着,意识逐渐丧失殆尽,我不知道我在走还是上帝在帮我的腿挪动,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在地狱中独自行走。
灯光愈来愈近,应该承认,是这片迷幻的灯光给我带来了希望,虽然他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似乎永远也走不到的,但我必须顽强地向灯光前进,因为那是希望,是爱是温暖,是舒适的生活。
一万年过去了,十万年过去了,我仍在机械无生命地走着,穿越着地狱沙漠。
玛莲明亮的笑脸的前方,冲着我欢快地笑着,呼唤着。
我一步步朝玛莲走去,我要张开双臂拥抱地,但她总离我很远很远,他明亮的双眼,明快地一闪一闪……
灯光突然出现在眼前,能感觉到地面颤抖着,我冲着突然相遇的坦克车无力地挥着手。无力地喊着什么,我不清楚,依稀记得倒地时被几只有力的大手扶起,我在意识完全丧失前,努力地张着嘴说着什么,同时拼尽最后力气将手指向来时的路……
……
周睡的很香,脸色平静,一点也看不出痛苦,欢乐、烦恼,时光似乎在他的梦中进退伸缩着,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凝视着他苍老的脸庞,花白的眉毛,依稀纵横的泪痕,直到太阳沉入地平线。
晚餐前,周终于摆脱了镇静剂的纠缠,红肿着双眼醒了过来,他的心境依然很糟糕,显然是在继续着沉睡前的沉思,这明显地影响着他的胃口,对玛莲做的可口饭食竟不与理睬。
明亮的灯光下他显得更为苍老、憔悴,以至于和曾经发出欢乐笑声的他判若两人。
许久,他发出喃喃的自语,“詹,你的回忆真是太细了,把脑海中零散的镜头又还原成了历史的真实,感谢你帮助我们开了我永远都不敢打开的尘封的恶梦之门,这样能使我减轻心灵的罪恶感,能让我肮脏的灵魂抛去负重,得以喘息……”
“……”
“遗憾的是,直至今日,我还不能确切地判定这个小士兵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这恐怕是一个历史谜团了……不过,我真的不想知道这个谜底,这样才能永生难忘……”
“……”
他们喃喃自语使我莫名其妙,小士兵明明是男性,这是战争后期我俩亲眼验证过的,怎么又会成为历史谜团?我怀疑周是否因为巨大的内疚和自责而导致的思维错乱。
这时,周缓缓地扭过身,将写满哀伤的脸对着我,问道:“知道我残杀小士兵时的细节吗?”
“知道。”我回答说:“非常详尽,那是在古土里战斗中你亲口给我描述的,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那一刻,我非常恨你,至死也不会谅解你的所作所为,不过后来……”
“既然你很清楚,为什么不详尽地记述在你的*中?”
“不,不,亲爱的周,为了真实再现,我所记录的仅是我的所见所闻以及我心中的感受,我听不懂你的语言,虽能从形体动作看出些或是推测出些事情的大概,但我不能完全那样靠臆猜写*,因为那样会使*变的扭曲,不符合历史摄像机的忠实原则,不过,你继续往后看,你的那些话语在古土里战斗的章节中有详细的记录。”
“还记得他的模样吗?”周轻声问。
“当然永远不会忘记。”我回答的同时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宁静安详的小士兵清俊,带着稚气的脸庞,这张洁静的脸向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滑落,像一团柔软轻盈的雪花飘向无底的的雪崖深处。
“我也记得,一辈子不会忘记,那张蔑视,小看我们甚至是挂着一丝冷笑的脸!总会时时在我的梦境深处浮现。”他说:“但是你的*中并没有对他的相貌进行详细的描述。他有着东方女性柔顺的脸庞,他有着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大的乌黑发亮的眼珠时刻透着清秀的机警的神色,他的哭,他的笑,他的嗔怒,他的悲伤,他的机警敏捷无时不牵动着我的心,如果他不是我的敌人,我也会像他的小刘哥那样——噢,就是那长脸士兵兵——把我所有的爱,所有的亲情都给予他,但遗憾的是,我们碰撞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我只有选择杀死他,他被灌输着赤色*的信念,我是蒋先生三*义的信徒,为光复大陆而努力,虽然我们国民党军队并未被允许出现在朝鲜战场上,但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