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丹和柴会群明白了,这两篇报道绝不是偶然的。
在陈晓兰和柴会群的帮助下,刘丹写了三千多字的反驳上海协和医院的材料。她在材料中对他们提出的13点质疑予以一一反驳,她在结尾中写道:
需要强调的是,王洪艳仅是我掌握的一个证据保存得相对完善的病例,在跟她一样的病人还有很多。
总之,我认为本次对协和医院的报道,不仅事实清楚,证据充份。而且陈晓兰医生对该事件定性为“医疗欺诈”也非常准确。协和医院通过系列骗术,把一个个完全没有手术指征的病人强行推到手术台,动机在“谋财”,结果是“害命”,如此严重的事件,已经完全不能用医疗行为来解释。事实上,“医疗欺诈”是一个全新的犯罪现象,必须给予充份重视,是市场经济下医疗领域监督严重滞后、相关法律空缺的结果。背后是医疗腐败的蔓延和医疗体制的扭曲。然而,对于王洪艳事件,目前有迹象表明,在协和医院的“公关”下,上海市卫生部门仍在沿用一贯做法,将此事定性为“过度诊疗”,对此却又“无法可依”,最终可能导致不了了之。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一个医生的救赎 第六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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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丹憔悴了,变得黯淡了,失去了青春的光彩;脸庞瘦了下去,圆脸变长了。让她费解的是卫生主管部门要想澄清实事,为什么不调查“宫-腹腔镜”手术的真伪,为什么不调查手术是否有效?另外,受害者又不仅仅王洪艳一人,网上有那么多病人留下了QQ号和其他联系方式,他们为什么不找她们了解情况?她也跟他们说过,王洪艳一时找不到,可不可以让其他病人出来作证?他们却拒绝了,坚持要她交出王洪艳。
“如果我被新华社开除了,就跟你去办患者协会。”刘丹跟陈晓兰说。
陈晓兰看着刘丹,心里很不好受。她是一位多么可爱的姑娘,天真,单纯,胸怀坦荡;她又是多么难得的记者,正直、善良、敬业。她比自己女儿贝宜的年龄还小,承担的却是沉重的社会责任,承受的是这“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力。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陈晓兰除了给她以安慰之外确实帮不上忙。无论如何不能让王洪艳出来,她已经遭受很大的伤害,精神濒临崩溃,说什么也不能增加她的压力,哪怕是一根草叶都不能让她承担。在那些日子,陈晓兰和柴会群几乎天天陪伴着刘丹到凌晨一两点钟。刘丹特别感激,将他们三人称之为“铁三角”,说这是拆不散的,打不烂的战斗集体。
一天,刘丹实在挺不住了,给她所敬重的领导发了一个短信,解释一下事情的原委。
没想到很快就回复:“我相信你是对的!”
刘丹一遍遍地看着那个短信,捧着手机放声大哭,心底的委屈化为滔滔泪水。
“刘丹,你是报道者,当事人不出来,你可以出来讲两句。”有的记者采访不到王洪艳就要求采访刘丹。
“对不起,我是记者,不是患者的代言人。我要是患者的代言人的话,就不是记者了。”
“我们去上海协和医院采访,他们说新华社的报道失实了,那个记者逃跑了,你在上海吗?”一家电视台的记者来电话对刘丹说。
“我为什么要逃啊,我不仅在上海,而且还在新华社发稿呢!”
“我们认为你的报道是客观的,真实的。请你不要关机,我们在节目里跟你连一下线好吗?”
刘丹觉得自己已经碰得头破血流,走投无路了,心理压力已达到所能承受的极限。没想到在这时候还有这么多的人在关心她,相信她的报道是真实的,还要帮助她澄清事实。刘丹感动得泪流满面,她感到幸福,感到悲壮,感到付出的很值。可是,压力再大她也不能站出来说话,她认为作为记者必须要保持中立的、客观的立场。
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新华社一直没有对《新闻晨报》的报道进行反驳,有人认为新华社这回栽了,刘丹的报道失实了。陈晓兰他们三人商量,王洪艳再不出来,万一卫生监管部门下了结论――上海协和医院没有问题,那么黑的就变成白的,真新闻就成了假新闻。上海协和医院的黑幕不仅没揭开,反而给他们做了广告宣传,王洪艳她们没讨回公道,接下来上当受骗的病人将会更多。王洪艳出来的话,风险实在太大,弄不好她会精神崩溃,刘丹和新华社会更加的被动,上海协和医院和那些别有用心的媒体会说,新华社记者采访的是精神病人,将病人的胡言乱语当成事实。怎么办?他们经过反复商量,最后决定尽快帮助王洪艳找一位代理律师,让律师代理王洪艳作证,澄清事实。
陈晓兰说,这个律师特别关键,一旦找错了,被不讲职业道德的律师出卖了,我们就全军覆没了。我们要找的律师不一定有名气,但是一定要为人正直,诚实可靠,有正义感。他最好没打过医疗官司,跟医疗界没有任何联系,跟上海协和医院没有任何瓜葛。
第二天,他们三人分别行动,柴会群和刘丹跟社会的联系多,能够找到一些认识律师的朋友。柴会群的朋友向他推荐一位律师,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遗憾的是这位律师出差在外,一周后才能回来。可是,王洪艳的事情等不得,只好放弃。
柴会群突然想起一位叫斯伟江的律师。他跟斯律师只有一面之交,却觉得这个人很可靠,值得信任。可是,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能凭感觉来抉择?万一出了问题,那将无可挽回。于是,他们跟斯律师见过三次面,他给他们的印象特别好。斯律师的确很正,他表示只要王洪艳同意,可以免费为她代理。
律师找到了,还要王洪艳同意才行。这时王洪艳不仅是思维有点错乱,而且敏感多疑,她认为刘丹出卖了她,不愿意再跟刘丹来往;陈晓兰也因为替刘丹说话,劝王洪艳不好误解刘丹,她认为陈晓兰也不好了,连陈晓兰的电话也不接了。因此,让王洪艳接受斯律师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王洪艳,我是陈晓兰,我们在柴会群这呢,你来过一下,我们碰一碰。”陈晓兰给王洪艳打电话说。
“你们都在是吗?你们都在我就得过去,是吗?你们设计好了圈套让我来钻,是吗?”王洪艳说罢就将电话挂断。
“王洪艳,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请再讲一遍。”陈晓兰再次挂通电话。
“我再不信任你们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吧,跟我没关系了……”说完,她又把电话挂断了。
陈晓兰的心凉了,看来做王洪艳的工作,比找律师的难度还要大。
刘丹不知所措地说:“怎么办,该怎么办哪?艳子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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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医生的救赎 第七章(1)
王洪艳没有出来,上海协和医院变得强硬了,在陈晓兰再次配合药监稽查时被他们拒之门外。上海协和医院没有“宫-腹腔镜”,“宫-腹腔镜”手术的骗局暴露出来。新华社和刘丹的压力越来越大了,王洪艳却拒绝陈晓兰她们……
1
王洪艳没有能出来作证,上海协和医院的态度陡然变得强硬。
1月15日,陈晓兰第二次配合上海市药监局到上海协和医院稽查执法。当药监稽查的车开进医院院内,执法人员下车后要进医院时,医院告诉他们,不许陈晓兰再踏进医院一步!
戳在一旁的保安威胁道:“陈晓兰胆敢进医院,我们就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风云突变,短短几天的功夫医院的态度就发生了180度大转弯!
1月7日,上海协和医院的院长将电话打到陈晓兰家,态度温婉,语气谦卑地说:
“陈老师啊,您那天来医院检查,我们对您的态度不好,请多多原谅。您是专家,我们希望您再次到医院来检查工作。”
“你别客气,我哪里是什么专家,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医生,”陈晓兰立即将那顶“专家”高帽退了回去,她接着说,“我没有必要去你们医院检查工作,那不是我的职责,上次只不过是配合药监执法而已。”
“陈医生,我们希望您能够指导我们的工作。”
“我没那个义务。”
没想到,那位院长善叙家常,慢条斯理地聊着,犹如林间散步,松散而随意。不经意间顺着一个岔路下去,聊起了他的恩师,再转个弯儿,又谈起陈晓兰的母亲,在那条小路上七绕八绕陈晓兰的母亲就与他的恩师相遇了――他们是大学的校友。看来他和陈晓兰不是没关系,只是没走动。这回相识了,走动了,那么就应该友好相处,彼此关照了,否则就对不前辈。
“陈老师,您要是不想到我们医院来检查指导的话,那我只好登门拜访了……”
“别,别,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来我家。”陈晓兰急切地说。
没想到聊了半天,水还是水,礁还是礁。
“那么,我们在外边找个地方聊聊好吗?我们两家距离很近,我也住在彭浦新村,就住在你那个区的斜对面……”
陈晓兰的心像被木棍猛击一下,直往下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否在暗示他们已经知道我住在哪儿?是否想以此要挟我放弃调查?自从调查和检举他们医疗欺诈以来,她不仅被跟踪,手机不能报警,电话被监听,前些日子还发生过一件怪事,她正在上网查资料时,家里来了客人。她跟客人聊着聊着,不经意间扫一眼电脑,蓦然发现鼠标的箭头像着魔似的活跃起来,连续点开几个文件。难道有人通过网络操纵她的电脑,查看和盗取她的文件?她急忙跑过去关掉电脑,然后两眼呆呆地看着显示屏,毛骨悚然,惊恐不已。
“如果你们认为我在配合药监稽查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可以向药监部门反映。我没有必要去你们医院检查。”她冷峻拒绝后挂断电话。
可是,那位院长不死心,又打来两次电话。
几天前,他们还恳请她到医院检查指导,现在却把她拒之门外,这是为什么?
药监稽查人员陆续进了医院,陈晓兰坚持要进去,她不相信他们能把她怎么样。执法人员都劝她留在车上,不要下来。执法人员小孟诚恳地说:“陈老师,您别下车好吗?就算您帮我一个忙,在我们来时领导交待过,一定要保让您的人身安全。” 。。
一个医生的救赎 第七章(2)
让陈晓兰坐在上海协和医院门口的车里,不参加执法检查,怎么心甘?
“陈老师,你想查什么就打电话告诉我们,我们替您查。”另一位执法人员说。
话都说到这分上了,陈晓兰也不好再坚持。病人说,医院让保安用担架抬着术后病人上下楼。上次稽查时,陈晓兰特意观察了一下电梯,好像长度不够,放不下一张手术推床。她这次带了一把卷尺,想量一下电梯的尺寸,弄清到底是不是医用电梯。在上次稽查时,医生承认他们每次给病人做一个小时的OKW微波中药导入。按规定微波治疗每次最长时间不能超过20分钟,一个小时将会导致病人体内的灼伤。她怀疑他们的OKW微波治疗仪有问题,从家拿来一支氖光灯管,想用它测试一下他们的OKW微波治疗仪是否真有微波输出。她进不去了,只好将卷尺和氖光灯管交给执法人员,让他们去做了。
药监稽查人员都进去了,陈晓兰一人坐在车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没想到搞医疗诈骗的耀武扬威了,揭发检举的人却像犯人似的躲在车里不敢出来,真让人感到悲哀。她是药监局的社会安全监督员啊,医院有什么理由拒之门外?这不仅说明医院的强横和嚣张,也说明药监执法的软弱。中国的药监执法啊,你为什么如此孱弱,为什么就不能理直气壮、挺起腰杆去执法?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突然,坐在前边的司机悻恼地冲着外边吼了起来。
陈晓兰顺着司机的目光望去,见车外围了一群人。药监稽查车的车窗玻璃贴了一层膜,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在靠近倒车镜的位置有一个小角没有贴膜,医院的保安和其他人员趴在那向车里窥视。在那个小角塞满了大大小小、横横竖竖的脑袋,还有那圆的扁的三角的眼睛和惊喜、兴奋、好奇的目光。
“哪有陈晓兰哪,我怎么没看着呢?”
“我看到了,在后排坐着呢……”
“什么样的人?”他们边看边说。
“去去去,看什么看?”司机气恼地吼道。
那些人没有理睬司机,仍然趴在看着。
陈晓兰感到自己成了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或者罪犯,她感到自己尊严被践踏了,人格被污辱了,痛苦和压抑像一把锋利的锯在她的心里锯着,让她痛苦不堪。
药监稽查是否顺利,检查到哪儿了,会不会遇到什么阻力和障碍?他们能不能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