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蒋延现在回想起,真是字字如血,心里更是难受。也未想过,这几句话,竟会让他哥去死啊!当时所述,其实只是想为二哥说几句好话,让皇上更是器重些的!
蒋延面色怔愣,心里涌出的又都是悔意和自责,想到这里,只觉他哥是被自己害死的!可,可是皇上又为何会将他一介书生的话当了真!?
“蒋延,你也无须多想什么,事事都是天意,怕你当时所言,不过是就事论事。即使是朕,也未想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付天玄温柔的安慰。见蒋延只是安静,遂又语,“朕心里也多是感慨,朕这散佚多年的兄长终于回到宫中,这事虽是件喜事,却又不能伸张,懂吗?” 再是这句话,硬是转了几道弯,听在蒋延耳里,只剩了一份悲凉。
蒋延本还想附一句,皇上的兄长在宫中后,就是安稳的吧!只是蒋延看了看面前这帝王,自己根本不敢去揣测这“安稳”两字到底又会带出些什么,若是付夜的事被传开出去,又是件大事!遂,蒋延张了口,欲言又止,伸手摸了桌上的杯,自顾饮下,直将悲愁喝入胸肺,埋在心间罢了。
酒肆欢宴后,便是人去两散,付天玄未让人帮,兀自打横抱着醉酒的蒋延离席而去。
宫道深深,人影暗暗,将人抱入卧榻后,付天玄脱了蒋延的外袍,靴履,摘了他的头冠,再将薄被盖好,招了宫人掌了灯看着他。回头才去御案前看折子。
蒋延迷迷糊糊中,便见那袭金灿灿的身影蒙在眼里,心里又是难过,若是薛御,他这会儿,必来闹自己。而这个帝王,他对自己这般,到底算不算是好?还是因为二哥的死,这帝王只想做一些弥补?可为何是自己?
想起来,同他付天玄相处的这两年,总是让人觉得多了些什么,那人离自己很近,几乎抬头低头都能见这帝王的温柔,却又是很远,彼此从未做过更多的交谈。蒋延至此,连皇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这帝王身上到底有什么,让那些看似温情之外的举止,有的只是更多的空寂。难道所谓帝王的恩,也是给予的一种无情吗?
蒋延心里终于有些慌乱,再想当日在避暑山庄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自己的,或许连同这帝王,亦像是被人算计了。
再想薛御,蒋延未能忍住,眼泪终于无声的溢出,他希望这一切是场噩梦,只待睁眼时,他要见的,只有薛御!只要薛御啊!
……
……
于是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七里薄雪掩了城池。
或许是太晚,让这一次的相见,隔的太久,以至于用了最残忍的方式来庆贺。
邺城驿馆,夜深人静处,只有那池温泉水还在“突突突”的冒着热气。这才让蒋延从回忆里艰难的爬了出来。
廊外的雪已歇,周身冷如冰,还有此刻仍旧压在自己身上的薛御,随之是身下断断续续的疼痛。是啊,不过是几年未见!这薄雪也能盖住了一切!让薛御对自己,只剩了狠心。说的那些话,只有愤恨,愤恨之外的,是此时自己被强行剥干净的衣,以及瘫在他面前的躯体。一场纠缠,令人痛入骨髓。眼里的水,好似倾盆大雨,无声涌了出来,蒋延的双手扔微弱的推拒在薛御胸口处,无法恨,只有不舍。
此时,蒋延只想将所有的辩解和误会,都止于这句话中,道,“薛,薛御,我来见你,就未想过还要回去!”
薛御听后,嘴角已显了苦涩,直将赤身裸体,又被自己狠狠弄了一番的蒋延抱起,走过驿馆的轩廊亭阁,抱人入池下水,再是一口咬在蒋延的肩颈处,慢慢的,唇齿蘸吻般的向上爬去,直到了对方的耳根处才停住,蒋延猜想薛御怕是有太多的情感无法宣泄,方才才会对自己强行做了那么痛的事。
果然,短暂的空白后,薛御的声音传了过来,低沉而难忍,不舍而欲泣,甚至带着一股流泪的湿润:“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蒋延,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才来!而为什么我心里,还会有这么多恨!”
说完,薛御死命的抱住了蒋延,再不能控制情绪,浑身都在颤抖。蒋延双手慢慢摸上薛御的脸,呜咽任性道,“薛,薛御,我们逃吧!”未再忍住,蒋延搂住薛御,大声哭了出来。
温泉的水,将人暖了起来,这一个拥抱好似并不够说明什么,因为彼此有太多要说的话。
两人就这样,靠在了温池边,薛御未放手,彼此十指缠握,四周静谧,若能一辈子这样,就是所谓的天上人间了吧!
“是皇上让你来?”薛御最先开口。
蒋延点头。
“谈和?”
蒋延嗯了一声。
“听说,你被禁足于宫中,他,他对你做,做了……”薛御深深吸了口气,却怎么都讲不下去,一时还将头看向其他地方,怕是连蒋延答什么,自己都不想听。
“没有,皇上,什么都没有。”蒋延心平气和,让这句话听来很真。
“所以你会说皇上不是那样的,这种话?”
“薛御,山庄的那一夜,你是不是撞见了什么?”蒋延问的直白,却让薛御蹙了眉。
“我就知道是因这件事,你会恨上。殊不知,那夜的迷香,怕是皇上也受了些,我后来听沈叔说,这件事,这件事是……”蒋延心知,这件事薛御也一定知道真相了吧!所以脸上才会映出愠怒来。
见此,蒋延却是一骇,忙道,“没想皇上会因此赐死你爹,连带你家,你家都……”蒋延说不下去,只有更多的愧疚,因为那时,自己并未因此为他家求过一句情,只恨因这些薛御才会误会自己,后来又听说这薛梁茂是西凉余孽,就更觉得是理所当然了。若不是薛御说了那句“诛我满门”这样的话,蒋延现在想想,那余下的妻女,却是无辜。当时的自己也太无情了些。
说完,却见薛御沉默,沉默的让人难以捉摸。
蒋延正自好奇,薛御却突兀的捧着蒋延的脸,细细的看,然后才道,“你是不是都没吃饭?为什么这么瘦了?”
明明是很严肃的气氛,却因这句话,反是忽然多了几分温馨。
蒋延看着此时的薛御,越过他肩头,身后是一片苍白的雪景,混着这温池的点点热气,昏暗的夜色下,这双呈在自己面前的眼睛,多了些风霜,却仍是清亮亮的一片坦荡,蒋延轻轻叫了声“薛御”,眼角有泪光,嘴边却噙着笑容,然后娇羞却执着道,“你,你可以继续进来。”
这是一场久别重逢后,来不及做更多却想要更多的邀约,因为是清醒的,所以更具情动和魅力,是此时想要的一切。而那些阴谋和算计,那些国仇家恨,不如面前的人,深情到了不能割舍,只想深深嵌入,不想再说任何的话。
是啊,他蒋延也可以自私一回,便是不走了,又能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邺城若初见
彼时,驿馆的温泉泡的俩人浑身上下暖热融融。再是彼此长久未见,让这份难再言说的情感通过最直接的肢体交缠和表述,才得以释放。这些年的思念和情感宣泄如滔天巨浪,一时难掩情深,难诉清怨。最后,蒋延伏在薛御的身上,未想再动一下。
直是两人上岸,胡乱套了棉袍厚袄,匆匆穿过长廊入了屋,才算真正的安稳下。 此时,室中寂静无声,屋里早就暖了炉火,热气烘烘,只觉身心舒畅,彼此倒也不觉困意。
薛御拿了干燥的棉巾给蒋延擦拭那头黑如瀑的乌发,丝丝缕缕流泻似的顺在自己掌中,薛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蒋延则趴卧在一只彩绣戏珠的大蟒枕上,身上盖着毯子,此刻正在翻阅着付天玄交给他的文书。
“薛御,这东西就是我明日要交给你们西凉王的,原却并不是你?”蒋延回头,奇怪的问。
“所以,你明日要随我进邺庭宫见凉王凉钊膺。”薛御答。
“薛御,那你这东主又居何位?”蒋延仍是好奇不已。
“简单点说,其实就是个身份罢了。或者又因我是先王留下的唯一子嗣,所以族人只想将我当个宝似的养着。如今,我负责邺庭宫的安全,其余都不用我操心。”薛御一面讲,一面细心的将蒋延的乌发缕顺,晾干似的拨弄着。
“那我明日入了邺庭宫,你岂不是说不上话?”蒋延忧心道。
“他付天玄交代你说什么,你只管说,且不用顾及什么。再是两国之交,不涉使臣。你勿担心。”薛御安慰着解释。
“薛御……”蒋延转过身,正视着薛御,认真道,“我之前瞒你一事,为此怕是害了我哥。”
薛御不解,也未有怒,只搂抱住蒋延,静静的嗯了声。
于是,蒋延将之前他二哥蒋敬同付夜之间的事大致复述了遍,以及邺城那场围困之战的前因后果也细细解释了番。蒋延说时,以为薛御会恨,或者会怨他,却只听薛御叹了气,“忠义两难全,太为难你哥,天下间所谓君臣之道,哪里会有好结局?如今这样,已是万幸。我又何故要怪你,再说,我还要告诉你个秘密。”说到这,薛御眉目含情,先是一口细细密密吻住了蒋延,才凑在他耳际低语道,“你二哥未死。”
这一话,吓的蒋延当场愣住,双手忽然按住了薛御的肩,直将人按倒在榻中,激动的带着口吃般的重复道,“薛,薛御,你勿骗,骗我!”因是紧张以及这个消息太过让人不可信,蒋延按着薛御的手兀自越揪越紧,双眼也直直盯住了对方。
薛御先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低声说着,“这事可不能伸张。我救人时,也是凑巧,再将你二哥乔装成一具尸体的模样,同众多死去的士兵混出了城。如今,人在离碧城不远的一个小山村养着,你二哥虽伤重,却并未死,等过个几年,风平浪静了才是好的,却也只能隐姓埋名了。想是到时候,你爹娘才真的是伤心人啊!”
听到着,蒋延深深吸了口气,趴伏在薛御胸口,哀叹道,“二哥心里一定很苦,只是我没办法将付公子偷出宫的,他们此生看来是应了那句相忘于江湖,生生分离了。”
“你别难过,万事总有变,谁都说不准,你看我,二十年后,居然会成了他族之人,我原觉得这辈子应是宜琅的纨绔子弟,妻妾成群,亦也是风流快活,不知人间愁苦的,只我遇了你,又得了这重身份,希望今后啊,若还能时常见你,就该庆幸了呢!”薛御自嘲般的说完,双手揽住了蒋延,不舍的轻点了下蒋延的额际。
“薛御,待这西凉的事可以让皇上放下心来,我也不是没想过,不如恳请皇上,让我继续留下,驻于碧城,其实也算是个合理的请求!”蒋延心想,以皇上的心思,一定会派兵继续时时监督这地方,以免他西凉再来一次猝不及防的异动。
直到薛御听了蒋延说的这句话,才忽然发现,蒋延在他付天玄的心里,怕是极有“份量”的,然这一切不和常理的“恩宠”,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了那夜薛梁茂所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若不是,皇上如何要将一个男人禁足在宫中?薛御心中猛的一惊一痛,翻身将蒋延压到身下,目光如炬的死死盯视着蒋延,竟是沉默下来。
“你,你怎么了?”蒋延看着薛御近在咫尺的脸,亦不知所措。
薛御欲想告诉蒋延皇上对他的这些好,归根到底其实是因了他的相貌。但又考虑到这个事会不会给蒋延造成更多的困扰,再看如今蒋延并无所察的样子,想他付天玄也未对蒋延透露出更多的心思吧!既然那帝君有心的要藏起掖着,到不如大家都当做不知,薛御心里反是有些轻松,蒋延在宜琅,大抵靠着皇上,亦算安全。只这帝王家业,今后还不知要横出些什么事来,若蒋延能借自己的西凉而离开宜琅城,又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薛御脸色缓和了下来,再去看蒋延,对方一手搭在自己的腰际,却是困顿的沉入了梦乡。
“别睡啊,头发还未干透,明儿起床会头疼。”说时,薛御推了推蒋延,想着两人方才在温泉池里的那场“翻天覆地”,此时自己小腹下又微微有些烫热了起来。
蒋延支吾着侧翻了身,将薛御左手交缠着贴合在自己胸口,未再有动。薛御横过一臂,让蒋延舒服的枕着自己的臂腕,两人终于相安相守的卧歇在了一处。
窗外夜静飞雪,此地温暖成春。
……
次日清晨,蒋延微张开眼,见面前的薛御已梳洗完毕,坐在床沿,从未在这样的光景下见对方,一时有些发愣,这人端着只青花茶盏呷了口茶,身上换了件流云双蛟戏水的袍子,身体微斜,压在蒋延一侧的床柜上。此时天光疏淡,浅浅映上薛御的脸,只觉那眉疾如飞,眼尾似刀,五官线条锐利挺耸,却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