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看他泪痕已干的脸,应道:“有点儿。”
“下次他们可不会再这么走运。”艾哈迈德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犹如自言自语,而后他扭头就走。
“晚上见。”我冲着他的背影说。
他不应声。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很少再见着他。
04年亚洲杯,伊拉克队小组出线,艾哈迈德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在巴格达开了一家小型的电器维修部,我工作的主要内容是把从东亚诸国运来的废旧电器拆卸重组,让死掉的机器复生。艾哈迈德找我,想买一台电视。说是买,其实算是我送给他,对他我只能收成本价。他来了,一副潦倒的样子,想必这些年没过啥好日子。我取出一台偏色严重的迷你电视机,我想这是他能买起的唯一一台了。我和他的交情,还没好到让我折本白送商品的地步。他以见到我,似乎心情瞬间转晴,仿佛胸口卸掉了一块巨石一样。他想和我多攀谈几句,却发现久不见面,我俩已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于是我抽出两支香烟,我们就一边吸烟一边呆坐在那里。
大约一刻钟后,走来两个神色可疑的家伙。他们侧目瞪我一下,眼神即飞快地飘向艾哈迈德。瘦削而谢顶的那个人凑到艾哈迈德耳边,小声说些什么,边说边不时看我一眼。“哈哈哈哈,”艾哈迈德笑出声来,“没事的,”他指着我,“这是我朋友,他很可靠的,他特别支持我报仇。”
特别支持?你?报仇?
“哦,误会了,”瘦秃子也露出笑容,伸手和我相握,“原来是好朋友。”可惜他是假笑。
误会?朋友?
另外一个理平头的男人并不理会我,而是手插兜站在五米外的路边,仿若无目的般向四处张望。
“你好。”我对和我握手的人笑一笑。
“我叫乌萨马,那位是赛伊德。”
既然他没说全名,我也应有所保留,我回道:“你叫我修电器的就行了。”
“哦,修电器的,”他故作幽默地撇一下嘴,“好。也许我们以后会用到你。”
用我?还是算了吧。
我同这三人告别,心中暗暗祈求不要再碰见他们。艾哈迈德怀抱小电视,满面欢喜地走远。
后来我听说他还弄到把枪,AK…47。他们信任他,因为他练过。他跟他们走了,去到偏远的村落,那是美军触角难以触及的角落。乌萨马和赛伊德都是被通缉的恐怖分子,他们懂得如何自制炸弹。
我再见到艾哈迈德,是在07年亚洲杯决赛前夕,他来我这儿买机电零件。
“电视又坏了?”
“嗯,是啊。”
“可你挑选的零件,电视上用不着。”
“呵呵,”他腼腆地一笑,“还是瞒不住你,我的老朋友。我在为我的复仇计划进行采购啊。”
“你不要害我好不好!”如果美国人知道我向恐怖分子提供零件,我还如何生活得下去啊!说不定也得被带去关塔那摩接受电击、狗啃、拍*。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他严肃而认真,甚至有些紧张,说:“这些零件,又不是你生产的,全是外国货。谁会知道是你卖的?别把美国猪想得太聪明。”
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任他挑选,只要给钱就行,生意还是要做的。我问他:“怎么?有钱了?”
“嗯,”他点头,“我混成个小头目了,手里能支配的钱也多了。一会儿我请你吃烤肉。”
“算了吧,那是你的复仇经费。”
“没关系的。复仇嘛,这七年多,我也杀掉了不少美国人,数目不下于十个。正规兵、雇佣兵、大记者、小职员,都有,还拍摄视频传上网。可我杀来杀去,总感觉心中仇恨不减反增。这些死人,虽不能说清白无辜,却也和我家人的死没有太大关系。国家凋敝如此,人民死伤无数,那罪魁们却依然在美国吃好住好安乐无恙。你说我想杀布什,杀得了么?我想杀切尼,也根本做不到。这些世界上最邪恶的人,战争和恐怖的根源,他们逼迫自己的子民犯下血罪,自己一生却享尽荣华,非但没人能审判他们,连一点小小的惩罚都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我报什么仇啊?我不过杀掉些被运来送死的美国穷小子,净是缺乏经验的愣头青。”
“那些罪人,都会下地狱的,忍受无尽煎熬。”
“我也会。我也有罪,还不浅。”
我一时哑然了。
“这么告诉你吧,”他深吸一口烟,“我已做好死的准备。我要爆裂成碎屑,同时带几个级别稍高的军官下去。军衔越高,罪孽越深,可惜平时牺牲的多是缺乏经验的无辜新兵。我这次要杀几个真正有罪的人。”他又吸一口烟,吐出个大烟圈。
伊拉克队在亚洲杯夺冠后,传来些恐怖袭击的消息,我多少会担心那是艾哈迈德所为。然而,他说过,他要杀真正的罪人,这些炸死许多本国人的袭击,不像是艾哈迈德的复仇行动。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总怕艾哈迈德真实施了他的自杀式复仇。09年夏天的一次相遇,证明我的一切操心都是多余的。
艾哈迈德竟然加入了安全部队,五十多岁的他,重新焕发神采,身挎枪弹在小街上踱来晃去。那俨然是他在90年代的风姿,傲视天下地挺着他的圆肚皮。
我想不通他怎么就摇身变成了安全部队的军警,这就是个笑话。有人说他杀掉了自己的圣战同伴,叛变投诚,获得重用。每次听到这样的传闻,乌萨马和赛伊德的形貌就又在我记忆里重新清晰起来。我还听说他新娶了个库族姑娘。真讽刺,说不定那女子的亲人在20年前就死于他手。这就是艾哈迈德的复仇啊!?
“艾哈迈德!”我站在店门口叫他。
“嗨,我的老朋友!”他欢笑着招手,心情真是好。
“我以为你死了!”
“哈,没有啊,朋友。我活得好好的。”
“活下来,是为了复仇么?”
“哈哈,我的朋友,我得纠正你。活下来不是为了复仇。活下来就是复仇!”
“呵,我听不懂。”
“仔细想想,朋友。有些事,我不能明说,但这话没说错。”
仔细想想?没说错?“我无法理解。”
“美国人在给我发钱。听着,”他走过来,声音放低,“我杀过他们的人,他们还给我发钱。你不觉得他们很蠢么?而且我内心平衡多了,我杀掉那么些人,他们的家人都没法找我复仇,甚至不知我是凶手,”他难掩兴奋之情,“我赚了。以有罪之身继续活着,就是一种复仇,深刻的大复仇。”
我胸中鄙夷之感骤升,“呸”地吐了一大滩口水在他面前,说:“你才是蠢货。他们给你发的钱,不是他们的。那钱本来就属于你,属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抢走一大盘肉,还几块骨头给你,你就帮他们看门。”
“注意你的口气,平民,”他把手放在了枪上,“我怀疑你向恐怖分子提供制造炸弹的零件。”
我心头一惊,然而惧怕感被怒火压住,呛道:“你可以砸了我的铺子,因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藏在里面,我建议你进来搜搜。”说完转身回屋。
“别这样好么?”他语气又软下来,“我们是朋友。”
“你会下地狱的。”背对他,我冷冷说道。
“好吧,再见,地狱见。”
“还是别见了,”我拉下铁皮门,“大复仇家。”
大星气派
这是个发生在外星的故事。
如有雷同,纯属雷同。
不会有雷同的。
Z星大元帅与Y星大将军在X星赌场搓双人麻将。大元帅技不如人,频频输牌,从国库里调来的那点公款,就快在这麻将桌上输得一干二净。这时候,他额头上的汗珠已滑到鼻头,两颗眼珠鼓鼓囊囊似想要蹦出来,眼看摸这最后一张牌,若是无法翻盘,输掉公款的大元帅就回不了Z星,只得在太空中流亡了。
Y星大将军倒是怡然自若,嘴里叼着原子能雪茄,左搂右抱着俩机器人,撬滚轴二郎腿晃荡着下盘,斜眯镭射电子眼扫描对面牌友的心跳与脉搏。得意啊。
大元帅握起手里这张牌,拿手指头肚儿触来摸去,心中已然有数了。可他就是不翻牌。
“得了,古大哥,”Y星大将军开口道,“我早计算过了,三张牌以前,你就已经输了,赢的几率为零。你也早该对大脑进行个机能改造,不然可是要落后于时代啊。”
“落后?”Z星大元帅放下手中那张牌,“这话我不爱听。我们Z星乃大星,地大物博,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如今综合星力已然跃升为三星之首。你凭什么说我们落后?”
“凭什么?你们科技落后,体制落后,意识落后。你看看我,从上到下,全都是电子化、机械化。我们Y星人已然脱离低级劳动,各个都是高素质人类,简单劳动都交给机器人干了,机器人没法干的,也是雇你们Z星人干。你还说你们不落后?你看你落后到连搓麻都赢不了,你的人机一体化水平太低,算个牌都算不出好歹。”
“嘻。在我看来,尔等Y星人个个都快不是人了。忙活创造了人本身。我们Z星人,比全宇宙哪个星的人都忙活,可以连续作业72个Z星日不休息。Y星人懒惰,堕落,把活儿都交给机器做,根本就不忙!忙活,忙活。不忙怎么活?这么跟你说吧,未来是属于我们Z星人的,你们这些外星球家伙终将被历史淘汰。”
“你的话太星际种族主义了。”
“谁不种族主义?假装星际正义的都是伪君子,真小人!”说着大元帅两指一使劲,竟把手中那张麻将牌捏碎了。
“你,你捏碎牌,你作弊。”
“你才作弊,你用电脑计算胜率。”
“星际麻协可不认同你的说法。”
“让麻协见鬼去吧。我明天就可以派军队炸平它。规则只由强者定。”
“别太自傲,你们Z星根本没那么强,至少没你自己说的那么强。”
“是么?那咱二人比一比,再赌一场。如果这次我赢了,今儿这屋里所有的钱,都归我。如果你赢了,你带走所有的钱,我再给你打张数值翻倍的欠条。”
“欠条就不必了。如果你输了,你只能流亡,根本没法兑现。得,让我听听赌什么,看看值不值得冒险让你身败名裂。”
“比比我们的士兵,谁的强。”大元帅一指门外停船场二人的飞船,“我的兵抬你的飞船,你的兵抬我的飞船,看看哪边的兵坚持得更久。谁先垮,谁就输。”
“古大元帅,你是傻呀还是疯?你不知道我的兵都是机械人么?钢铁对人肉,这还用比?你输定了。有这必胜的赌局,白送的银子,好,我赌。”
二人离开牌桌,步行至室外。大元帅一吹铁哨,列队走来百余个两眼发木表情单一的小伙儿来,元帅动员一番:“士兵们,你们今天在这里,代表的不是自己,你们代表整个Z星。你们要扛起那艘Y星人的飞船,扛起你们作为士兵的命运,扛起星球与种族的荣誉。你们的对手,是机械人,连人都不是,你们要展现出比钢铁士兵更坚强的意志,人的意志,战胜那堆废铜烂铁。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士兵们齐声应道。
“大声点,我听不到。”
“听到了!!!”
“你们是谁的儿子?”
“Z星的儿子!”
“你们要赢还是要输?”
“我们要赢!”
“谁要赢?”
“Z星赢!”
“大声点,谁赢?”
“Z星赢!!!”
动员工作结束,一百名士兵按照大元帅的指令出列,齐步走向Y星大将军的飞船,哐当一下将它稳稳扛在肩上。“该您了,辛将军。”元帅提醒已经看愣的大将军。
Y星大将军手捧键盘,咔哩咔嗒摁了那么几下,一百名机械士兵走到Z星大元帅的飞船下方,喀嚓地架起飞船来。
“接下来,谁赢谁输,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把士兵们撂这儿,大元帅和大将军相携同游X星岩浆源度假山庄,整日游泳、打球,摸牌、摸妞,好不快活。
那群活兵与死兵,就那么站着,一站就是五六天。
到了第七天,双方都撑不太住了。Z星士兵个个垂头丧气,一副营养不良、无精打采的德行。Y星机械兵表面上看没什么变化,可也都电能消耗殆尽,机件磨损严重。
适逢Y星正搞什么机械*益提升运动,不知哪位走漏了风声,弄得各路媒体记者齐聚X星,对这赌局进行了全方位的追踪报道。关于大将军假公济私,滥用机械军团资源,虐待机械人士兵等负面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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