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前往凡尔赛的德国代表团对该程序非常不满。“除了德国人民的偿付能力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明确限度,而偿付能力不是根据德国人民的生活水平,而是仅根据他们通过劳动所能达到敌人要求的能力确定的。因此,德国人民将永世为奴。”这种情绪可以理解,但解读得太悲观。特别委员会不得不考虑德国的赔偿能力;它还必须咨询德国人。另外,需要赔偿的损失的种类受到了严格的限制;也许限制得还不够,因为仍包括了抚恤金,但绝对不是永无止境。
条约中有关赔款的部分由两个条款开始——第231条和第232条——这成了德国厌恶的对象和协约国良心不安的原因。第231条规定德国及其盟国负责赔偿所有战争损失。接着第232条说由于德国资源有限,把赔款范围限定在指定损失上。第一个子条款——后来称为战争罪行条款——是经过反复讨论和修正后加进去的,主要是为了满足英法的要求,明确德国的合法债务。为此,美国指派了一名精明的青年律师——未来的国务卿约翰·福斯特·杜勒斯,他认为他不但确定了债务同时还成功地限制了它,整体看来,条约相当公正。欧洲盟国对此很满意:一向善于从政治方面考虑问题的劳合·乔治说:“和法国公众一样,英国公众认为,德国必须首先承认它负有赔偿其侵略所造成损失的义务,然后再讨论赔偿能力的问题;我们都认为它只能赔偿该文件规定的这么多。”卢舍尔认为,如果德国人不愿赔偿某项损失,协约国可以用无限的索赔来威胁他们。没有人觉得这些条款本身有任何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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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德和约的僵局(1)
3月14日,威尔逊返回巴黎时,赔款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莱茵兰问题同样没有结果。总统与劳合·乔治私下做了简短会晤,劳合·乔治提议,某种军事保证加上他所热衷的海底隧道可以满足法国。两国决定,如果德国再侵犯,他们将援助法国,作为回报,法国必须放弃建立独立莱茵国的计划。威尔逊认为可以说服克雷孟梭:“一旦让他上钩,就先往回拉一点,然后顺其自然,然后再往回拉,直到把他搞得筋疲力尽,完全制服再拉上岸。”
当天下午,克雷孟梭在克里昂酒店与两人会面。他再次谈起法国遭受的苦难、对未来的恐惧和必须让德国人在莱茵河止步的要求。劳合·乔治和威尔逊提出了他们的建议,克雷孟梭很高兴但要求再考虑一下。他没有与内阁或庞加莱商量,而是花了两天时间与私人顾问,包括外交部长毕勋和塔迪厄商议此事。塔迪厄说,当然,如果他们拒绝,他们将是罪人,但问题是:“如果仅这个就能满足,法国政府同样会有罪。”3月18日,法国官方表示,法国还需要其他保证:协约国军队至少要占领莱茵兰及桥头堡五年;莱茵兰地区及莱茵河东岸五十英里内不得有德军。对此,威尔逊怒不可遏,和法国人谈判就像对付一个橡皮球,“你想在它身上留个印子,但手一拿开,它立刻恢复原形。”连鲍尔弗也沉不住气了,他对劳合·乔治说,如果法国为一个强大的国际体系效力,情况将有所好转,但“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如果不这样做,“对莱茵河边境的控制只能使法国成为一个二流国家,惟其强大的东邻马首是瞻,而且越来越依赖不断变化的外交政策和不确定的联盟”。
接下来的一个月,由于法国想通过附加条款巩固英美提出的承诺,各种便笺、笔记满天飞。每天克雷孟梭及其同僚都向英美提出新的建议:扩大莱茵河东岸的非军事区,建立一个权力广泛的检查委员会,一旦德国违反和约中从解除武装到赔款的任何条款,将授权法国占领莱茵兰地区。
他们再次索要位于莱茵兰西南边缘与阿尔萨斯和洛林接壤处的萨尔。该地区原本是安静的农业区,河谷风光秀丽,19世纪成为主要的采煤和制造业基地。1919年,几乎欧洲所有燃料都由这里供应,使该地区价值倍增;但不利于法国的是当地65万居民几乎都是德国人。法国人试图从历史上找证据:萨尔路易斯城由法王路易十四修建;法国革命期间,该地区曾短暂属于法国;1814年的边境也把该地区大部分领土划归法国。威尔逊对克雷孟梭说:“你用104年前发生的事做论据,我们不可能根据这么久远的年代的情况重新调整欧洲。”在赔款问题上,法国人表现较好,威尔逊在十四点原则中提到德国向法国赔偿战争损失,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德国故意破坏法国煤矿。2月以来一直私下合作的英美专家提议,法国应该控制萨尔地区的煤矿,而法国人则要求直接吞并该地区。
3月底,劳合·乔治非常关注对德和约的进展。法国人坚持严加控制莱茵兰地区并要求吞并萨尔;东部,波兰得到包括300万德国人及西里西亚大型煤矿在内的一部分领土;英国民众的意见似乎也转向快速合理地制订较为温和的和平条款。军事及财政专家针对英国在世界各地驻扎大量部队所需费用向劳合·乔治提出警告。他非常担心国内劳工暴动以及欧洲革命。3月21日,消息传来,匈牙利共产党夺取了政权。
次日,劳合·乔治和几个亲密顾问,包括克尔、汉克和亨利·威尔逊,从有关对德和约的商讨中抽身而出,前往位于优美的巴黎郊区——枫丹白露的英法大酒店共渡周末。他们参观了这座美丽的宫殿,但真实目的却是重新审视整个条约,提出英法美都能接受的条款。当天下午,劳合·乔治把一行人召集到他的房内,给每人分配一个角色,盟友或敌人。据我们所知,没人扮演美国。扮演英国的汉克认为德国理应受罚,必须没收其殖民地。然而,协约国却不能一心报复,否则中欧就会陷入可怕的布尔什维克主义。为了欧洲及欧洲人民的利益,必须恢复德国,而且它必须是联盟一员。这一点符合英国利益,因为它不想在欧洲大陆永久驻兵。汉克同时提醒在座各位,是海军再次拯救了英国;他们必须提防对其海军霸权的任何威胁。
亨利·威尔逊全心投入他的角色。他先把军帽反戴扮演一名德国军官,“我说明了德国的现状,我很愿意和英法达成协议,但是却看不到希望,因为从那些强加于我的苛刻条款中可以看出,他们下定决心要置我于死地。由于不能自立,我将投靠俄国并帮助它恢复法律秩序,然后和它组成联盟。”然后,他又扮演一名法国妇女,他说,法国妇女是影响民意的重要因素。他描绘了一幅感人的画面:“许多妇女失去了丈夫、儿子和男同胞,她们忍受着焦虑、长期分离和经济损失,她们为了养家糊口而挣扎、劳累过度。”当然,她们想报复,想让德国赔偿,想得到不再受德国伤害的保证。
劳合·乔治仔细聆听,然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的主要观点是和约条款不得摧毁德国。讨论还在继续,克尔被指定对这次会议作总结。星期一,他打出一份草案终稿——《枫丹白露备忘录》。劳合·乔治精神抖擞地返回巴黎,弗朗西丝·史蒂文森说,“他这周要大干一番,不会再忍受法国或美国的无稽之谈。他从长远利益考虑和平问题,坚持认为和约不该留下可能再次引发战争的隐患。”但她忽略了他在和约苛刻的条款以及耽搁起草对德和约方面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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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德和约的僵局(2)
劳合·乔治向四人会议展示了这份要求调停人员制订可持续的、温和的和平条款的备忘录。“你们可以没收其殖民地,削减其武装,仅保存一支警力,并将其海军裁至五流国家的海军水平;如果德国觉得1919年的和约处理不公,就会通过其他方式从征服它的人那里得到补偿。”他们不能因置千百万德国人、匈牙利人或其他少数民族于外族统治下,而再次给欧洲留下后遗症;不能刺激来势迅猛的革命力量;最首要的是不能把德国逼向死胡同。“在我看来,目前最大的危险是德国可能倒向布尔什维克并置一切于革命狂热分子的摆布之中,他们妄想通过武力使布尔什维克征服世界。”劳合·乔治描绘了另一幅未来的景象:英、美、法、意将控制各自的海军和陆军建设,只要德国一稳定,作为“全世界正义与自由”的守护神的国联就将接纳崭新的、民主的德国。
这些设想如何才能实现呢?德国必须失去部分领土,但不如有些人想像的那么多;波兰仍将拥有通向海洋的通道,但应尽量少让德国人处于波兰统治之下;适当解除武装的莱茵兰地区必须保留在德国。在萨尔问题上,劳合·乔治没有明确表态。也许,法国可以延续1814年的国界或者只拥有当地煤矿。当然,德国必须放弃所有殖民地,而且还必须赔款。威尔逊对此表示同意,毕竟他自己本来也可以写《枫丹白露备忘录》的。法国人非常气愤,克雷孟梭写信给劳合·乔治说:“如果你觉得和约太苛刻,就让我们把殖民地和舰队都还给德国,也不要为了安抚战败的侵略者,只强迫欧洲大陆国家——法国、比利时、波希米亚和波兰——做出领土方面的让步。”他补充道,认为可以通过温和的条款安抚德国的想法简直是“痴心妄想”。
无论是不是妄想,英国都决定脱离欧洲,不卷入它的问题。欧洲的权力均衡总对英国有利;只有当某个国家威胁着主宰欧洲大陆时,才需要进行干涉。德国曾经是个威胁,但如果现在毁灭它,让法国占上风,是非常愚蠢的。随着情绪逐渐平静,英国记起同法国的竞争以及英德友好的潜势:英国工业需要市场;而德国拥有7000万人口。英国希望欧洲大陆稳定,而不是像遥远的东方那样混乱无序;在欧洲中部有一个稳固的德国将会提供这种稳定。劳合·乔治在和约条款上的多变反映了英国普遍的正反感情并存的矛盾情绪。
从短期来看,《枫丹白露备忘录》成效甚微:英法依然为赔款争执不休;法国人既不估计战争损失也不表示他们想让德国赔什么。威尔逊对格雷森说:“当每一小时都对世界意义重大时,浪费时间就等于犯罪。”但他也担心如果把盟国逼得太紧,他们的政府就会垮台,和平问题就会拖延更久。
克雷孟梭的对德立场似乎变得越来越强硬。他指出英美都有海洋保护,“我们在陆地上必须有同样的屏障。”他索取萨尔并要求对莱茵兰进行军事占领。“德意志民族是一个奴性民族,和他们打交道必须依靠武力。”3月31日,他允许福煦在四人会议恳请建立独立的过渡政府。福煦说:“只有拥有莱茵河西岸地区,也就是说,只有德国不变心,才能保证和平。”劳合·乔治和威尔逊都礼貌地听着,但很明显他们都心不在焉。
威尔逊觉得法国人在故意阻挠。他对格雷森说:“我非常失望,和克雷孟梭谈了两个小时,他几乎一切都同意了,但离开的那一刻他又改变主意,返回原点。”四人会议不停地开会,天气很糟糕,坏消息不断传来:匈牙利共产党当政;俄国布尔什维克似乎赢得内战;但泽的德国当局拒绝让波兰部队登陆。
3月28日,当克雷孟梭再次索要萨尔地区时,引发了一场冲突。威尔逊有失偏颇地说法国人从未提及将此作为战争目标之一,而且把萨尔分给法国有悖于十四点原则。克雷孟梭指控威尔逊亲德并以辞职相威胁,拒绝在和约上签字。威尔逊的下颚因愤怒而突出,他说这是个有意的谎言,很明显克雷孟梭想让他返回美国。同样怒不可遏的克雷孟梭冲出房间,他告诉莫达克说,他没有料到法国的要求会遭到如此坚决的反对。
一直在惊惶失措中观望的劳合·乔治和奥兰多竭尽全力在下午的会议中调解矛盾。威尔逊回应劳合·乔治因迟到而做的道歉时说:“劳合·乔治先生,我不喜欢用‘晚了’这个词。”劳合·乔治感激地笑了。当塔迪厄继续大谈萨尔和法国在古代的联系时,奥兰多指出,按这种观点,意大利可以索要原罗马帝国的领土;但这可能对他的好朋友劳合·乔治来说有点尴尬。所有人都开怀大笑,除了克雷孟梭。劳合·乔治提出一个妥协方案:让萨尔自治,法国拥有其煤矿。最后达成协议让专家对此进行调查。克雷孟梭向威尔逊道了歉,并谈起联系美法的情感纽带;然后,他对顾问说,威尔逊坚决不作任何让步。威尔逊也象征性地提到法国的伟大,但私下却抱怨法国人耽误了整个和会的进程。他说,克雷孟梭就像一只老狗,“追着自己的尾巴慢慢地转来转去。”
两天后,下雪了。那年,四月的巴黎天气非常糟糕,而且迅速恶化。虽然四人会议的会晤严格保密,但会议细节还是泄漏了。福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