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会议期间就是这么做的。由于许多人抱怨浪费时间,克雷孟梭决定废除这一做法。许多代表都是外交家及政治家,但还有许多人不是,而且是第一次参加重要的国际会议。英国几乎带来了情报部的整个情报局,包括年轻的阿诺德·汤因比和刘易斯·纳米尔,两者是同时代最杰出的历史学家。美国代表团有来自豪斯调查组的教授以及华尔街银行家,如托马斯·拉蒙特和伯纳德·巴鲁克。专业外交家们对此牢骚满腹。朱尔斯·康邦说这是“临时拼凑的代表团”,但劳合·乔治、威尔逊及克雷孟梭都认为无所谓。在劳合·乔治看来,“外交家就是用来浪费时间的。”
巴黎也充斥着请愿者、记者和纯粹的好奇者。传奇小说作家埃莉诺·格林在里兹大饭店的角落招待名人并写文章问道:“女人在变吗?”“骑士精神死了吗?”时任助理海军部长的富兰克林·罗斯福以监督美国海军财产在欧洲销售为由,说服其上司来到巴黎,同时拖着愤懑不乐的埃莉诺。他们的婚姻已经瓦解;现在她发现他沉迷于巴黎女人。威廉·欧本和奥古斯都·约翰也入驻巴黎,对和会进行官方报道,但后者把大部分精力花在了狂欢会上;英国内阁大臣作了为期一两天的短暂访问。副首相波纳·劳勇敢地身穿特制皮边的飞行服飞来飞去;劳合·乔治的大女儿奥尔雯,一个活泼的少妇,也作了一次短暂访问;克雷孟梭有天下午让她搭便车,聊天时他问她是否喜欢艺术。喜欢,她热情地回答说,然后他突然拿出一沓色情明信片。
仲冬之歇(2)
埃尔萨·麦克斯韦当时还不是国际餐饮协会的长老。作为一位迷人的离婚女子的陪同,她从纽约来到巴黎,而这位离婚女子的目的是为了找个新丈夫。她们俩在租住的寓所中举办舞会。潘兴将军提供酒水;麦克斯韦用钢琴弹奏最新的科尔·波特的歌曲;离婚女子找到了丈夫——英俊的美国上尉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一天凌晨,两位年轻的军官拿着马刀为争夺另一位美国丽人而决斗。
那年,漂亮的女人在巴黎过得非常愉快。代表团成员几乎都没有携带妻子;当然,对低级军官来说这是明文禁止的。汉克写信对妻子说:“所有美丽迷人、衣着光鲜的上流社会妇女都被各部门带过去,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工作的,但一到晚上他们就唱歌跳舞,打桥牌。”作风严谨的人认为还有比打桥牌更糟的事情发生。一位美国女记者和一位意大利将军“光明正大地打得火热”。在代表团下榻的酒店,妇女随便出入男士的房间。几个加拿大红十字会护士经常故意走错房间然后拒绝离开,她们只好被强行送回国内。战争似乎放松了传统禁忌。埃莉诺·格林严肃地说:“巴黎恶习猖獗,女同性恋公开在拉鲁一同进餐,有时六个一群,男士也一样。这里无所谓庄严神圣,什么都是公开的,甚至连贪婪堕落等恶行都不例外。”
巴黎还有许多娱乐场所:圣克劳德的赛马场;一流的餐馆,只要你能支付得起;歌剧院上演着经典曲目,如《霍夫曼的船歌》、《蝴蝶夫人》及《波希米亚人》。戏院也陆续重新开放,伟大的经典和粗俗的闹剧应有尽有。莎拉·伯恩哈特出席了一个法国慈善机构的庆祝会,伊莎多拉·邓肯的弟弟在会上跳了舞。鲁思·德蕾珀从伦敦赶来朗诵她的独白,加拿大代表被音乐剧所震撼。有人写信给妻子说:“我们都在想应该说说我们的见闻。我想知道法国人是否躲过了在我们当中非常流行的疾病。”甚至连通常十点就睡觉的威尔逊也去看讽刺时事的滑稽剧;他觉得有的笑话很粗俗,但很欣赏“正派得体的部分”。埃尔萨·麦克斯韦把鲍尔弗拉到夜总会,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去这种地方。这位老政治家礼貌地说:“请允许我谢谢你让我度过一生中最愉快、堕落的一晚。”
其他代表还有更多消遣:清晨在布劳涅森林公园散步,晚上打桥牌。鲍尔弗只要一有时间就打网球;兰辛晚上安静地研读哲学;意大利主要代表桑理诺和奥兰多则呆在酒店;劳合·乔治晚上偶尔去餐馆或戏院,虽然弗朗西丝·史蒂文森发现他的到来总是会引起一阵骚动。她还抱怨他某天晚上与一位英国女代表调情。“然而,他对此毫不隐瞒,我认为这对他有好处,所以我并不介意。”
巴黎的社会生活开始复苏。当穆拉特王子和体态肥胖的埃尔萨·麦克斯韦分别化装成克雷孟梭和劳合·乔治去参加化装舞会时,他们的汽车被爱丽舍宫街道上庞大的欢呼人群所阻拦。在里兹大饭店的酒吧里,人们一起喝鸡尾酒。在凡尔赛城外,装潢师爱莉丝·华芙(即后来的门德尔女士)在她著名的乡间别墅里请尊贵的代表喝茶。威尔逊的夫人强拉着他参加各种舞会和招待会,这令威尔逊的崇拜者很沮丧。
在马捷斯特酒店,鲍尔弗的私人秘书伊恩·马尔科姆当众朗读他的诗作《和平破灭》和《普林科波情歌》。地下室还有业余戏剧演出。欧本曾为一场演出设计了海报,上面画了两个裸体小孩,接下来的滑稽剧中就有合唱队唱道:“我们两个小欧本,没穿衣服光屁股。”不远万里前来报告中欧情况的某英国官员对这一切非常反感,忿忿离去。他对美国同僚说:“没有人愿意听我讲述波兰的惊人现状,因为他们都在忙着讨论是否在周二和周四或仅在周二把舞厅用作业余戏剧演出的场地。”劳合·乔治16岁的小女儿麦格别提有多高兴了,有人诙谐地说整个酒店似乎都是她的了,最终她父亲把她送到女子精修学校。
马捷斯特的舞会逐渐声名远扬。被一位老外交官称为“人间仙女”的年轻护士和打字员们都会跳各种新式舞蹈,从华尔兹到狐步舞。观众都看得着了迷,福煦问道:“为什么英国人老是板着脸,屁股却扭得那么欢快呢?”周六晚上的舞会尤为流行,以至于官方不得不关注其影响并考虑对其加以禁止。
尽管如此,巴黎和会的舞会和奢侈的娱乐与维也纳会议相比就小巫见大巫了。巴黎和会最流行的社交方式是午宴和晚宴,许多工作都是在席间完成的。精力旺盛的劳合·乔治还有早餐会议。在丰盛的宴会上,有些国家倾吐了他们的要求。西摩写信给妻子说:“我又成了外交官了,明天与布拉蒂亚努吃饭,星期六与意大利自由党人共进午餐,晚上与塞尔维亚人吃晚饭,星期一与捷克斯洛伐克的克拉马日(卡雷尔·克拉马日)和贝纳斯一起吃饭”。波兰人请美国人吃午饭竟然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波兰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及地理学家一个接一个地陈述波兰要求的合理性。中国人邀请外国媒体参加了一次特殊宴会。宴会上,时间慢慢地过去,菜也一道道地上来,客人都等着听主人讲述他们的情况。那些中国人用流利的英语与宾客聊天,话题宽泛,什么都谈就是不谈和会。凌晨3点半,美国记者纷纷离开,只留下一个探听消息。但他黎明时分告辞时,中国人依然没有说明设宴的原因。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仲冬之歇(3)
有些外国代表参观了战场,他们试图写信回国描述他们的所见所闻:断裂的树木、地面上零星的小十字架、路上丢弃的榴散弹、弹坑、乱缠一气的生锈的带刺铁丝网、埋在泥里的坦克和枪支、军装的碎片以及战士未被埋葬的尸骨。豪斯的女婿戈登·奥金克洛斯写道:“一连几英里,地面都是积满水的巨大弹坑,几十辆炸碎的坦克躺在地上。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废墟和如此惨重的破坏。”他们还冒险前往战壕,拣了一些德国头盔和弹壳留作纪念。有人找到一些没有用过的保险丝,“给孩子的好玩物”。他们惊叹昔日的城镇如今变成一堆堆废墟。美国教授詹姆斯·肖特韦尔在参观完兰斯之后说,它就像庞贝城遗迹,虽然他在废墟中找到一家供应香肠和泡菜的餐馆。
2月中旬,随着威尔逊短暂回国——表面上是为了参加国会的闭幕会议,实际上是为了处理日渐强烈的反对国联的呼声——以及劳合·乔治回国解决国内问题,和会的工作也慢了下来。最高委员会上,鲍尔弗暂时代替劳合·乔治,而威尔逊再次忽略国务卿而选豪斯作为其代理人。心情沮丧、身体不适的兰辛——他正在尝试新的糖尿病疗法——非常难过,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身为经验丰富的律师的兰辛在美国代表团一次会上针对国联提出一些建议时,威尔逊说他不想让律师起草和约。由于兰辛是在场的惟一律师,他认为威尔逊的话是对他本人及其职业的侮辱。威尔逊总是把重要的工作交给豪斯,而让兰辛负责媒体——他讨厌的工作。威尔逊似乎很乐于挑拨豪斯与兰辛的关系,而且每当听到任何有关兰辛的坏话,他都非常高兴。威尔逊夫人的秘书在拜访完泪流满面的兰辛夫人之后在日记中写道:“似乎兰辛先生所做的一切都会激怒他,他(总统)不喜欢与他一起吃饭,不喜欢和他一道接受别人的邀请。他不能容忍和自己生活方式不同的人。”威尔逊的行为不但残酷,而且他也将为此付出代价,因为当和约提交美国通过时,兰辛报复了他。
豪斯和鲍尔弗都想乘上司不在时加快和会工作进度。他们决定至少确定对德和约的基本条款(细节可以直接由和会磋商)。特殊领土委员会及其他各种委员会如负责赔款问题的(最后共有60个)均被告知在3月6日之前准备好报告。这样就可以在威尔逊回来之前留有一星期时间做收尾工作;德国代表团可以在月底前召到巴黎。整个计划非常乐观。
抱怨归抱怨,代表们还是全力推动和会不断向前。当尼科尔森在里兹的一次晚宴上遇见“苍白、邋遢、瘦脸”的马塞尔·普鲁斯特时,他发现这个伟大的作家对这项工作的细节很感兴趣。“给我讲讲委员会的情况吧。”普鲁斯特要求道,尼科尔森便说委员们通常每天早上十点开会。普鲁斯特想知道更多,“你们从代表团住地乘车过去,在法国外交部下来,爬上楼梯,进入会议室,然后呢?具体点,朋友,具体点。”
威尔逊返回巴黎时,国联盟约已经基本起草完毕,对德和约也取得一些进展,大多数领土委员会已经创立。然而,奥斯曼帝国问题还没有解决,也几乎未考虑针对奥地利、匈牙利及保加利亚的和约。很少有人再提及和会的准备会议,谈论的焦点集中在召集战败国来巴黎前,和会必须完成的工作。虽然还未经承认,但事实是真正的和会才刚刚开始。在酒店及会议厅,人们在想究竟能否在世界大乱之前达成和平。
2月19日,巴黎的局势似乎是一触即发。当克雷孟梭离开其在富兰克林街的寓所准备开车去克里昂酒店与豪斯和鲍尔弗会谈时,一个身穿工作服潜伏在公厕后面的人突然跳出向车内连开数枪。事后,克雷孟梭对劳合·乔治说,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一颗子弹射在肋骨之间,差点命中关键器官(由于取出很危险,子弹就一直留在他体内直到十年后逝世)。凶手是精神有点失常的无政府主义者尤金·考廷,旁观的人群抓住他,差点施以私刑。克雷孟梭被抬回房间。当他忠实的助手赶来时,发现他面色苍白但仍清醒着。“他们从背后向我开枪,”克雷孟梭对他说,“他们根本不敢从正面袭击我。”
消息传到克里昂时,鲍尔弗说:“天哪,天哪,我在想这预示着什么。”巴黎的许多人担心情况会进一步恶化,特别是几天后信仰社会主义的巴伐利亚首席部长被暗杀的消息传来后。劳合·乔治从伦敦发电给克尔说:“如果此举是布尔什维克所为,就表明这些无政府主义者多么疯狂,因为暗杀成功对他们危害极大,即使失败也会激怒法国民众,并因此使他们不可能与法国人做成任何交易。”
和平常一样,克雷孟梭没有把这当回事。探访者发现他坐在扶手椅中抱怨考廷的枪法——“近距离平射,竟然七发错过了六发”——并和医生争论道:“医生,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是当事人。”来照顾他的妹妹说他能逃脱简直是个奇迹,他回答道:“如果老天有心制造奇迹,就应该阻止他开枪!”他不允许判考廷死刑:“作为一个老共和党员和反对死刑的人,我不能容忍因冒犯君主罪就对某人执行死刑。”考廷被判十年监禁,但中途就被释放。
慰问从四面八方传来:劳合·乔治及伦敦的乔治国王、还在大西洋航行的威尔逊、莎拉·伯恩哈特——“克雷孟梭就是整个法国”——还有成千上万视克雷孟梭为胜利之父的法国人。教皇发来他的祝福(这个反牧师的老激进派回复了他的祝福),普通士兵在克雷孟梭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