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十二岁了,可她还没有上学!她正在变成一个文盲,您知道吗?”林海溶也有些激动了。
“什么,变成文盲?你是说我没有能力教他们读书写字了吗?你看看林枫!他有上过学了吗!”奶奶激动地道。
“林枫的事情我管不了!”林海容气急败坏地一甩手,辩解道。
“呵,什么?你怎么管不了啦?是啊,你十几年前就出去了,十几年来你管过谁呢!现在你有能耐啦!你想一走了之了吗?”奶奶已经有些哽咽了。
林海容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继续争辩道:“妈妈,您怎么能这么说?这十几年来我是白活了吗?我不是也在为这个家东奔西走的吗?我受过的苦你们有知道么!”
“呵,你受过什么苦?你在说你受过的苦么?好,你受过什么苦呢,这些年你为这个家里做过什么呢?小衫从一出生到现在你看过她么?林枫长得都要有你这么高啦你关心过他么!”
“妈妈,我说了,林枫的事情我管不了!再说了,他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还要我怎样!?”
“好好的?嘿,你看啊,你仔细看过他么!你看看,他还是个15岁的孩子!你看看,他现在在农场里做一个农民!他为了这个家糊口!你呢?想想你十五岁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在学校里被人摁在地上打!我被人骂做狗杂种!”林海容突然气急败坏地发起狂来,碰翻了面前的碗筷,发出“砰砰”的声音。
叶小衫吓得浑身发抖,呜呜地哭了起来,这回林枫不顾一切地把她扶了起来,拉到房间里躺下,再也不愿意让她这样担惊受怕,自己也不愿再出去听这场激烈的争吵。
夜幕渐渐地降临,房间外面不时传来奶奶和叔叔的争辩声,后来林枫开门出来,正听见奶奶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没有权利为小衫做她不愿意的决定!”
“可我是小衫的爸爸!叶小衫是我的女儿!”林海容大吼道。
奶奶吓得脸色发青,突然咳嗽起来。林枫赶紧过去扶住奶奶,小声地劝慰道:“奶奶,你们别吵了,有事等有时间再慢慢说清楚好么?”
“没有时间了……”奶奶慢慢地站起来,往房间走去,边走边叹息道:“唉,没用了,没用了……都走吧!”
林海容也极其地失望,没想到好好的一顿团圆饭竟会弄成这样。走到阳台栏杆上站着,眺望远处迷茫的群山,无比的怅惘。林枫从后面看见他高大的身躯,被迎面而来的暗光覆盖成了一个模糊的影。感觉无比地失落。
第二天晚上,也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七月十四——鬼节之夜。晚饭照例地做得很丰盛,奶奶从中午开始就在忙碌了,一天默默地做着各种平时节日才做的美食,每样都做一点,粽子、水饺、驴打滚、卷心蛋、甜羊肉串……万事俱备,大家坐到桌前,各自沉默。奶奶先拿起筷子,说:“好,都吃吧……吃吧!”大家才开始吃,仿佛这最后的晚餐,也需要一个郑重的仪式来纪念。
席间,奶奶不断地往林枫和叶小衫的碗里夹些好吃的东西,边唠叨着说:“吃吧,吃吧……我的乖孙女……长大了不要忘了奶奶。”林枫看着她凄苦的眼神,心里不是滋味。
饭后,奶奶放下碗筷,郑重地对林海容说:“海容啊……你说得对,小衫是你的女儿,你要带她走,我不该拦着你!走就走吧……好好地带着!别苦了自己的孩子……”
“哎。”林海容小声地应答道。
叶小衫又开始流泪了。奶奶伸过苍老的手去,为她擦去稚嫩的脸上停留的泪水,怜惜地说道:“好孩子……到了外面,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别委屈了自己啊……”说着,自己老脸上也滑过一丝滚烫的泪水,旋即变得冰凉。
晚上,奶奶拖着劳累不堪的身躯为叶小衫准备行李,林海容说:“不用准备那么多……到了那里,什么都有。”奶奶没有理睬他,继续给叶小衫塞上好多东西,直到箱子都装不进了,又左右衡量,看看那一件该换上,哪一件该舍弃?
第二天早上开始出发。林海容不断地催促一定要快点,否则傍晚赶不到县城,因为最近铁路正在加紧最后阶段的建设,交通很拥挤。
林枫负责扛叶小衫一大箱子的行李。奶奶坚持要送到山外面,林海容生怕她身体不好,拖慢了速度,又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一路上叶小衫沉默不语,林枫也不怎么说话。只有奶奶不停地唠叨着叫叶小衫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林海容不胜其烦,只好让林枫去扶她,自己则替林枫的位拿箱子。
到了山下,车子在公路口处等了,林海容欣喜地和司机打招呼。路过的人看见这一家子扛着行李,穿着新鲜的衣裳,都热烈地过来祝贺。有的羡慕地跟奶奶说:“哎呀,你们家真有福气啊!儿子挣了钱都带出去旅游呢!”奶奶敷衍地笑笑,并不做什么解释。林海容最后拥抱了一次林枫和奶奶,上车去了。叶小衫在车子即将开动的时候,突然冲出车门,疯狂地扑到奶奶的怀里,放声大哭!林枫也禁不住热泪盈眶,连下车来劝慰的司机也忍不住去拉开她抓住奶奶衣襟的小手。笑着说:“嘿嘿……小姑娘听话,别让奶奶难过了啊……”
走到车门边,又不舍地回过头说:“枫哥哥……再见!”
黑色的车子开动了,缓缓向前移动。林枫呆呆地站立着,透过车窗看见叶小衫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脸。忽然奇怪地想起那天自己也是透过那个车窗看见的那个骑着马的身影。想也许现在的叶小衫也像那时的自己一样吧?看不见自己的脸,只见一双低垂的手。于是眼泪不顾一切地夺眶而出,漫过了自己燥热的脸和干燥的嘴唇,有一点微微的咸苦。
离别就是这么容易,当车子消失在视线下时。思绪很快的被路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和附近忽高忽低的沉闷汽笛声给打断了。林枫看见奶奶掏出手帕,擦干眼泪,说:“回去吧……”。于是,转过身,向丛林中走去了。
回到家中,一切还保留着几天以来的节日喜庆的样子。林枫走过叶小衫房间门前,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里面收拾的干干静静地,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显得更加的空荡,又想起刚才叶小衫痛哭的泪脸和一些隐约的往事,不禁心里一阵酸楚,黯然神伤。
晚上,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不是听见奶奶屋里传来的微弱的咳嗽声,几番想起来看看,又怕打扰了奶奶。忍着挨到了天亮。
几日过后,林枫也要再回到木桑农场去了。这一次感觉一切已不同往昔,生活沉闷了不少。小石头也不在了,据说过完节就开始去考察学校去了。听说是准备去上南方的一所技术学校。石老爹说:“唉,这兔崽子学习不努力,没能考上本科,读技术学校又吵着说不去南方,这哪能行啊!工厂都是在南方那里多,不去那里读书,将来就业就难啦!”说话间,口吻中带着些许无奈和疼惜,大概也是舍不得儿子的吧?
由于铁路已经通车一个月有余,原来随着工作而迁居到这里的城里人也陆续地离去,围墙也拆去了一半,好一些的砖瓦材料已经被有关系的人廉价买去了,只剩下一些残砖碎瓦、塑料薄膜顶盖和四处乱扔的生活用品。小孩子们每日争着寻找一些可卖的废品卖些零钱卖零食或者学习用具。扎蓬的四川人也离去了不少。纷纷地来和村里平时有些交情的人道别。送一些并无太大用处又难以携带的东西,村里的人们返送他们一些乡下特有的水果干粮之类,以备车上吃。只有一些还要留下来做后期的一些整理和绿化工作。
从此这安静的山村小镇每日多了一趟来回的火车的汽笛,正好对正孩子们放午学和晚学的时间,学生们都喜欢站在栏珊外看,有些顽皮一点的还喜欢冲着火车大喊大叫起来,好让车上的乘客们能注意到他们。确实,有时车上会有乘客忽然扔下一个易拉罐,不知道原本是装什么的,只见上面印有精美的图案:有时是漂亮的花纹,有时是酷酷的男人或漂亮的小姐!把鼻子凑到瓶盖上的洞口边闻,还会有一股遗留的香甜的味道。
林枫还是和以前一样,放马,拉车,帮忙做农活……只是马群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据阿保老头说,目前不能再急着增加马匹了,其他的作物也不能再扩大范围,而是日渐地减少。因为据说已经有人来做考擦,可能要在附近开发一个什么项目——旅游或者停车场?因此土地可能被征用,为了避免不确定因素所造成的损失,只能慢慢地减少规模,保持现状,看看情况再说。新生的小马驹有时候也要卖掉,年老的也一样。于是放马和管理马厩的工作也轻松了不少。
无聊的七月过得无限的漫长和沉闷。林枫的放马生活也显得不像开始那样的激动人心和有趣了,加上对叶小衫不可抑制的思念,生活变得伤感和寂寞了许多。有一次在河边放马,又想起往事,心中无限地惆怅,不断地抓起身边的小石块往河里扔,看河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不断的向外扩散开去,知道渐渐地被河岸抚平,仿佛也觉得正像自己这些日子的心事,起起伏伏,不能停止。
突然看见河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愣地吓了一跳!小石头在后面哈哈大笑。林枫回过头去看见他,心中一阵非同寻常的惊喜!仿佛在沙漠里看见了一个人似的。一时觉得无比的亲切。小石头也高兴地坐到他旁边,说:“嘿!你怎么啦?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
“嗯……”林枫低下头,尴尬地笑了。小石头也随之沉默了一下,但又很快地大声地说:“哈!看吧,一切都会过去!一切过去的,都将成为美好的回忆!”
“你说得真好!”林枫抬起头来说。
“呵呵,可惜,不是我说的,是普希金说的!”
“普希金……是谁?”林枫问。
“你不知道?普希金是俄国大诗人!”
“哦?俄国?一个很遥远的国度吗?就是……诗人叶赛宁的那个国家么?”
“是的!很遥远,他们自己的国家里就很遥远!就像我们。”
“……”
“不是吗?从这里,到南方,听说要三个日日夜夜,我真不敢想象,那里的世界,会和这里有什么不同?我真不敢想像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这里!”
“小石头,你要去南方读书了么?”
“嗯!”
“你去了,还会回来吗?”
“是的!”
“可是……有的人去了西宁,却好像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一样。”
“谁?”
“……”
“不可以对我说么?”
“不是……”
“那么,现在就说吧,因为我明天就会走的,那时你一定找不到一个人说!”
“叶小衫!”林枫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的那么坦然。
“是你什么人?”
“我……妹妹”
“真的妹妹吗?”
“不是,是堂妹……我叔叔的女儿!”
“上次来过这里的那一个?”
“嗯。”
“你喜欢她……是么?”
“什么?不!……她是我叔叔的女儿!”
“哈哈!喜欢就是喜欢,不管她是谁,就算是你叔叔的女儿又能怎么样呢?”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不承认吗?”
“我……”
“没什么好可耻的!爱就是爱,没有谁跟谁!”
“……”
“我也一样,我爱上了我们的语文老师!”
“啊?”
“不可思议,是吗?觉得奇怪吗?”
“……”
“我们都喜欢骗自己!爱了,藏在心里,怕别人说不合适!”
“……”
“他是一个老女人……嘿嘿!其实也不算很老,就是年纪有点大。最重要的是她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她……很好吗?”
“嗯,但她老是喜欢批评我!她喜欢骂我,说我不懂规矩!我说什么事规矩?不是你制定的,也不是我制定的!所以在我们之间就不必遵守!”
“你对她说过吗?”
“没有……因为我理解她!我知道她想要正常人的生活,否则她就不会选择来到这里做一个高中老师!”
“她不是这里的人?”
“不是,她是南方人。她说那里一年到头,四季如春!几乎不用穿厚的棉衣!我见过她穿短裙的样子,很可爱,并不像上课时和我们严肃的样子。”
“所以你选择去南方读书?”
“不!是我爸爸逼我去的。她也这么说,她说我可以试着写作,将来一定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