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吗?”林枫忽然转过头去,然后沉默不语。
叶小衫看着小野花儿在自己眼前迎着风儿微微的颤动。低下头,不敢去看林枫的脸。
……
“我妈妈就是死在这儿的。”过了许久,林枫说。
叶小衫心里暗吃一了惊,想林枫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奶奶说,我妈妈淹死在青海湖里……”林枫继续地说,语气平静得惊人:“也许不是在这里,但一定就在附近。”
“你怎么知道的?”叶小衫惊奇地问。
“我猜的……”
“可是,听说,青海湖很大,几乎要到西宁去,不是吗?”
“嗯,可是我觉得就在附近,从家里那边来,一定先到这里,妈妈不会走得太远的。”
叶小衫沉默不语。许久,道:
“枫哥哥,你知道你妈妈吗?”
“不知道……”
“我也是。”叶小衫失落地说,躺到了草地上,又忽然地弹起来,兴奋地说:“不如,我们问奶奶吧!”。
“不行,奶奶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奶奶不让我们问以前的事情……”
叶小衫再次躺回了草地上,又什么都不说了。两人又开始静静的望着头上的蓝天,和飘来飘去的白云。阳光从天上洒下来,散落在身上,暖洋洋的。风轻轻地在草丛间穿梭,轻微的脚步声,和着同样细微的轻轻的虫叫,还有远处天空似有似无的鸟的长鸣,近在耳边,仿佛梦中一首柔和的摇篮曲,哄着他们两个大孩子。让他们都有了一些朦胧的睡意了。
迷迷蒙蒙的梦中,林枫似乎听到叶小衫说:“枫哥哥,我可能要去西宁了”
“哦,西宁么?为什么?”林枫问。
“因为爸爸说,要带着我出去,要我去上学。”叶小衫说。
“啊,什么时候?”
“不知道,爸爸没说,他只问我,想不想去西宁,去外面,去读书……”
林枫睁开眼睛时,看见头上天空已经没有先前的那么呈蓝了,刚才柔软鲜亮的白云也不知飘到了哪里,天空中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一切仿如梦中。又想到了当才的对话,若真若假,分不清是梦是醒。太阳已经落到了青海湖西面的天空,变得大而通红,把湖面上天空映得火亮。附近灰色的云层也被染得血红,还罩上了耀眼的金边。看起来,是傍晚了时分了。
林枫转过头,看见叶小衫已经真的睡着了,正想要叫醒她,却忽然惊讶地发现她眼角边晶莹的泪水,不禁心里暗吃一惊,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会在睡着的时候流起了眼泪?大概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么?
可,她还是个孩子啊!
林枫忽然不忍心叫醒她了,想让她就这样不受打扰地静静地睡一会儿,而自己则愿意这样看着她,好像世界就要在此静止,不会再有什么使人难过的事发生。
可是,终于有人打扰了他们。好像是一个旅游队,有很多人,大人、小孩都有,大都戴着鸭舌帽,穿着时尚。大人们背着厚厚的行李袋,小孩则都拿着水瓶子或衣服,互相提携着前进,显得有些浩浩荡荡的。走在前面的人扛着一面旗子,不断地催促后面的人群快一点!有人却开始抱怨旅途中这该死的一段:“怎么会这样杂草丛生嘛!旅游局的官员们难道就不会修一条像样的路么?现在连车子也被迫停在了后面用不上!”——似乎他们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而是急着要赶到另一个好的地方去做游览。
叶小衫被人群经过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睛,看见林枫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奇怪的问道:“枫哥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哦……没,没什么事,你睡着了,”林枫自觉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竟有些吞吐起来:“刚才,走过了一帮人……把你吵醒了。”
“哦?什么人呢?”叶小衫还有些睡眼朦胧。
“就是……可能是旅游队。”
“啊,是吗?这么晚了还在旅游吗?他们呢?”
“呃,刚刚过去了,好像是赶路回去的,没有停留。”
“哦,这样啊,那是回县城去的咯?”
“呃,这个,不清楚吧……”林枫的语气里已经有些窘迫了。
“可是,马呢!”叶小衫忽然转移话题道。
“啊?”林枫也忽然醒悟过来,赶紧站起来朝四下望去,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哈哈大笑道:“嘿嘿!在那呢!”说着指向河边不远处——夕阳扑洒过来的方向,只见一匹马黑色的影子在河边,只有马尾巴悠闲地甩动着。
两人都突然地高兴起来,从草堆里爬起来向马儿奔去。叶小衫跑到一半又转了回去,林枫回过头,看见她拿起了刚才用桉树叶做的草帽,戴在头上,先前插上去的五彩的野花儿已经有些凌乱。她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林枫把马儿牵到她的跟前,说:“你这样,真好看!”
叶小衫笑得更灿烂了。林枫提醒她说该上马回家了,她便勇敢地登上马鞍,顺利地跨上了马背。
林枫吃惊地抬起头来望着她。这时阳光从她的头顶上洒下来,她背对着斜阳,像天上的云彩一样也被罩上了一层金色的边。脸的这一面是暗的,却因为她灿烂的笑容而显得异常的清晰。林枫仰望着她,突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了,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起来,在心里隐约地默念过这样的一段诗句:你是骑在马上的美丽新娘/而我,就是那一个等待在马下的情种/不见你身后千姿百媚的霞光/只见你头上依稀凌乱的野花/……
但他已经记不起是在哪里看见过的诗句了,仿佛是一本很旧的书,忽然隐约能闻到它陈旧的香味。
坐在马背上的时候,林枫能清晰地感觉到叶小衫头上按树叶和野花混合的清香迎面而过。披着晚霞,更让他多了一丝兴奋,忽然地多么想加快速度,仿佛不是回家,而是要朝着那霞光万丈的天边奔去,仿佛就要一起融入那远方落寞的夕阳里。可是由于左脚还在疼痛,事实上他们只能是漫步行进;但这样倒也惬意——在夜晚即将到来的平原大道上,你可以不时地听到夹杂在各种混乱声音中的几句歌声,或者山歌、或者牧歌——那是疲劳的山民们忙里偷闲时的一点乐趣,隐约地混合在风中,仿佛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断断续续的鸣奏在耳际,有的悠长悦耳、有的粗糙难听。
林枫忽然心情很好,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现起查海生特别写给青海湖的那首诗《七月不远》的诗句,感到十分的亲切,索性放声地念了出来:
七月不远/性别的诞生不远/爱情不远/马鼻子下,湖泊含盐/
因此青海不远/湖畔一捆捆蜂箱/使我显得凄凄迷人/青草开满鲜花。
青海湖上/我的孤独如天堂的马匹/因此天堂的马匹不远……
我就是那一个情种/诗中吟唱的野花/天堂的马肚子里惟一含毒的野花/青海湖,请熄灭我的爱情!
青花梗不远/医箱内古老姓氏不远/其他的浪子,治好了病,已回原籍/我这就想去见你们。
因此跋山涉水不远/死亡不远/骨骼挂遍我全身/如同蓝色水面上孤独的树枝
啊/青海湖/暮色苍茫的水面/一切如在眼前。
“枫哥哥,什么是‘七月不远’?”叶小衫突然地问。
林枫顿了一下,没有回答,继续轻声地念道:
只有五月生命的鸟群已经飞去/只有饮我宝石的头一只鸟已经飞去/只剩下青海湖/这宝石的尸体/暮色苍茫的水面。
念完,看见太阳已经隐没到了山的另一面。只有几片刚才还耀眼的晚霞在天边,渐渐地黯淡下去。
回到木桑农场,天色已晚。天空中有几颗朦胧的星星零落地散落着,四下里各种虫叫声也慢慢地明显起来,农场的伙计们已经收工回来了,正在准备晚餐,到处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还有杂夹的说话声,很像是一个大的家庭在节日聚餐!
林枫一下马就故意装作一副很镇定的样子,试图不让大家伙知道他脚痛的事,但是眼利的瘦伙计高山很快就识破了他的伎俩,奇怪地问道:“咦,林小子,你怎么啦?”
桑太太回过头来,说:“什么?”高山说:“他的脚,好像是有点瘸……”
“哦?是吗?”桑太太接着转过头盯着林枫问道。林枫有些紧张起来,忙故作轻松的掩饰道:“没,没有……”但是桑太太马上看出了他的窘迫,到了屋里在灯光下,说:“林枫,你的脚在疼,不是吗?”林枫沉默不语,像是一个不会撒谎的孩子。
“不会是骑马时摔下来的吧?哈哈!”小石头忽然出现在门口,道。语气中颇有些讽刺的味道。林枫抬起头来看见他,吃了一惊,心里一阵惊喜。想不到竟会在这个时候在这里看见他!昏黄的灯光外,他秀气的脸上隐藏着不羁的坏笑。林枫正要说什么,可是他一转身不见了,屋外面又听见有声音在喊道:“嘿!你不吃饭啦!?小心点兔崽子!”桑太太回过神来说:“你别理他!这小子净喜欢说些人家不爱听的话,只有他老爹才能教训他哩!”
“哦,没什么……”林枫笑着说,事实上他知道,小石头与自己年龄相仿,心里倒挺喜欢这家伙。很想和他做朋友,只是一直没机会说上话,似乎自己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啊呀,怎么搞的?林小子啊,你真的摔了吗?”桑太太忽然惊讶地喊起来。林枫低头一看,原来她已拉开了自己的裤脚看见了脚跟上的伤。同时林枫自己也吃了一惊:刚才只有一小块青晕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暗紫色,甚至有些浮肿起来!叶小衫也围过来想去看。桑太太用手轻轻地揉了一下说:“唉,看来是得上些药才行的。你先忍着点吃了晚饭,晚上我再给你熬药,唉,怎么不小心些呢?真是摔下来了么?”
“不,不是,不小心跌倒的……”林枫推辞说。
“是我……”叶小衫突然小声道。
“小衫!”林枫忽然措手不及。桑太太也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个,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从马上摔下来……压到枫哥哥了。”叶小衫低着头说。
“不!桑太太,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看好她……”林枫忙争辩着说。桑太太也被这两个孩子弄糊涂了。但她知道他们都只不过为了帮助对方承担责任罢了,心里不禁也觉得好笑,说道:“哎呀,其实也没什么,都是兄妹,有事能互相体谅就好了,没有什么谁对谁错的。啊,好了,该吃饭去啦!我看见你们的干粮都还留着呢!一定是饿坏啦!”
“嗯!”林枫说着就要站起来,叶小衫赶紧过来扶他。饭桌上阿保老头叫林枫喝酒,林枫面有难色,桑太太解围说:“嘿,老头子,林小子正脚疼着呢!再说,人家小妹妹在这里,你还要人家像你老头子一样不像样子吗?”众人哈哈大笑。阿保老头难堪地说:“嘿,男孩子么,喝得酒的才算是好的呢!叶丫头可不会嫌他哥哥难看哩!”话未说完,桑太太忽然瞪了他一眼,叶小衫低下头偷偷地笑,忍住不敢出声。
晚上,林枫躺在床上,叶小衫进来了,说:“枫哥哥,你要喝药了吗?”林枫奇怪地说:“啊,不知道耶!不知道桑太太要怎样?”
“我看见她们在煎药呢。”叶小衫跳到炕上神秘地说。一会儿桑太太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盆子,里面装满药水。林枫心里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这一点脚伤竟要如此的大动干戈!
桑太太说:“林小子啊,这些可都是很管用的山药材呐!等我给你敷下,只要过上一宿,等到明天早上醒来你又可以活蹦乱跳啦!”说着把盆子放到床前地面上,又说:“嗳,等着,我现在拿布带去”于是匆匆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屋里飘逸着一股浓重的奇怪药味,叶小衫捂住鼻子走近那盆药水,低下头细细地一看,说:“呀!这东西怎么一股黑?”
“可能是藏药!”林枫说。他在农场里常常看见有许多保存的中药材,每逢伙计们有点小毛病,阿保老头和桑太太总给他们用上一点,每一次都是很管用的。所以伙计们都挺相信中医,不喜欢去看医生。
桑太太回来了,拿来了许多纱布和布带,蹲到药盆子前,用一个小小的勺子从盆子里捞出许多的药渣,放在纱布上包起来。用带子绑好,挂在一边的长凳上,说:“嗯,这些是要晾干的!”然后叫林枫把脚伸过来,泡到盆子里,开始林枫有些害怕,桑太太笑着说:“嘿嘿,臭小子你怕什么?这些可都是药水呢!”林枫只感觉到两脚热热的,伤口处有些发麻,待到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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