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加索黑帮和斯拉夫黑帮之间也许确实存在民族主义的仇恨因子,但是在这些振奋人心的华丽辞藻背后是可以预见的经济利益动机。从1988年到1990年,车臣人成功地从松采沃兄弟会的手中夺走了对南部港口的部分控制权,以及一些重要的汽车经销商。两个黑帮之间最臭名昭著的冲突发生在1993年的夏天,当时,松采沃兄弟会的人在哈萨克斯坦电影院同车臣的匪徒发生了枪战。松采沃兄弟会的一名传奇人物,独眼巨人(Cyclops)在战斗中被击毙,但是,逐渐地,米哈伊洛夫和他手下的人重新夺回了莫斯科的控制权。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探员莱文森说:“松采沃兄弟会同其他黑帮的运作方式不同,这也是他们成功的关键因素,每一个小队的头头都是自治的,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每一个小队组织自己的收取保护费的团伙,并自己进行敲诈勒索活动。这些钱不用上交给领导层——这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允许人们有自己活动的余地。最顶层的领导们,包括米哈伊洛夫,被称为著名的四大头(Big Four)。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意,但是他们把利润分成四份。至于他们的会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较小的团体提供免费的服务作会费。如果在不同的小队之间出现纠纷时,需要四大头之一来调解——那么利润就必须在米哈伊洛夫和那些产生纠纷的人之间进行分配,作为解决冲突的费用。
松采沃兄弟会的势力不断增加,从汽车贸易和酒吧开始,它逐渐扩展到了酒店和超市。它也控制了莫斯科市中心的三个主要的市场,以及至少三个主要的火车站。米哈伊洛夫似乎本能地感觉到,他必须同这些团伙公开的犯罪活动脱离开来。因此,他拒绝担任党魁的职位,相反,他一直声称自己只是一个商人。
早在1992年,该组织就决定,它需要像其竞争对手一样,开始控制一家金融机构。”克林顿总统时期美国财政部关于俄罗斯经济方面的专家马克·梅迪什(Mark Medish)解释说:“当时俄罗斯多数的银行都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银行,它们不经营存款和信贷业务;相反,它们只是通过管理政府的交易轻松地赚钱,以低利率借贷国家资金,然后购买回报高的短期政府债券,赚取超额利润。”
进军银行业的举措使得松采沃兄弟会和高端的犯罪集团更加接近那些寡头们。他们一起制定了新的无聊标准,来庆祝他们刚刚获得的身份,跻身世界超级富豪之列。
有许多炫耀财富的方式,其中一种就是举行奢侈的聚会。2004年夏天,在巴黎郊外一座乡间别墅里,一位显赫的石油寡头举办了一场怀旧的苏联聚会。这是讽刺旧体制的奇特的庆祝会,而这个石油寡头正是借助这个垮台的体制才收敛了巨额的财富。法国农民装扮成20世纪30年代苏联集体农庄的工人,开着拖拉机围绕着别墅前面的喷泉转来转去。扩音器中放松着苏联时期那些雄壮的歌曲,这都是当时为了激励工人阶级努力工作增加产量的。客人们外面穿着奇特的大衣和苏联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制服,里面却是最优秀的设计师设计的时装。别墅的前面悬挂着两个巨大的标语,几乎把别墅全都遮住了,在标语中间精心摆放着雄伟的锤子和镰刀,迎接着前往大厅的客人们。
3。 俄罗斯黑手党——资本主义的接生婆(14)
大厅里面,摆满了香槟和可乐(已经被小心地打开,可以随时饮用),穿着超短裙的美女两腿叉开,露着屁股,偶尔还伴随着“列宁格勒保卫战中卫国战士们”的行军节奏扭一扭。列宁、斯大林和勃列日涅夫的画像和半身雕塑似乎在怒视着这些非无产者的大酒宴,这是他们坚决反对的东西,现在却在出现了他们的面前,对他们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啊。
仅仅这次的聚会就要花费好几十万美元——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大笔钱,同样对于大部分的俄罗斯人来说更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除此之外,还要花费一笔巨额资金雇佣两架巨大的包机,在聚会的当天把大多数的客人从莫斯科接过来,然后在两天后送回去。在这个聚会上有严格的等级,多数的客人都可以参与不同房间的不同娱乐活动,但是只有极少数特权人士可以进入最核心部分。在这里,严禁摄影师拍照,同时也不允许摄像师录像,因为里面的寡头们都在思索着他们数十亿的资金,并且谋划着如何进一步积累财富。
苏联的怀旧聚会仅仅是狂欢盛会的一个小小的插曲,这些狂欢盛会经常举行,以供这些寡头和他们的随从享受——包括家人、朋友、律师、要人、合伙人、政治家、演艺界人士。直到今天,这些聚会仍然还有,他们不断变化地方,从马赛到迈阿密,从雅典到阿什克隆(Ashkelod),从东京到塔希提岛' 塔希提岛:南太平洋一个岛屿,位于法属波利尼西亚的社会群岛中迎风群岛上。——译者注',只是为了追寻更加令人震惊的刺激。
在20世纪90年代期间,对俄罗斯资产的掠夺对全球经济的低迷影响极大。这些寡头们不仅仅成功地颠覆了俄罗斯,而且他们的活动也对其他各国的经济和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包括整个西欧地区、美国、地中海地区(尤其是塞浦路斯和以色列)、中东和非洲、远东。他们的活动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为了帮助监管向资本主义转变的过程,他们的影响比大部分俄罗斯有组织犯罪集团更具毁灭性。
那些在20世纪90年代幸存下来的有组织犯罪集团的头头们顺利地进入了普京时代的俄罗斯。其中好几个人都遭到了国际刑警组织的通缉,并且也因为犯罪活动而遭到了西欧或者美国的通缉,但是莫斯科政府似乎根本无意引渡他们。谢尔盖·米哈依洛夫,松采沃兄弟会的头头,一直坚称他是一个合法的商人,现在主要在中国从事贸易。而追捕被指控的全球黑手党成员并不是北京的当务之急。其他的一些黑帮成员现在主要靠收取佣金赚钱,他们在俄罗斯和其邻国、西欧各大石油和天然气公司之间周旋,为他们的客户,同时也为自己赚取相当可观的利润。但是,许多人都仍然在从事私人保安的业务。普京总统已经重新恢复了克格勃的权力和声望(现在新的简称为FSB,即国安局),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他被出其不意地推举为了俄罗斯的总理,在此之前,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工作的。
在普京的领导下,克里姆林宫已经剪断了几位最有权势寡头的翅膀。有的被驱逐到西方,有的被投入监狱,像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Boris Berezovsky)和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Mikhail Khodorkovsky)之类的寡头都警告说新总统就是斯大林的再生。但是他并不是。他已经构造了一套新奇的体系,将资本主义和苏联的社会主义结合在了一起——市场专制体制。这些寡头们极力想把普京描绘成新的斯大林,其目的是为了掩盖他们的主要责任,因为是他们把自己和俄罗斯都带进了混乱无序之中。
3。 俄罗斯黑手党——资本主义的接生婆(15)
在“不义之财”时期之后,这是20世纪90年代的代名词,这些寡头们可以提供非常吸引人的回报,以至于可以买通他们想要的任何人。当克格勃/国安局和内务部的高级官员们发现他们的影响力在逐渐下降,而那些寡头们的权力和财富却在逐渐增加时,许多人决定倒戈。俄罗斯安全局从戈尔巴乔夫时期就经历了几次跌宕起伏,有些成员在国外创建了公司为工业谍报活动和洗钱作掩护。有些人则没有那么幸运,在1992年,克格勃的财物状况进一步恶化,甚至到了十分尴尬的境地,以至于有些官员被迫从总部鲁比扬卡监狱(Lyubyanka)的办公室窃取灯泡和手纸以换取钱财。
几乎所有主要的寡头和商业集团都开始雇佣克格勃的前雇员为他们保驾护航。弗拉基米尔·古辛斯基(Vladimir Gusinsky),媒体巨头,也是早期最具重要影响力的寡头之一(在得罪普京之前),任命菲利普·鲍勃卡夫(Filip Bobkov)作为他卫队的头目。鲍勃卡夫在20世纪80年代时就已经臭名远扬了,他是克格勃第五局的前负责人,主要负责处置苏联境内的*者。阿提姆·塔拉索夫在他莫斯科的办公室里告诉我说:“现在,每个人都在这样做!我正在同我的老部下维克托·维克塞尔伯格(Viktor Vekselberg)谈话——你知道,就是大型石油公司俄英合资秋明石油公司的老板。他告诉我说,前几天他刚刚将20位前克格勃的特工收归麾下!”
亚历山大·利特维年科(Alexander Litvinenko)之死,暴露了克格勃同私人保安服务公司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他是克格勃的前高级官员,2006年下半年在其驱逐地伦敦被毒死。在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利特维年科受聘保护寡头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而当时他仍然在为克格勃工作,在他被谋杀后,最主要的嫌疑人就是另一个前克格勃的官员,此人开了一家私人保安公司,曾经也为别列佐夫斯基提供过保护服务。
通过这些人,寡头们就可以对残存的法律和秩序的效力施加影响,来主导众所周知的“深层力量(deep state)”,也就是在混乱的表面现象背后的巨大的政治影响。并且,由于克格勃高官和内务部人员联合加入到寡头们的随行人员之中,更是加强了他们的影响力,同时也激发了俄罗斯安全部队的私有化。在20世纪90年代期间,苏联最具象征意义的两个机构,克格勃和内务部,完全成了另外一对互相竞争的私人执法机构。从本质上讲,这同松采沃兄弟会(solntsevskaya bratva)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们的服务只对出价最高的人。
结果,俄罗斯安全部门的不同分支机构会发现自己陷入了相互的斗争之中,各自代表不同的寡头自相残杀。1994年12月2日,弗拉基米尔·古辛斯基注意到他被一大群可怕的蒙面人跟踪了,当时他正开车驶往他位于诺维…阿巴特大街(Novy Arbat)' 诺维…阿巴特大街:莫斯科一条繁华的商业街,类似北京的王府井大街。——译者注'的办公室。他主要政治赞助人是莫斯科市的市长尤里·卢日科夫(Yuri Luzhkov),也是鲍里斯·叶利钦的政敌。作为最具影响力的独立电视台(NTV)的老板,古辛斯基也跻身于最有影响力的寡头之列,但是同样也受到了其他寡头的嫉妒。
3。 俄罗斯黑手党——资本主义的接生婆(16)
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属于最早的一批寡头,他曾经劝说叶利钦总统应该教训一下古辛斯基。11月下旬,在支持叶利钦的报纸上登载了一篇题为“正在下雪”的文章,文中声称古辛斯基的品牌公司正在“计划夺取权力”。如果这只是一个警讯的话,那么12月2日就是一场全面的猛击。这些蒙面人开始对停车场上的古辛斯基的保镖大打出手。从办公室中看到这一幕之后,古辛斯基惊恐万分,他立即给克格勃内部反情报机构的联系人打电话。这些人立即赶到,一场枪战爆发了。但是,在有人受伤之前,其中的一个克格勃特工发现他们的对手竟然是总统安全局的人。因此,他们决定撤退。寡头们的权势越大,他们对手的危害就越大。这既嘲弄也强化了保安部队内部的分裂。
一位巴尔干情报机构的前负责人告诉我说:“当克格勃和内务部之间的冲突开始爆发时,所有来自情报系统的人都震惊了。”此人从小就是在对克格勃的深深钦佩中长大的,因此,看到这些事件后十分震惊。“然后我们就意识到俄罗斯的局势已经失去控制,我们不能再依赖他们——这就像突然失去了父亲一样。”
克格勃的官员和关系网,把服务延伸出去,组成了金字塔的中间地带,来支撑顶部那些极其富有的寡头们。这些安全部门为国家提供了关键的环节。在金字塔的底部,支撑整个结构的是一群来自各行各业被称为“保卫者”的人。这包括律师、公关公司、记者(少数几个寡头,他们控制着整个的报纸或者电视台)——并且任何人只要能为保卫寡头的利益出力就行。然而,最核心的“保卫者”还是那些“保护伞”——收取保护费的机构或者暴徒。克林顿总统的助理国务卿乔恩·维纳,也是负责国家安全事务的主管(用华盛顿地区通俗的话说就是指毒品和犯罪活动)。他说:“因此,俄罗斯有组织犯罪活动的特点是至少形成了三层无缝的网络,在敲诈者与保安公司之间……在合法与非法贸易之间……在犯罪分子与政治精英和高级官员之间。在这些无缝的网外,形成了犯罪、贸易和政治的三角关系。这种关系是极其强大,并且充满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