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时间失了言语,他自知她是杀伐果决之人,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有世上少有的良善心肠,而他虽然是佛家弟子,可他这一辈子注定离佛家越来越远了,按照那经文所写,他死后只怕要下到那十八层地狱去才是,他情不自禁的拂了拂她的脸,轻声一叹,“若是那孩子以后生了反心……”
“自是死路一条!”
夏侯云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松动的意思,接话格外的快,万俟宸无奈的捏捏她的脸,“且依了你,若是公孙慈不安分守己,我随时派人料理她。”
夏侯云曦笑起来,俯身在他脸上极快的嘬了一口转身出去了,万俟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眼底幽光一闪,到底是宠溺的笑了起来。
珠儿的整个身子都要被冻僵了,正在她冷的牙齿打架的时候一双云白的云纹珠履落在了她的眼前,她心中一定猛的抬起头来,果然看到夏侯云曦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站在她跟前,珠儿心中满是紧张,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夏侯云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起身,“带我去看看你家主子吧。”
珠儿一听此话,眸子瞬间被点亮,更是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夏侯云曦做出不利于自家主子的决定来,当即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当先走出院子,灵儿和慕云跟在夏侯云曦身后,连慕言都跟了上,一行人经过回廊小径往外走,没多久便越走越偏,最后到了一处黑漆漆的低矮院落之前。
夏侯云曦看着这院子的条件眉心微蹙,看了慕言一眼慕言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珠儿小心翼翼的道,“皇后娘娘,主子在里面,您——”
夏侯云曦皱了皱眉,面上分毫情绪也未露,“你叫她出来,我有话说。”
珠儿应声便进了院子,只听到正厅的门吱呀的一声,没多久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夏侯云曦扶着灵儿的手往里走了两步,就站在院子中间等着,公孙慈身上披着一件鸦青色的棉布披风出来,看到她站在这里不由得一愣。
珠儿似乎是喜极而泣,“公主,您看,奴婢就说皇后娘娘会救您的吧。”
夏侯云曦瞟了珠儿一眼,珠儿噤声退了开去,夏侯云曦上下打量了公孙慈一瞬,眸光深深的落在公孙慈的脸上,她的头发只绾了个小髻,却又一大半的墨发垂在侧脸,似乎是要挡住什么似地,一个月不见,她清减了许多,披风之下,她的双手正落在腹部。
公孙慈见夏侯云曦盯着她的脸,所幸抬了抬手将侧脸上行的头发撩了开来,夏侯云曦立时倒抽一声冷气,灵儿站在一边看着更是想上前挡住夏侯云曦的视线,这主仆二人倒是惹笑了公孙慈,她摇了摇头,又将头发放下来,“被火烧的,有点吓人,只好用头发挡一挡。”
公孙慈原来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明眸皓齿明丽天成,成为大梁皇后之后更是矜贵妩媚似花儿盛放,可是现如今,这一身打扮姑且不说,只那脸上巨大的狰狞黑疤便让她心中猛地一震,凉风袭来,只让她觉得有些冷,她握紧了拢在袖子里的粉拳,这才从容轻声一叹,“赵晟没有听我的,现如今,是他应得。”
公孙慈默了一默,兀自一笑,“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夏侯云曦对她此话很是满意,眸光又扫向她的腹部,“孩子和你都可以留下,但是你要明白,从今往后再没有大梁。”
公孙慈似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放在小腹处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又看了看夏侯云曦的面色才得了肯定一般的松了口气,她眉间的愁色一点点散去,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也不再那般深谙,良久才轻轻的道出两个字来,“谢谢。”
夏侯云曦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如此,而公孙慈的谢也是如此的凄苍无力,她一笑,就着灵儿的手转身出院子,刚走了两步,她却又顿住了脚步,“你四哥没有死。”
夏侯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门口,公孙慈站在原地良久,只等珠儿扶住她的时候她才劲力一松浑身一软的靠在了珠儿的身上。
回到正院的时候万俟宸正在和夏侯非白在小书房说什么,夏侯云曦没去打扰,只洗漱完毕在房里等着万俟宸,却是等着等着便睡了过去,万俟宸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榻上睡了,不由得一阵心疼,裹着毯子将她放到床上去,可一沾到床她却又醒了。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虚着眸子,“什么时辰了?”
万俟宸搂着她躺进去,“子时了,睡吧。”
夏侯云曦咕哝着钻进他的怀里,“说什么了这样晚?”
万俟宸吻了吻她,“说娶你过门。”
夏侯云曦弯了弯唇角,道出一句“不信”就贴在他胸口睡着了,万俟宸看的好笑,终是轻手轻脚的亲了亲她也睡去了。
公孙成霖醒来的时候夏侯云曦正在喝药,万俟宸勒令她不准随便出门,除非有他陪着,由此她便好好的在院子里待着,此时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心中又是喜又是惊的,顿时便要走出门去,灵儿和慕云一看拦不住,赶忙披风斗篷一件件的都给她准备的妥妥当当才随着她出门去。
公孙成霖的院子是一间偏院,周遭除了守兵之外就再没有多少人了,夏侯云曦到的时候十五正在门口站着,看到她来了赶忙迎上来,“幸而昨日里主子和军师又给他以内力疗了一次伤,在加上他本来身体底子好,又是个常年在军中的,自然就更恢复的快,不过就算这样说起来他这速度也实在是前所未见了!”
十五说的话夏侯云曦囫囵的听了两句就忙不迭的进了内室,内室之中,公孙成霖白着面色靠在一个大迎枕之上,听到脚步声正艰难的转过头来,夏侯云曦几步走过去,四目相对之间她惊喜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十五和慕云等人守在外间,灵儿扶着夏侯云曦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便退到了内室的入口处,夏侯云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终于能安下心来,“觉得如何?”
公孙成霖的语声还有两分暗哑,面色也是白的渗人,似乎是不敢大笑,只微微的扯了扯唇角,“死不了的。”
夏侯云曦瞪大了眸子,“说什么死不死的,有十五在呢,不会死,你现在醒来不知道让我多惊喜呢,我本想着你应该有个几日才能醒来,现在这么就更是说明你一定能早日恢复,你不要想起他的,好好养伤才是要紧。”
夏侯云曦说话的时候公孙成霖就在上下的打量她,等她说完了话才眸光微眯的看着她道,“十五先生的医术很是高明,也要多谢楚皇和白凤先生,他们都是为了你。”
夏侯云曦倒是不知道他知道这个茬儿,摆摆手,“别管着要谢谁,先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公孙成霖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夏侯云曦赶忙又让灵儿去问十五公孙成霖的吃食,那样子真是上心的紧,公孙成霖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便带上了几分感叹,“上次还以为下一次再见的时候会是在战场上,却不想是这样的光景,云曦,看来我们终究是成不了敌人的。”
夏侯云曦听着这话不知怎地心中就是微微一滞,大燕和楚地现在还是剑拔弩张,最后的胜局还未定,若要她和他真的不是敌人,除非其中哪一方战败,她想了想揭过了这个话头,“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算是经历了劫难的,以后一定也会越来越好就是了。”
公孙成霖笑着,忽然又猛的轻咳起来,夏侯云曦面色大变,赶忙喊十五进来,十五看了只说是伤口到底是位置不好,不能说太多话,夏侯云曦闻言暗道自己思虑不周,便再不让公孙成霖说话了,只让他歇着,公孙成霖的精神也的确不济,服了十五的药之后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万俟宸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夏侯云曦眸光切切的站在公孙成霖的床前,正目不转请的看着床上睡着的人,他眸色微黯,大踏步的走了过去,夏侯云曦听到动静便知道是他来了,她眼底有一丝愉悦的松快,走过来牵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成霖醒了!”
万俟宸的眸光也扫过床榻上躺着的人,低低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随即又漫不经心的道,“快到午时了,药是送过来呢还是留到晚上喝?”
夏侯云曦一听心中咯噔一下,近来的药对她和孩子助益最大,连时辰都不能错了,自然不能留到晚上去,送过来也凉了,这里也没有那肉干呢,她转头看了公孙成霖一眼,赶忙就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自然是回去喝,灵儿都不提醒我,幸好你来了。”
万俟宸满意的揽了她的手臂护着她,“急什麽,又不会误了。”
夏侯云曦一听便随着他揽着,放慢了脚步往回走,此时已是二月中旬,天空上正有一抹暖阳当空,夏侯云曦被这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只觉得万分舒爽,庭院之中一个冬天的阴冷之气似乎被这暖阳蒸发殆尽,此刻明晃晃的盛满了星子一般的明亮,夏侯云曦面上满是明快之色,水鹿一般的眸子被这亮色一映更是璀璨的动人。
万俟宸看着,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而那偏院之中,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刚刚走出去十五便进了内室,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眉心微蹙着,“不知成王殿下是何意?”
床上安睡着的人下一瞬便缓缓的睁开了眸子,带着病态灰白的面上微微扯出一丝笑意来,公孙成霖撑着身子艰难的坐起来,一双眸子带着两分深沉的看向十五,“真是什么瞒不过十五先生。”
十五有些不解,“娘娘这段时间为成王殿下煞费苦心,今次更是兴冲冲的来看成王,成王此举是何意?”
公孙成霖的眸色有两分深重,却仍是带着笑意看着十五,他的体力有些不支,便靠在了身后的大枕头上,一边喘了口气的道,“这一次经历生死,倒是让成霖看透了些人事,先生莫恼,皇后娘娘既然是兴高采烈的来看成霖,成霖自然不能让娘娘得知成霖只有三月好活,先生,您说是不是?”
十五一怔,素来满是从容之色的眼底募得生出两分幽深来。
夏侯非白和万俟宸连着两日议事,夏侯云曦便好说歹说的求了万俟宸的准一个人去看公孙成霖,这一日不知为何忽然下起了小雨,夏侯云曦打着伞过去的时候公孙成霖正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块玉,见她来了把那玉扔了过来,夏侯云曦抬手接住,瞬时看到那玉上小小的古体写着“雨林”二字,她有些疑惑。
这边厢公孙成霖却是一笑,“满月礼?百日礼?还是什么,总之就是诸如此类。”
夏侯云曦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挑眉,“我还没说,你倒是知道了。”
公孙成霖无所谓的笑笑,“先生说的。”
夏侯云曦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道,“那你得多准备一块才是。”
“嗯?”
公孙成霖不解,夏侯云曦便道,“阿慈怀孕了,现在人就在这军府之内,你若是想见她,她……”
公孙成霖怔了怔,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放空,随即又只是淡漠的笑了笑,“不必了,她的身份怀孕了还能留下定然是你保的她,可是云曦,纵然阿慈是我的亲妹妹我也要说一句,对她,你需得有些戒备。”
夏侯云曦微怔,心中颇有两分感叹,“我明白。”
公孙成霖便挥了挥手,“那便好,有你在,她必然不会太惨淡就是了,至于见面,也不必了,你不知道她……”
公孙成霖生生的止了住,夏侯云曦想着大抵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公孙成霖不说,她也没有那个好奇心去探听,这个话题便到这里生生的打了住,公孙成霖颇有两分感叹的看着夏侯云曦,突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云曦,我上次骗了你,你可恨我?”
夏侯云曦愣了愣,坦然的道,“当时有些怨,现在却没了。”
公孙成霖看着她,不由得会心一笑低喃起来,“你能原谅我,那他也能。”
窗外的雨势有加大的样子,噼里啪啦一阵声儿传来,夏侯云曦一时之间便没听清他的话,待要问他的时候他却又笑着说下一个话题了。
次日,夏侯云曦被万俟宸看着喝了药,又午间小憩了之后才被他揽着去往公孙成霖那里,进了院子公孙成霖竟然已经起身坐在了榻边的案几之上,看到他们两人一起来竟然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因他身子不变便也不起身行礼,只是双手抱拳对着万俟宸一拱。
“多谢楚皇救命之恩。”
万俟宸眸色未变,手依旧放在夏侯云曦臂肘上扶着她,“成王为皇后而受伤,朕如此不过是为了皇后,成王无需挂怀。”
夏侯云曦对于万俟宸此举已是习惯了,也没想着他能说几句假模假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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