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崔粲然受不了的是,姚莹对她,跟她预想的根本就不一样。
她给了姚莹一段非常完美的婚姻,作为女子来讲,她想不到除了姻缘之外,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好了。自己六哥对姚莹的好,是沈明旸对她不曾有过的,一般女子感激都还来不及,为什么姚莹这么讨厌她?就算是当初她让六哥纳妾,那也是出于延续他们崔家血脉的考虑。姚莹既然都已经说了她幼承庭训,那为夫家开枝散叶,也是理所应当啊。
原本她以为人人都应该喜欢她,可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不管她地位再高,容貌再美,武功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曾经沈明旸不喜欢她,如今她又发现,在她心中应该一直感激她的姚莹也不喜欢她。
崔粲然觉得自己失败极了。
她跟人斗了一辈子,从来都奉行武力和强权,喜欢什么抢过来就好,可是到了现在才发现,这世上有好多事情并不跟氲囊谎
以前种种,皆是错因,也难怪如今会有错果。
所以,如今她遭受的种种,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惨怛,她承受不起!
姚莹见她坐在位置上一直没有说话,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有些抱歉地朝她笑了笑说道,“是我逾矩了,世子恐怕并不想听这些呢。”语气中却实在没有多少抱歉的成分。
崔粲然抬起头来冲她淡淡一笑,她受到的冲击太震撼,也顾不上姚莹这有些失礼的话,站起身来冲她拱了拱手,说道,“既然侯爷久久不回,那我还是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叨扰了。”说完也不等姚莹回答,转身便朝外面走去。真的是心不在焉,跨过门槛时她还因为四肢酸软差点儿跌倒。
姚莹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实在搞不懂这个段世子究竟是过来做什么的。不过看她这么不正常,走了也是件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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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威武侯府出来时已经很晚了。街上的店铺都关了门,黑黢黢的长街上只有一排排的灯笼,睁着血红的眼睛,好似嘲笑又好似恐吓。崔粲然只觉得心累,她本想回去找她六哥,以前她总认为,这世上她还有一个哥哥,她还是有家的。可是刚才姚莹却用行动告诉她,她的位置早就没有了。自从她嫁人的那一刻,她在崔家的位置就变了。
宫里没有她的家,宫外也没有她的家;崔家不在了,可沈家她也回不去。
重活这一世,崔粲然到现在才觉得,她是真的被抛弃了。
崔粲然漫无目的地朝前面走去,面前黑影幢幢,好似一片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浓雾,将她紧紧包裹挣脱不开。长街上早已经漫无一人了,连她身后的影子看上去都是一副茕茕孑立的样子。她生性喜欢热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采薇给她的钱还剩下一些,但明天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她就是有心借酒浇愁都还要先掂量一下明天的饭钱。
囊中羞涩,身边也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声势,如今的崔粲然,潦倒程度,跟段琛简直不相上下。
哦,段琛。崔粲然忽然想到这么一个人。这个人虽然进宫去了,但还是给她留下了去处,她还可以回世子府啊,那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了。
一想到还有地方可去,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来到了世子府前。然而,就是在走近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陈旧的府门前,一名粉衣少女披了衣服手执灯笼,正站在台阶上朝她遥遥望来。
风鬟雾鬓形销骨立,明明不算瘦,却硬是在料峭的春风中站出了一种伶仃之美。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崔粲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那一刻间被人抽走了。原来,是有这种感受的,就算你被全世界抛弃,但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你点一盏回家的灯,那你在这个世界上都依然还有存在下去的理由。
泪湿眼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她觉得被人惦记是件如此温暖的事情!
见她久久没有举步过来,段琛连忙拿了灯笼过来,“你怎么走到这里就不走了——”
话音未落,崔粲然就伸出手来将他狠狠地抱进了怀里,剩下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消失在了空中。
段琛一愣,被她吓得手中灯笼一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蜡烛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熄灭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环住了崔粲然的腰。
料峭春风里,两人紧紧相拥,身体温热,连寒冷都仿佛已经不觉得了。只是那颈边,仿佛有温热的液体流下,瞬间灼伤了段琛的皮肤。
过了许久,段琛才缓缓回过神来,将下巴放在崔粲然肩膀上问她,“你怎么了?”
崔粲然这才慢慢放开他,脸上还带着浅浅的水光,在月光下看上去格外的凄美。她却根本不觉得,“知道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能让她这么失态?不过,段琛看了看被崔粲然抓在手里的手,觉得,这好像也不算是坏事呢。
崔粲然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朝世子府走去,边走边对他说道,“我本来以为,人人都应该喜欢我的,可是刚才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段琛不禁失笑。他弯腰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灯笼,跟着崔粲然的脚步朝大门走去,“你这人,就连钱都还有人不喜欢呢,难道你能比钱对人更有用?”
崔粲然顿住脚步一想,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但她心情还是不怎么好。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郁郁说道,“本来以为人家会感激我,却没想到原来会那么讨厌我。”她不想再在这个事情上面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段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琛脸上一黑,决定不把沈明旸差点儿强上他的事情告诉崔粲然,只是转过头去对她说道,“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只能站在外面等了。”说着还抖了抖肩膀。他想把领口往里面拢些,没想到刚刚抬手,崔粲然就已经快他一步,替他把领口弄严实了,“这么冷,出来干什么?”那口气,活脱脱一个外出回家的丈夫。
段琛老脸一红,趁着月色低下头去,不想让崔粲然看见他这副样子然后来嘲笑他。结果事实证明完全是他想多了,崔粲然此刻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只是径自拉着他朝大门走去。
两人这边还没有进门,背后就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
两人齐齐回头看去,世子府外面的长街上一骑白马,像是破开长夜的白光,猛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马上那人跃马而下,白衫上还带了夜晚的露气,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上全是震惊。他就这样站在崔粲然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却再也不肯进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晚上尽量把明天早上八点的章节赶出来,然后恢复到以前的更新时间。
嗯,顺便再唠叨一句,我要开新文了。娱乐圈文,不知道大家有兴趣木?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还是崔粲然最先忍不住,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六哥?”
崔榭玉眼中一闪,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崔粲然揽进怀里,颤声道,“果然是你,小七。”他将崔粲然放开,续道,“刚才采薇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崔粲然,又皱起眉头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段琛,满是不赞同地说到,“你们两个,打算就这么换下去了吗?”
当然不!崔粲然正想说话,崔榭玉又满是嫌弃地看了一眼段琛,说道,“沈明旸费了那么大的心力就给你换了这么个皮囊?还不如不换呢,连你以前十分之一都没有。”他歪头看了一眼崔粲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看你现在这个用得挺好的,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别换回来了。那个宫女的身体,真的太难看了。”
喂!段琛面无表情地看着情绪瞬间恢复的崔六,崔家的人都这样吗?他就没发现正主还在这儿吗?说得这么畅快,真的好吗?
崔粲然看了一眼段琛,才对崔榭玉说道,“涟漪长得也没有那么难看吧?”
崔榭玉哼了一声,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崔粲然不想跟他再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缠下去,一边推开身后的大门一边将崔榭玉引进院内,“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刚才我去找你,你一直没有过来。”
崔榭玉看了一眼旁边的段琛,一把将崔粲然拉过来,边拉边朝外面走去,“有个人我要带你去见一见,你跟我走。”也不管段琛,就这么径自将崔粲然拉走了。
两人一直出了大门,崔粲然才挣开崔六的手,有些不满地问道,“干什么不能在里面说非要出来?”段琛还一个人在里面呢。
崔榭玉看着她,“采薇想必也跟你说了。没错,五哥没死,他现在就在我府上。”崔粲然睁大了眼睛,满是诧异地看着他,“当真?”
崔榭玉点了点头,“你跟我去见他。”他顿了顿又说道,“他没死这件事情算上你,也不过三人知晓,你……记得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这个“其他人”……指的究竟是段琛还是,沈明旸?崔粲然不知道。她只觉得眉心下意识地一跳,甚至连想都没想就对崔榭玉问道,“六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五哥什么时候找到你的?西陉关一役之后那么久,都没有见到他人,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一直不肯让其他人知道?”
沉默良久,崔榭玉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他看向崔粲然,眼中沉沉一片,好像一块石头朝她压过来,直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你当初自尽的真相,我们都知道了。”
真相?她下意识地松开抓住崔榭玉手臂的手,垂下了眼睛。果然,六哥也认为她太任性了吗?
“你实在是……你实在是太不知轻重了。”像是忍了许久,崔榭玉终于忍不住了才对她这么说,“你自己一死了之,可曾想过我该怎么办?我是你的亲哥哥,哪怕你后来地位再高,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永远不会变的。况且还是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连知会一声都不曾,自己就莽莽撞撞地选择了跟人硬碰硬。这对你非但没有半点儿好处,反而会亲痛仇快。”他越说越激愤,可是在看到崔粲然低下的头时,又突然住了嘴。那样的事情,最痛苦的人恐怕就是她了吧。乍然听见这样的事情时,他自己尚且控制不住跑到宫里把沈明旸打了一顿,何况是深爱他的崔粲然呢?
崔榭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说你了。”他转过身朝外面走去,“跟我一起去看五哥吧,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崔粲然在他背后却没有动,而是看着他的背影问道,“六哥,西陉关一役的真相,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崔榭玉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虽轻,但听在崔粲然耳中,却仿佛炸雷一样,“是五哥。他来找我时告诉我的。”
“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但因为战事紧急,敌我力量悬殊又太大,所以才没能将消息传递出来。我本来以为你死是因为和梅雪莹争风吃醋,但又觉得不对,你再怎么争风吃醋都不可能杀了文清和,后来想查,却什么都查不到。如果只是简单的争风吃醋,为什么宫里到处讳莫如深?再联系文清和的行事作风和他跟沈明旸的关系来看,多多少少就都猜出来了。”崔榭玉顿了顿,有些怜悯地说道,“你这些年,倒是吃了不少的苦。”
崔粲然摇了摇头,她吃的苦算什么?再多的苦都没有崔五和崔六。在原地呆立了半晌,她又才问道,“那五哥,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崔榭玉惨然一笑,说道,“是三哥。他们两人当时都受了重伤,三哥的伤重一些,他把老五藏在了自己身体底下,所以老五才逃脱一劫。”崔榭玉沉默半晌,方才说道,“他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又没有吃的,后来……后来还是割了三哥的肉……”
崔榭玉说不下去了。那是他的亲哥哥,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崔家老三既不像崔五那样惊采绝艳,又不像崔六那样个性鲜明,更加不像老大一般自小便被寄予厚望。他夹在兄弟妹妹中间,比起崔家其他孩子,各方面都显得比较平庸,然而就是这样的三哥,却是他们兄妹当中性格最敦厚的那一个。他从来不会抢走兄弟妹妹的风头,却总能带他们最温暖的气息。他不像大哥二哥那样总是摆出一副长辈那样来教训弟妹,但他们几个被罚的时候,他却总能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他们……
可是这样的三哥,他,再也不在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