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言道:“你家下人说你嗅了上等香料便会醒来,果然如此。”
楼莫言笑笑,慢慢坐了起来。心里思忖着脱身之计,开口道:“殿下所请之事……”
玉言恰这个时候开口,“不知我方才所说之事……”
一个说得迟疑,一个说得急促,两人同时开口,同时住口,对看一眼,楼莫言别转头,玉言道:“你先说。”
楼莫言鼓足勇气道:“楼某不能跟殿下回去。”要杀要剐,当场解决。
“哦?为何?”玉言一脸不解。
楼莫言有几分恨她明知故问,苦苦相逼。但他性情温和,出事但求面面俱到,曲折婉转最合他心意,便说:“楼某不合当账房先生。”
玉言一愣,慢慢说:“你确实不合当个账房先生,你该当是我的侍君。”
楼莫言不想她竟这么说,脸一下红了起来,不再吭声。
玉言道:“你那日跟冷枫争执,非说我是你妻主,让他放手,甚至不惜出手伤他。我现今想来,你竟是认真了的。”
楼莫言最不想听她提冷枫,顿时一张脸冷了下来,半晌只说:“殿下知道最好,其实日后我也曾见过冷枫,还……”
“还什么?”
楼莫言回了回气:“殿下自去问他便知。”心里暗恨冷枫竟然没把退婚书跟她,让她今日误会自己是私逃,真是居心叵测。
玉言道:“我来时见着外头人在收拾东西,可是要避着我?”
楼莫言暗道,你明知我要逃跑,现在却说得这般客气,还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也罢,便陪你玩玩。只顺着她话头说:“我是身体有恙,要先回了。”
玉言点头道:“这法缘大会也没什么好玩的,净是无聊人等,回去多休养也是好的,只是有故人在此,你得见见。”
言罢,黑影一闪,小黑冲了进来,对楼莫言笑了笑,又呲了呲牙。楼莫言吓了一跳,慢慢看清楚了,犹自不敢相信的擦擦眼睛,“你是那头小黑兽?”
小黑大声道:“什么小黑兽,我现在是兽族圣主,我叫玄魇!”
楼莫言再是心情郁结,见他急吼吼的模样,仍忍不住笑起来:“还会说话了,这就一千年了!”笑叹:“看来我又老了几百年。”他明知道小黑跟妖神王订血约之事,现在说这样话只是为了取笑他。
小黑道:“楼公子,你是我佩服的人,可也不能取笑我,我会生气的。”
楼莫言笑道:“是,是,我再不敢取笑于你,堂堂黑圣主在前,我这不过一介小妖,怎敢取笑呢。”
小黑听得他还是在调笑,不高兴的把脸扭到一旁,不去看他,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似乎回到当日跟在他身边当侍童时的日子。人世间对他好过的人,除了那条龙就是他了,那条龙那时穷得很,虽然如此,仍然努力赚钱给他和无鳞泥鳅买吃的,虽然他老是抢不过无鳞泥鳅,不过那跟她无关。不过楼四公子还真是有钱啊,锦衣玉食,他家的玉树鸡,蜜汁火腿,现在他想起来还直冒馋水。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喜欢吃他家的东西。
玉言见到气氛好转,便道:“既然楼公子执意要走,可否延迟一天,今晚我们几个好好在此赏月聊天,叙叙旧如何?”
楼莫言想到她在欲擒故纵,反抗也是无益,便点头同意了。又命僮子们准备吃食。小黑听得耳朵竖起,兴奋不已,他自跟玉言订约,不再畏水,经常自由出没龙宫去蹭饭吃,龙宫的吃食之丰富跟在兽族里面的是无法相比的,但他还是更怀念在楼四这里吃到的,那些食品味道好不在说,还精美得有时连他,也舍不得吞下肚去。
玉言瞧着众僮子转眼摆上一桌盛筵,便站起来说还有一位故友未来,离席片刻,回来时怀里抱着寒玉匣子。此乃楼莫言带来的陪嫁,他看了一眼,心便剧烈的跳了起来,只对自己说,若是殿下要以此来算旧账,自己千万得稳住。
玉言却把那寒玉匣端端正正摆在一张椅子上,道:“他还呆你的匣子里面,没法出来道谢,不然,他定然会亲身向你道谢的。”说罢徐徐推开盖子。
楼莫言直起身子一瞧,见一条青色小龙睡在里头,吓了老大一跳。仔细多瞧两眼,才认出是当日所见的小青蛟,只是身上青鳞隐泛金光,头上长出两段小角,尾鳍也由蛟的较圆变成了火焰状的出尖。粗粗一看,简直就是龙形。他惊愕不已,突然心中涌起一阵恐惧,腾的坐回去,见到玉言正瞧着自己,忙掩饰道:“他怎地还没好?”
“旧伤早好了,可他就是状况不断。这不,这又闹起长角来了。”
“长角?”
“是啊,他才多大岁数,这就长起角来,疼痛难忍,我只得让他睡在匣中,只求能稍减他的疼痛。这下到法缘大会来,也是为了这个。”说起这个,玉言很是忧心,愁眉不展,一面瞥到小黑手爪齐下,吃得满嘴淌油,抽空喝道:“小黑,注意吃相!”小黑正吞一块火腿,教她一喝,火腿顿时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他双手紧紧握住喉咙,白眼直翻。
玉言一把拖他过来,翻转伏在自己膝盖,拿手往他背脊便狠拍,哐哐有声,嘴里继续说道:“族里医官对此都束手无策,但我想楼公子见识一向非凡,不定能说出这是个什么缘由,想出应对之法。”说到末一个字,加力一拍,小黑魁梧的身子也被她拍得像条鱼一般头脚上下一挺一拍,“吭”的一声,终于是把那块火腿给咽了下去。
楼莫言虽是害怕,也被这一番缭乱囧到,半晌斟酌着道:“小蛟长角,确实是千古奇闻……”暗暗猜测殿下是不是真的想征求自己意见。
玉言听得他开场白跟别人差不多,心里一阵失望,只说:“虽然少见,也不见得独一无二罢?”
楼莫言这时听出她语气的不以为然,咬了咬牙,决定说实话:“殿下所言甚是,无独有偶,族内正有近似的例子。”
玉言喜道:“那又是谁?”
楼莫言豁出去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玉言楞了楞,“楼公子你在寻我开心。”
楼莫言摇头道:“非也,非也。大家都轻易接受了殿□上的变化,只为殿下是真龙之身,但却没有人想过,龙历五百年成人身,历千载而飞天,殿下成人身,腾云飞天的时候,又经了多少年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玉言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大家都自然而然就接受的这些,被楼莫言这么一说出来,怎么就显得这么不寻常,难以常理断定呢。
她想了想:“确实有点奇怪,别的龙,是按着顺序来,先是幼龙,继而凝人身,再而成年腾云,而我,却是自一开始便有了人身,那之前的五百年龙身,我竟连半点印象没有,难道是我忘了?”
楼莫言道:“也许不是殿下忘了,而是殿下您,是带着前世之能转世的。只是不巧,您这辈转世投入人道,得了人身,后来机缘巧合,人身压不住您的龙魂,您终究还是要化身为龙。”
玉言一点即明,“难怪我这辈子学东西飞快,好多东西好像早就存在脑里,只是暂时想不起而已,待到学到,才知道自己是早就会的。看来那些都是上辈子带来的东西对么?”
楼莫言点头称是,“依楼某看来,多半如此。族内也应有高人早知,只是未曾明告。”
玉言心里说,我知道那是谁,黄缇长老是也。口口声声说是我爹的同窗好友,授命托孤似的,可是口风紧得非常,不问她的事情,半句也不会主动透露,十分之没有义气。
她忽然触类旁通,“楼公子的意思是,锦青的情况与我相仿,难不成他也是带着前世能力转世,现在是他原本的能力觉醒了么?”忽然想起一事,按倷不住的猛然站起,“他这世身为蛟而长角,难道,难道他上辈子竟是条龙?我龙族只余一脉,难道他还是我的兄弟不成?”
《最鸳缘(女尊)》锦秋词 ˇ千手接天花,凝体固月华2ˇ
楼莫言不想向来糊涂的她,忽然间思维敏捷如此,一时间回答不上来。玉言厉声道:“ 这些事是你自己瞎想还是自何处听来?”身上龙威一炽,身为一条海龙的楼莫言妖力低微,脸上顿时露出痛楚之色,跌下椅来,就连正在海吞胡吃的小黑,也“啪”的一声捏碎了手里青花盘。
玉言见惊到两人,赶忙去搀楼莫言,楼莫言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回来。小黑回味一下刚才两人对话,他虽然没往心里去,可过耳不忘,这时嘟囔道:“是兄弟又怎么啦,咱们远古神兽原本就很稀少,有时轮回一辈子也许只遇到一个同类,要想造一个纯种的后代,管他是兄弟还是姐妹,要上的时候就得上。女娲和伏羲不也是兄妹么,没有他俩在一起,哪里来现在的人类呢。”
玉言只觉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被雷得面目焦黑,半晌作不得声。心里知道小黑说得有理,越是近亲繁殖血统越纯,但心底某处又有个声音在隐隐叫嚣,此乃违背人伦违纲悖德之事,绝不可为……等一下,人伦人伦,我又不是人,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词来!
过了片刻,她长出口气:“如此说来,锦青他长角不是因为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因为他前世的能力觉醒了?”她决定不去考究什么兄弟姐妹的问题,先确定他是不是龙。
楼莫言此刻渐渐忘了惧怕,回想道:“我曾听闻族内有一本关于龙之记载的典籍,上面记载数万年来龙族成员兴衰史事,无一遗漏,也曾说这便是神龙一族的族谱。但此古籍十分珍贵,世上仅此一本,老早在几百年前已散佚了,若是能找回此书,说不定能解殿下心中疑惑。”
这本“龙族族谱”名叫《天宫谱》,至于为什么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而不是叫简单的《龙谱》,谁也不知道。玉言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心里略有了点寄托,又知道锦青应该不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而是能力觉醒,心里有了底,再不提此事,只跟楼莫言把盏起来。
小黑吃了半天肉,见到两人喝得欢,眼热的也要加入,整整一杯“莲花白”下肚,烫的他自喉咙到肚子一路火烧火燎,他还好强,硬装成没事人一样,背过脸却伸长舌头拼命扇风,好让可怜的舌头吸收一点点的凉意。
玉言跟楼四都知道小黑爱面子,也不去拆穿他,相视一笑,又碰一下杯。楼莫言先是见到小黑出现,再又见到寒玉匣中的锦青,隐隐觉得事情不是如自己所想,殿下并非问罪而来。又跟玉言探讨了一轮小蛟长角的缘由,便终于明白是自己误会了,放下心来,一时竟生了几分失落。
他借着几分酒意,鼓起勇气问道:“殿下现今是妖神王了,但莫言还是想斗胆问过去的殿下一句,在殿下心中,莫言与殿下,像是什么呢?”
玉言放下酒杯:“账房先生与雇主……博学的师爷……知交好友罢。”
随着她每说一重身份,楼莫言脸上便黯淡几分,待听得最后一句,却是阴霾尽去,展眉一笑道:“殿下还是一如往日般坦白……”轻声道:“莫言也正是属意于此。”
这时玉言突然感觉到对方心态已十分平和,一开始那种不安忐忑已经没有了,这楼公子果然厉害,拎得起放得下,也就是如此聪颖的人物,如那天际白云,若是教虚名拘住真是浪费,只望能尽己所能,护他潇洒高飞。
喝到后头,小黑吃足喝饱,酒意上头,忍不住歪一旁睡着了。玉言借着酒意,摘了发冠,散着发斜睨着楼莫言道:“当日在回廊的束发之恩,我还一直记着呢。”楼莫言笑了笑:“承蒙殿下不弃,楼某愿再为殿下整束一回。”
取来珊瑚梳,细细替她梳理一通,挽好发髻,束上发冠,两人想起当日旧事,心里都有点温柔,又有点唏嘘。
玉言道:“谢谢。”
楼莫言听得她道谢,便知她是答应放手让他走了。心里一松,又是一颤,微笑道:“殿下不必客气。”
玉言又道:“你若游荡得累了,蜒宫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楼莫言微笑:“楼某何幸,得殿下今日相待之情,我素来厚颜,索性再求一事,请殿下允许。”
“何事?”
“待我想到之际,便会说与殿下听。”
玉言见他已回复初相识时淡定风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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