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另外的两个响声传来。
这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显得尤其突兀,吓得伊林一抖,接着她眼睛一亮抬起头,难道是隔壁的人在回应她?进了这个人间地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天日,如果有个人陪她说说话也好。人一旦到了窘迫的境地,对什么的要求都降低了,哪怕隔壁是个恶棍她也想结识一下,于是她又敲了三下:“笃笃笃。”
一阵沉寂,伊林怀疑自己听错了,就在她叹气时,“笃笃笃”隔壁又在回应了!
2。34号与38号
伊林又试探地敲了几次墙,每次都得到了相同的应答,她禁不住地心跳加速。“你好?有人吗?”伊林问了一句,没有回答,她又冲着墙大声地重复一句。
隔壁传来嗡嗡的声音,是对方在回答,可是墙壁的隔音效果似乎太好了,她丝毫听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于是她提高音量几乎到喊的说话,隔壁却不再有声音,难道对方已经放弃了吗?
“你好,能听到吗?”忽然一个好听的男声从墙角传来,伊林吓得一抖。
“在这里,墙角这里有个裂缝!”隔壁说。
伊林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墙角的光线昏暗,她只能一边听一边用手指摸索着,对方不停地说话指引着她:“这里,你能听到我的话就敲下墙。”伊林急忙敲了一下墙。
对方的声音透出欣喜,“太好了,我就知道这方法行得通!”
伊林终于摸到了那条缝隙,大概几寸长,裂在几块石头的接缝处,她用嘴对着缝隙,按住砰砰跳动的胸口,“你好?”
“没想到你竟是个女人,你是新关进来的吗?”隔壁的人有点惊讶又有些惋惜。
“是的。”伊林激动,这条缝隙正可以清楚地传达两人的声音。她试着向里面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也是这里的囚犯,你是今天才到的伊夫堡吗?”隔壁问。
“是的。”伊林急道,“你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吗?”
“呵,”隔壁苦笑了一声,“进来这里的人很少能再出去了。听你的声音,应该还很年轻,为什么会被抓进来?”
“哎,我不想再说了,反正是被冤枉的。”伊林丧气地回答。
“对不起,我失礼了。”对方的语气谦和有礼,“在这里呆久了,无论多沉默的人都想找人说说话。”
“不,我还是给你讲讲吧。整件事太荒唐……”伊林把入狱的原因简单告诉了他,没有讲自己穿越的事。
“不可饶恕!打着神圣的名义做出如此卑劣的事!”隔壁气愤的说,“你没有对检察官说明吗?”
“他们看起来是一伙的,只想找个人顶罪。”伊林说。
隔壁的人沉默了一下,“他们一向如此。”
“你相信我是冤枉的吗?”伊林问,说不定对方也有类似的遭遇!
“当然,伊夫堡里关着的没有几个真正的罪犯,倒是那些真正有罪的人还在外面逍遥。”
“谢谢你,只有你肯相信我。”
“你的家人呢?他们也帮不了你吗?”
“我……失去记忆了,”伊林为自己找了个万能的借口,“连自己的身份都想不起来,所以才被他们这么轻易地陷害。”
隔壁的人陷入沉默,他的名字叫爱德蒙·唐太斯。唐太斯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苍白削瘦的脸庞上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眸即使在黑暗里也总是闪着淡淡的光芒。听了伊林的话,他想到法利亚神甫教过他:人在受刺激或者受重创的时候,是有可能失去记忆的,他对这个女孩儿泛起惺惺相惜的同情。随即,她的声音又让他想起了他的未婚妻梅塞苔丝,他离开她时,她也是这样的年纪,现在她又在做什么呢?
“你叫什么名字?”伊林问,虽然认识才短短的几分钟,对方已经给她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
“他们现在叫我34号。”唐太斯闭上眼睛,想到将来也许会死在监狱,他宁可不要留下自己的名字。
“34号。我是38号……”伊林下了很大决心报出自己的房号,38和007差不多,都是数字,没什么丢人的!
“你从哪里来的?”唐太斯问,明明知道对方失忆了,仍然抱着一线希望,也许能从她那里听到点故乡的情况。
“我不太确定,那是一个海滨城市,我从码头上船,越过一个小岛到达了这里。”
“岛上是不是有一座灯塔?”唐太斯激动的问。
“没错。”
“那你一定是从马赛来的!天啊,真想知道我的老父亲怎么样了,要是你见过他就好了,可是,那不可能……”
“对不起……”伊林感受到34号的激动。
“不,不,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太思念亲人。”唐太斯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我听到狱卒的脚步了,我们一会儿再说。”长久的牢狱生活让他的听力异常的敏锐,他能知道墙上的那条裂缝也归功于这些坐牢的日子,他能记住房间里每一块石砖的形状,就差给它们取名字了。
伊林不再说话,狱卒确实来了,他打开伊林的门,给她送来了一张床单和一件囚服。狱卒走后,隔壁一直都没有再传来声音,伊林也没敢去叫34号。晚上,门下的小门被打开,一只手送进晚饭又把门关好。伊林捧起饭盆到桌子上,盆里是一些混合在一起的烩菜和一个硬面包。她已经饿了一天,虽然食物发着酸溜溜的味道,她仍皱着鼻子吃了一些。
“38号?”墙角传来轻轻的叫声。
伊林一直在等这个声音,她赶快放下饭盘拎着裙子跑过去,“我在,34号~”
唐太斯吃过饭就迫不及待地来和新邻居说话了,“他们给你送吃的了?”
“是的,一个面包,一点菜。”
“每个人的伙食都是一样的。他们不会因为你的表现好给你加餐,但是如果你惹了麻烦,就会饿你几天。”
“34号,你在这里多久了?”听起来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十年左右了。”
“这么久了……”伊林说,她觉得自己呆一年就会疯掉。
“是啊。”唐太斯说,“我要做些私人的事情,晚点再来找你好吗?”
“好的~”伊林想,一个犯人在监狱里还做什么“私人”的事情?突然她脸红了,不会是解决“某方面”的问题吧?
唐太斯轻轻挪开床,露出后面的地道,他要去找法利亚神甫,告诉他新邻居的事情。法利亚神甫的牢房在他的走廊对面,他是一位意大利神甫,曾经是红衣主教的秘书。他们两人房间下面的地道是法利亚花了三年的时间挖通的,他本想挖到城堡的外墙,却因方向上出了点错误挖到了唐太斯的屋子,两人就这样结识了。法利亚神甫非常的博学,他头脑中存储的知识不亚于一座皇家藏书馆。在结识了唐太斯之后,他把他当成学生与儿子,倾其所知的教育他,而唐太斯也把他尊敬为师长与父亲。
唐太斯来到了神甫的27号牢房下面,地道到这里变得非常狭窄,要四肢完全贴地才能勉强通过,他敲了敲洞口的石块。法利亚听到声音马上搬开了洞口的石头让唐太斯进了屋子,他自己则坐回到地上那个用石灰画成的大圆圈里。法利亚大约60多岁,身形瘦小,头发花白,一把胡子飘然地垂到胸前。牢狱生活的折磨在他脸上写满了忧愁,却并没有消磨掉他的坚毅性格。
唐太斯一跳出洞口就说道:“神甫,我有了一个新邻居,是今天被抓进来的一个女孩,她是被冤枉的,还那么年轻就被关到了这里。”
“愿上帝宽恕正在这里发生着的罪行,”法利亚神甫说,“她有没有带进来什么外面的新闻?”
“我正想和您说这个呢。”唐太斯回答,“她说她失去记忆了。”
“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头部受了伤或者心智上受到了打击。”法利亚摸着胡须说。
“神甫,我能把您的事情告诉她吗?”唐太斯目光切切地问。
“当你觉得她可以信赖的时候。”法利亚回答。
“我直觉她是个好人,但是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先谨慎些。”唐太斯说,“我一见到她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坐牢的头几年我几乎要疯了,幸好我遇到了你。”
“上帝总是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为你打开另一扇门。永远不要绝望,我亲爱的孩子。”
“是的,神甫。”唐太斯微笑道,“我希望用我曾经的经历去开导她,让她也燃起对生命希望。”
“去吧,亲爱的唐太斯,你有着一颗仁慈的心,希望你一直保持着这份善良。”法利亚微笑道。
34号离开之后,疲惫的伊林倒在了床上,虚弱的身体和精神上巨大的波动竟使她陷入了暂时的休克。
3。惺惺相惜
当伊林醒来时,牢房里依旧黑漆漆的,只有窗口那里照进一晕淡淡的月光。她蜷缩在床上,床单下面是稻草编成的席子,席子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和这屋里的任何东西一样,她确信再过不久自己也会发霉。如果没有穿越,她是预定去面试一家五百强企业的,该死,她对拿到那份offer是很有信心的!
伊林没有再合上眼睛,也不再有困意,她竖着耳朵等着隔壁34号犯人的出现,可是她一直瞪着眼睛到天色蒙蒙亮也没有等到他。原来是个不守信用的人,伊林笑自己太傻了,人家只是随便说说自己竟然就在乎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伊林又有睡意的时候,34号的声音传来了:“38号?”
她生气地张开眼睛,害我没睡好就算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刚闭上眼睛的时候来,是故意的吧!她躺在床上不想动,想着到底要不要回答他。
“38号?”对方的声音透着急切,似乎还有点担忧。
伊林冷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那急切的声音让她觉得再不回答就过意不去,她走到墙边,索性坐在墙角。昨晚她换上了囚服,白色的囚服穿在她的身上很宽松,更像一件病号服。“34号……”
“感谢上帝,你没事吧?”唐太斯松了一口气,“我昨晚喊你,却没有回应,一直担心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啊,原来他曾经喊过我,一定是因为睡着了没有听见……伊林有些愧疚,她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对不起,我昨晚睡着了……”
“你没事就好,我真怕你想不开,”唐太斯说着笑了笑,“没想到你这么乐观,我第一天进来时可是整晚都合不上眼睛。”
“谢谢你。”伊林眼角有点湿润,换做平时她可能一笑而过,可身处逆境之中,一个刚刚认识的人的关心让她觉得格外珍贵。不过自己也真是的,怎么能那么没心没肺的睡过去?
“38号,我总和你说话会不会打扰到你。”唐太斯不知道对方此刻正在内疚,还以为她不愿意搭理自己呢。
“当然不,我很愿意和你聊天,不然一个人呆下去真的会疯掉!”伊林急忙点头,忘记了对方根本看不到她的动作。
两个囚犯就这样隔着一道墙聊了起来,伊林干脆把椅子放倒,手圈着膝盖坐在椅背上对着墙角说话。她把自己的方法告诉了唐太斯,他也照做了,“座谈会”一直开到中午,伊林了解到了34号的简要情况:他今年二十多岁,和她一样被冤而入狱,他刚入狱时曾经威胁过狱卒,结果就被当成危险人物关进了地牢。34号的声音有时温柔,有时低沉,有时激昂,有时悦耳,无论哪种语气,都给她一种暖到心里的感觉。虽然对方只是隐晦地表达着他的意思,伊林已经明白了他这么早来叫她是为了开导她,怕她因为坐牢而想不开,她对34号的好感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
“那么说,你一开始住进来时也是很绝望的?不过,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倒是很平静呢。”伊林问,这到底是多么奇怪的心路历程。
“除了刚刚被冤枉入狱的那天情绪有些失控,之后我还是乐观了一段时间的。那时,我每天记下日期,想着也许下个月就出狱了;一个月过去了,我又想着,也许半年后就能出狱;半年过去了,又想着也许明年就出狱了。直到我忘记了进来多久的时候,才逐渐开始绝望,后来每天只呆坐着,身上结了蜘蛛网都不知道。”唐太斯有些自嘲地说,想到那些白白浪费的日子,自己都觉得羞愧。
伊林听着他的话,想到自己,没错,也许她现在也是他当初的心情,过几个月的自己,是不是也会绝望了?“那你现在又是怎么调整好自己的?”
唐太斯想到了法利亚神甫,想到了和他一起度过的日子,他每天都学习新的知识,那之后的时间不再难熬。“我有了新的信念,头脑里装进了新的东西。”
伊林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好理解,“难道你有了哲学方面的思考?”
“哲学?你也喜欢哲学吗?”唐太斯眼里发出喜悦的光,他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