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伊人对上他的眼神突然笑了,“佐佐乖,我的事你别管。”
赫方佐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在和她说这番话,此时尴尬得不得了,耳根已经红透。
卢伊人怕他多想,微微笑着认真说:“既然有本事任性就该有本事坚强。”
以往疲惫不堪的时候她都这么安慰自己,谁都不能提醒她的狼狈或者进退维谷的处境,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活得很艰难。人都喜欢把痛苦放大,而她不能放大,她没有这个空闲时间也没这个资本。她不相信陆重淮爱她入骨,也不肯把自己的爱显露一厘半毫。
只是赫方佐更看不得她委屈自己,“切”的一声,也不安慰她了,把卷成筒的合同往反面折了折,翻了两页直接掠到签字盖章那页,佩服不已,感叹道:“我七舅老爷的,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是水一样的女人,现在简直变成了洪水一样的女人!”
卢伊人被他气笑,就那么点顾影自怜的心情都散了,赫方佐在她撸袖子前抱头滚进了办公区。
***
卢伊人去美国出这半个月差,都是赫方佐在帮忙打理着公司,还算井井有条,除了她在电话里隔空指挥外,小事都处置得妥当。
只是轩昂奈那边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签亿嘉前算是块肥肉,之后油脂再厚她都不在乎。
一个会从下午三点开了四个小时,她讲的内容紧凑,需要商榷的事情实在多,十几号员工也跟着这个速度分析思考,最后速战速决在七点过几分的时候散会了。
卢伊人坐进赫方佐的副驾,低头系安全带,赫方佐咽着口水看了她好一会,目光看向前方左右扫了扫,然后问她:“直接回你家吗,还是先吃点东西。”
“直接送我回家。”她刚才开会的时候就感觉下面不舒服,估计可能要来了,想着应该不会太汹涌就撑到会开完,后来去洗手间看了一下果然见红,她得回去换条裤子。
赫方佐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还是把话憋住了,沉沉稳稳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地面,难得冷场。
卢伊人倒没尴尬或者不适应,拿着手机视线就没离开过屏幕,只有赫方佐不自在。
这会天黑了没有太阳,他突然伸过手把早上接她她怕光翻下来的挡光板收回去。
可低着头的卢伊人却开口叫他:“陆重淮,开车注意前面。”
赫方佐手一顿,把手收回来,抓着方向盘握了又松,装作不在意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卢伊人忘了自己刚才怎么称呼他的,错愕了一阵,偏头看向他:“难道不是你小名吗?”
人的记忆就是这样,会忘记一个人的存在,也会忘记一个人的不存在。
赫方佐脸色不是很好,却也不计较,郁闷了一会就跟她说:“别盯着手机看了,容易晕车也伤眼睛。”
“等我把这个外国佬应付了就好,几句话,回的慢了不礼貌。”卢伊人独立又骄傲,一般做了决定别人都插不上话。
车内气氛又僵了。
到她家前再没有任何对话。
卢伊人关上车门还扶着车盖透过车窗朝他挥手,放下是来还半蹲着,苦口婆心地说:“我希望这么多年你给我的陪伴都是免费的。如果想着有一天我会给你什么的话,还是离开吧。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给不了。”
赫方佐的面部有些扭曲,挣扎了半天诚恳真挚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姐弟恋,但是我没比你小多少,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吗?我比你小,一生里陪你的时间肯定比比你大的人长,我还年轻,什么都可以学,真的可以。”
他眼里全是光,卢伊人腿蹲得有点麻,心里更不是滋味,“你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变得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男人的标准,可那个人不再是你,我没有权力这样做。我喜欢的人心里除了有我之外还得有他自己,你不变我不喜欢,变了我不可能喜欢。年龄也是一方面,但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赫方佐恨不得熄了火下车跟她说,可是他心里明白,挑明了就连送她回来都不可能了。他烦躁得揪揪头发,舒了口气说:“算我执迷不悟吧!我不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因为他你从没有回应过我的热情,但是你没嫁前我不会死心的,哪怕一直帮着你瞎忙活我也一句怨言都没有。”
不撞南墙不回头,卢伊人心里生着闷气,却也不再多费口舌。赫方佐跟她认识这么些年,是她的得力助手兼亲信。一是她不能过河拆桥踩了人就踹,二是配合默契了换人赶不上时机,她不能保证没人乘虚而入。再加上他任劳任怨随她打骂挑毛病她再精于算计铁石心肠也是心疼的。
很早她看人就不看表面,不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而是习惯不看是人是鬼,力求将来全身而退。这里唯一的例外就是这段不知所起感情,他没有逼她,却让她无路可退。卢伊人站起身拍了拍车壳,打着哈哈轻松笑着说:“行了不说了,你赶快去吃饭吧,明天见。”
赫方佐执意说:“我看着你上楼。”
卢伊人微笑了一下就转身,再不看他脸上的表情。
☆、第三章
密码输了两次都不对,这次又停在一半。卢伊人曲了手指,欲伸欲收,定下心神才重新输入,“咔哒”一声响,她舒了一口气,推门进去。行李箱放在门口,但她实在累得不行,懒得收拾,两手提着搬进卧室,然后拖着拖鞋进了洗手间,关门的一瞬一阵眩晕,扶着门把手才站稳。
连夜坐飞机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去了陆重淮的公司,没吃早餐坐在那一上午,下午又一直开着会,三餐连着一个星期都不怎么正常,现在难受的要命。困得只想睡觉,可饿的心里发慌。
卢伊人撑在水池边上缓了一会,拿热毛巾把身上擦了又换了条内裤,脱了一身收胸紧臀的职业装,找了套休闲装,带了张卡,手机拿上就出了门。
路上她给冯星辰打电话,问她出不出来吃饭,可是冯大小姐正在哄孩子睡觉,听她说回来了还去找了陆重淮还以为她开玩笑,大喇喇地说:“大美妞,这个笑话不好笑诶!”
当年冯星辰还拿他俩当模范情侣抱怨自己情感上的不得志,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卢伊人成了失意的人。两个人当初分手的时候她做了见证,一个誓不罢休,一个死不悔改,彗星撞地球弄得火光四溅,竟然又搭上关系了?
“窗口开太多不小心当机了。”卢伊人四两拨千金地打趣,默了默,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很轻地说,“星辰,我做不到像你那样说抛下就抛下。”
冯星辰一听她是认真的,立刻哑了音,在那端想了想,直中肯綮地问她,“陆重淮那边什么意思?”
“冰山面瘫术修炼的不错,看不出来什么态度,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卢伊人还是笑,这边却踢着马路牙子,眼眶说着说着就红了,咬唇,憋着眼泪;“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冯星辰叹息,“你是不是喝醉了?早知道有今天你当初做那么绝干什么,手机卡换了联系方式全删了都不要紧,你三年躲着他一面都不肯见,等他公司建起来事业高峰期,你不知道会多让人乱想。还有你直接说你还爱他会胖十斤啊,低个头有那么难吗?”
卢伊人理解她的好意,可是好友也实在没什么建设性的建议。她又变回原来百毒不侵的样子,也叹了口气,“行了,我一个人走走。”
冯星辰秉持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精神,忙不迭解释,“大美妞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等等,我把孩子哄睡了就来找你。”
“你要带孩子就好好带的,改天徐振深该找我麻烦了。就是知会你一声我回来了,下次再约吧。”卢伊人声音沙哑地说,然后果断挂了电话,用拇指抹掉眼泪,看了眼手指,喉咙动了动,挪步往前走。
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影子慢慢淡去,变成两个,剩下一个,慢慢加深,却不愿意在两个影子微弱朦胧的时候停下脚步,就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将来,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尽头。
美国广告业比国内成熟得多,她成天和那群快意华尔街的鬼佬混在一起,豺狼虎豹一样防着,勾心斗角运筹着,深夜加班到凌晨不算事,睡四个小时再爬起来才是真的艰难。后来她三顾茅庐拜师学艺,挨家挨户登门造访也有。她一个女孩在异国他乡遭尽冷眼,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总算有了今天殷实的才力和财力,可以光明正大回来见他了,就等到他一句“多少会改变”。
可能她应该低头,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当时年轻觉得没有对方日子可以照样过,冷下脸来不闻不问,可每分每秒都过得那么艰难。
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她怎么敢倒下?
她深吸了口气,还是那个女王。
。。。。。。
过了红绿灯,卢伊人随便选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专营特色菜,每张桌子上都有菜单。
她避开过道选了个角落坐下,看着图,服务员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她回过神来,就着托腮的姿势抬头问,“你们厨房的藕脆不脆?”
服务员可能是做兼职的大学生,不熟悉餐馆的情况被她问住了,风风火火跑到厨房问大厨,过了一会才回来,把菜单抱在胸前,汇报说,“厨师也不知道。”小女生看着天花板尴尬地想了半天,半晌偏过头细声细气地说:“生的应该脆。。。。。。”
卢伊人被她逗笑,把菜单挪到她面前,指了指图上的桂花糖藕,心情很好地说,“我要这个,熟的。”
女生细心地记下来,走的时候把菜单拿走了,半路上又跑回来放回原位,又是鞠躬又是点头的,麻利地准备去了。
这个点没有多少人吃饭了,餐厅里放着轻音乐,走道另一头是一桌法国人。陆重淮也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所以长得特别好看。但是因为在中国长大,除了几句日常问候语也不会说太多法国话。仔细想想,她对陆重淮的了解一直都停留在口味喜好,性格风格,家世背景知道的寥寥无几。他的亲人里她就见过他的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家业和家庭成员也都含含糊糊,这方面她太粗心了。
她脑海里思索着,刚才给她点菜那个小服务生又过来了,手里拿着两瓶不知品牌的水。因为打扰到她道了半天歉才说:“我们店里做活动,您参与一下好吗?”见她没说不行,就当做默许了,“是这样的……这一瓶水只要拧开瓶盖不泼第二瓶就送给您,如果泼了第二瓶就付五块。”
卢伊人闲闲的拿过来拧开,水马上沿着手指溢出来。
果真装得太满……大概是想说这牌子的水货真价实。
女生连忙递过来另一瓶,说,“刚才那瓶水算您试手的,再来一次吧!”
不知道是女生刻意对她放宽限制,还是只为了扩散周知,卢伊人看着一桌水不想再漏了,找着技巧拧开。
没漏出来女孩比她还兴奋,本来想鼓掌一挥手给打翻了,盖子滚了几圈落到卢伊人腿上。女生也吓到了,忙不迭说对不起。
卢伊人收着腿避免桌上的水流到裤子上,把盖子放到桌上,帮她一起收拾,笑着问,“这下水泼了,不会要我钱吧?”
女生脸涨得通红,手上动作不停,一叠声说:“不会不会!您换个位置坐吧,我马上整理好,对不起对不起。”
卢伊人起身坐到对面的座位,然后柔声说,“五块一瓶是吗?再给我拿两瓶;我一会带走。”
***
酒吧里DJ电音很嗨,拍子激昂有节奏,陆重淮在公司加班到十点就过来玩夜场。老板是他朋友的手下,见他来了招手拿酒,取了瓶黑朗姆放在吧台上,“淮哥!今天怎么想着来了,好久不见!”
“你只要别说好酒不见就行了。”陆重淮拎着酒瓶转了一圈,“这个放回去,我喝你调的。”
“好嘞!喝什么?”
“随便。”
陆重淮和他搭了几句话,情绪不高地等他拿酒来,酒还没等到,先来了一个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成年女人,热情地搭讪,“帅哥你一个人吗?”
他不冷不热地反问,“你一个人?”
“不是哦我的朋友在那边。”她说着往旁边一个角落指去,那边几个女孩都挥手示意,远远的还能听到尖叫。陆重淮接过调好的酒推了一杯到她面前,女人眼里一道光闪过笑盈盈地饮了一口,说:“酒很好喝,但我觉得你人更好看。”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