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导演杨洁回忆录:敢问路在何方- 第6部分

　　　　我们来到山腰，路过一个比较宽阔平坦的拐弯处，他指着那里说：“就在这儿，剿匪的一个班解放军战士就死在这儿。”

　　　　我们顿时收起了笑容，大家都沉默了。这个普通的并不招人注意的山坳里，竟然是个不算久远的战场，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悲剧。谁知道那些战士是如何英勇就义的？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名字？除了他们的家人以外，谁还记得他们？我感觉山石上似乎还残留有暗红的颜色，难道是那些解放军战士的血迹还不曾消失，他们的魂灵是否还在这四周游荡？

　　　　我们爬到了黄狮寨的山顶。这是一处宽阔的地方，可以说是一处大的平台（当然不是很平）。这里是张家界的最高处。从高处看去，景色又不一样了：四面环视，一望无际，张家界的美景尽收眼底。我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不论向何处看去，都是山的林，山的海！每一个山头都是那样挺拔，那样奇特，真是举世奇观。轻盈的云带温柔地缠绕着山腰，婀娜而壮丽，我们仿佛站立在云端之上。忽然间，轻雾飘来，诸山都被笼罩，朦胧中若隐若现，真令人心醉神迷！哪位画家能有这么奇特的构思，画出这么美丽、壮观的图画？只有大自然！我感觉自己到了蓬莱仙境之中。大自然啊，您是如此伟大而慷慨，竟把这样的无价瑰宝赐给了人间！

　　　　听说这山顶以前是土匪的主要据点。我感觉这真是对大自然的亵渎。现在他们消失了，找不到任何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山顶上只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里面有一对老夫妻，有人上山，他们就给做点吃的，不外山野风味和面条之类。我觉得颇有原生态的味道。他们的小小茅屋，和山上的景色融为一体，如诗如画，出尘脱俗。

　　　　等待给我们做面条的时间，大家也不舍得浪费。在这个山顶的四边，有许多小的伸出去的地方，能站几个人，有人戏称它们为“观景台”，站到上面去，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但它们纯粹是天然的，周边没有任何人们搭建的扶手、栏杆之类。

　　　　有一个“观景台”，稍微大一点，估计有十多平米的样子。上面只有一株松树，很像黄山的“迎客松”，亭亭地迎风而立，非常优美。有好几个人都跳过去照相留影。他们叫我也过去，但是它距离这边的地面还有几步远，由一段窄窄的小径连着，这小径有如田间的羊肠小道，小径的两边就是悬崖。跳远运动员可能会一下跳过去，但我却要走上好几步。他们在叫我：“导演，快过来！”

　　　　黄文政扶着悬崖边的一株树向我伸手：“我扶着你，没关系！”对面的电视台记者也伸手，“我接着你，别怕！”王崇秋则力阻：“不要去！地湿！太危险了！”我没有听他的，伸手去拉黄文政的手，迈步就走向那条小径。没想到那斜坡上边覆盖着小草，下面的泥土是湿的，我刚踩上小草，就滑倒了，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向山下直滑下去，还踢倒了黄文政。刹那间我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我完了！他也完了！
六、惊艳张家界（4）
　　　　奇怪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坐了下去。一股莫名的强大的力量抓住了我，阻止了我的下跌。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但不会是任何人。因为那时，下滑的冲力大，谁也无法拉住我，谁也够不到我！那时，大家都惊呆了，所有人一动不动。

　　　　黄文政是湘剧团的文武小生，有功夫，所以他灵巧地抱着树，凌空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地面上。吓坏了的人们这时才过来扶起我来。是什么力量挽救了我？我发现裤子后面左臀部被撕开了一个巴掌大的三角口！呢裤、毛裤，统统破了，为什么？这时我发现地上有一根断树桩，好像是新断的，上面伸出一根尖锐的粗壮树茬，还是白色的，就是它抓住了我，救了我的命！可是刚才怎么没有看见它？旁边也没有见到任何断掉的树呀，怎么我会跌在它上面？它怎么又忽然出现在这里？真是神鬼莫测，无法解释！难道是天上的神灵救了我，让我去完成我刚刚开始的事业？i米i花i在i线i书i库i ；http：//book。mihua。net

　　　　下山的路上，我们走到山腰下面，那位宾馆负责人指着山顶对我说：“杨导演，刚才你就是在那里滑倒的。”

　　　　我仰头一望，天，好高！向下一望，好深！

　　　　他说：“要不是你命大，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你了！”

　　　　我望着高高的山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是呀，真要是掉下来，这丛山密林，高山悬崖，哪里还能找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刚才还在为摔了一个跟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的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曾经和鬼门关擦肩而过，开始后怕了。我十分感谢那个树桩，我相信真的是张家界的灵气救了我！

　　　　3。是耶？非耶？

　　　　这一段是后话了。

　　　　出于对张家界的迷恋，我又去了三次，都是为了拍戏。

　　　　最后的一次是在1998年，拍摄《真假美猴王》，住在索溪峪的武陵源，在天子山那边。虽然也属张家界，山景虽然也很美，堪称与张家界不相上下，但我总想找回第一次那种震撼我心的感觉。我怀念那潺潺的金鞭溪，那惊险的黄狮寨，那一个个巍然挺立的“巨人”，和它们给我的那种无形的震慑力！

　　　　戏拍完以后，我抽时间去了金鞭岩。我要找到那条路，那条曾经让我失望之后又让我无限惊喜的路，但我大失所望了。小路变成了通衢大道，汽车来来往往，人们熙熙攘攘，进山的地方盖起了一座俗不可耐的牌坊，还有一个小气的花坛和喷泉。在张家界的面前，显得分外丑陋和无聊。通向张家界的道路两旁盖起了大大小小的宾馆和餐馆，我找不到当年住过的小宾馆，它被淹没在里面了。房屋的前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简易小摊，卖着小玩意和食品，食品摊上飘出一股股各种味道的烟雾。我走向金鞭岩山脚下的小路，想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体味一下当年的感觉。但是，到处挤满了人，人们在喧哗，小孩在打闹。有人在抱怨山太高，路难走，滑竿太贵。无比清澈的金鞭溪在哪里？她消失了……只剩下干涸的河床，一堆大大小小的丑陋石块，提醒我她曾经在这里存在过。那份宁静没有了，那些神秘感再也找不回来了。举世无双的张家界啊！金鞭岩依旧那样巍然屹立，群山依旧多姿多彩，但在人们强大的攻势面前，似乎失去了它的尊严。

　　　　我感到极大的遗憾和失落，只能把那份宝贵的记忆保留在我的心中，它会永不褪色。
七、意外收获（1）
　　　　1。“观音院”找到了

　　　　在我心目中最难找到的景，除了前面说过的《小雷音》外，还有两处：一个是《火烧观音院》里的被火烧过的庙堂残迹，一个是孙悟空的花果山。

　　　　我们从出发开始，每到一处就打听有没有被烧毁的庙宇，但都没有找到，开始考虑如何搭景。但是，皇天不负我，在福建的东山岛，我们有了满意的结果。

　　　　为了找寻孙悟空的出生地——石猴出世时狂风巨浪的海边，我们到了东山岛。据说这里有全国最大的海浪，北京电影制片厂的一位摄影师因为把摄影机架得离海太近了，海浪卷来，他猝不及防，摄影机竟被卷进了海里。我们专程去找那个巨浪的岸边。

　　　　东山岛的海浪果然名不虚传。它惊心动魄，呼啸奔腾，白浪滔天，滚滚而来。海边还有一个巨大的“飞来石”，它小头朝下，倒立在岸边，样子颇为奇怪，好像一碰就能倒下，但它站得很牢固，我们合力使劲推它，它都纹丝不动。大家都连连称奇，不知是谁能把它放成那样，怎么就能立着不倒？据当地的农民说：“飞来石”是天外飞来的，不知哪位仙人顺手一扔，把它扔到这里来了，它永远这样倒立在海边。

　　　　这个景点，我们把它用在《猴王初问世》里悟空划着船到海外寻师求艺的地方。拍摄时，海浪呼啸奔腾，层层席卷而来，我们虽然请了当地水性最好的渔民，穿上孙悟空的衣服，当金莱的替身下海划船。但都还是捏着把汗：万一翻了船，渔民的水性再好，也架不住浪太大，风太急呀，但这位渔民不愧是个好水手，只一次就完成了这组乘风破浪的镜头。

　　　　东山岛不只找到了海浪、海滩，还有一个小城市的老街道，很古旧，没有一点现代的建筑，连根电线杆都没有，正适合我们拍摄孙悟空刚出世后与人们接触的那些戏（看把戏、偷衣服、漂洋过海）。

　　　　更让我们高兴的是，当地的同志告诉我们，这儿有一个被烧毁的老庙。我们立刻奔赴那个庙宇。

　　　　真是绝了！这个寺庙的大小和被烧毁的程度，正符合我们《祸起观音院》的要求。它的紧邻是一座关帝庙，香客很多，香火极旺，我们进去参观了一次，里面烧香拜佛的人非常多，简直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陪同我们的当地同志说：因为大庙被烧了，所以都在这座关帝庙里拜佛。大家要求修复大庙的呼声很高，不久就可能会重建。我们当即和他们约好来拍摄的大致时间：也就是在今年年底之前，请他们务必为我们照料好，千万不要被当地老百姓给拆了，也不要修缮，就保留它的现状，等我们拍完再修。

　　　　离福州不远有一座青芝山，又名百洞山。我觉得这个“百洞”名字对它更合适些。因为它很奇怪：不算高，但是却有无数的洞口，而且大洞小洞，洞洞相通，你在里面藏起来，谁也找不着。整座山似乎是个空心的。我们把它选作黑熊怪的洞府，福州泉州的开元寺可做被烧毁前的庙宇，泉州的小街道也可以派上不少用场。可以说，在福建我们是丰收了。

　　　　我们路上一边采景，一边尽量抽时间选演员和工作人员。这期间也见过一些演员，但都没有选中的。在福州，福建歌剧院蔡明森给我介绍了一个人：林志谦。林曾经是歌剧演员，潇洒，气质好，可以演二郎神。时间很紧，我要马上和他见面。

　　　　吃过晚饭，林志谦就来了。他理着小平头，穿着很随意，一米八九的个子。他神态严肃，一副不苟言笑、不怒而威的样子。气质极好，长相有点洋气，真是很帅。但是他好合作吗？二郎神戏不算多，他愿意来演吗？我和林志谦谈了谈，问问他的情况，并问他会不会武打，他说“会！”我要求他给我们表演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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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意外收获（2）
　　　　正好这时，有人来找我。如果是别的事，我也就推一推了，但这事，我不能不去，因为很重要。1945年我在重庆中共办事处招待所，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和周总理的秘书龙飞虎、颜泰龙（那时人称他们是周总理的“双龙”）及生活秘书何谦，都比较熟，经常一起玩。现在，听说龙飞虎当了福建军区司令员。为了节省开支，我想让他给我们帮忙出个车，省点路费。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他又是个“大官”，还记得我这个当年的“小姑娘”吗？为了节省开支，我仍想贸然一试，所以下午给他打了个电话。是秘书接的，他答应向首长汇报。打完电话，我有点忐忑不安，人家会理我吗？没想到：很快他就派车来接我了！我必须去，但这里没有谈完，又没有再谈的时间，于是我对林志谦说：

　　　　“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就急急地去了。

　　　　到了军区，见到了龙飞虎，他很热情，还有当年那种熟悉的感觉。他胖了些，也老了些，毕竟过去三十多年了，不可能不老嘛。短短地聊了几句，我就开门见山，提出我的要求，他笑了：

　　　　“就这么点事呀？好办！”

　　　　他当时就给派了一个面包车，叫来了一位司机，是个年轻的战士。龙飞虎安排他跟我们走，用几天，到哪里，一切都听我的安排。我告诉司机：

　　　　“今天晚上准备好，明天一早就得走！”

　　　　我和他约好第二天一早车就开到招待所。龙飞虎还叮嘱：

　　　　“不准误事，注意安全！”

　　　　我非常感谢龙飞虎。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我！他给派的车，对我们来讲是极大的帮助。晚上军区大院有内部电影，我谢绝了他的盛情挽留，赶紧回到招待所，看见大家聊得正欢。

　　　　林志谦这时似乎开朗了许多。他拎起雨伞当宝剑，舞了一番，动作非常漂亮。我一看，不是凡夫俗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