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临素为他困在怀抱中,苦笑道:“王爷也看到了,那人不会真伤了你性命。”
不会伤朱永宁性命的人,自然不会是太子派来的。
朱永宁危险地挑了挑眉,“你是何意?莫非怀疑这阵是本王布的?本王要杀你有的是一千种一百种法子,用不着布这样的阵。”
笨蛋!言临素无力苦笑,谁说这小王爷狡诈若狐的,就这脑子竟然能活到今天也是奇迹。
“喂,你们在做什么。”
言临素听到马蹄声抬头看去。
楚小羽正掀了车帘,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言临素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朱永宁。
此刻二人身上衣衫破损,倒真像在野地里打了一架出来的。何况二人刚才的姿势又如此地暧昧。
楚小羽跳下车,一把拉过言临素如检视货物般上下打量了遍,“总管,这小王爷风流得很……”
“闭嘴,我没事。”
“还没事,我刚才明明看见他这样抱着你。”楚小羽目光一转看见朱永宁脸上可恶的笑容,“这几天你对我家总管做了什么。。。。。我我怎么和苏楼主交代……呜……”
“闭嘴,你没看到他手上还提着剑么?”
“他他竟然用剑要挟你,总管咱楼子里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总管就是刀剑你也不该怕了,就从了他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总管怕了。”言临素丢了一个眼刀,冻得楚小羽直接闭了嘴。“你们怎么刚好这时候出来了?”
“有个青衣的蒙面人捉住了我们,然后把我们带到这里,刚才放了我们,然后让我们往这边来了。”
果然是……只是为了困住他们二人么?
言临素心中沉吟,一抬头见小王爷正以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心中一阵烦闷,“上车吧。”
赶车的飞羽骑倒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脸上挂着如冰山一般的表情。
言临素心想也不知道看过多少小王爷的风流韵事,才修炼出来的。
“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朱永宁换过一身暗色锦袍,腰封上悬了一块玉佩,此刻又是一副意态洒然的模样。
言临素此刻却着的是灰扑扑的长袍,愈发显得眉目黯淡,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
方才那个眼刀,黑白分明得惊心动魄,朱永宁在心头一玩味,世上有几人能如此相似,甚至于这般细微处都如此相似。
这样的眼神,当年小王爷可没少领教的,朱永宁看向言临素的目光又一次意味深长起来。
手上原本长着的朱砂痣如今淡得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言临素慢吞吞地道:“王爷若看上了我这小丫头,也是我楼中的福气,可惜她既非胡姬,此刻更无春风,王爷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王爷你眼神不好。”
“本王自然知道自己看上的是什么,只要看上的不是总管你,就不劳总管挂心。就算看上的是总管你,你又能拿本王如何?”这小王爷不与他闹别扭,改了这么一副酸儿吧唧的口吻说话,再为那样的目光打量着,言临素其实也觉得颇为头疼。
好在接下来的路程顺风顺水,此时已将近京城。
皇帝派来的人等在了城门外,带着一支军队。
朱永宁依然笑得从容,没有半点将为阶下囚的自觉。
几人下了车,上了马。
朱永宁当先骑了一骑,彼时冬阳初升,小王爷洗练至极的锦袍下,骑马的身形矫健,让人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他腰间那块白玉佩上。
温润到近乎透明的白玉,只有简单的几刀雕刻,仿佛就和他的主人一般。
前来迎接的官员忍不住暗暗赞叹一声,“今秋的状元游街都没有燕王殿下神气。”
这样架势的众人自然不可能不惊动京中之人,何况早有燕王回京的小道消息在悄悄流传,更演化出催人泪下的多种版本。
天底下最容易煽动的就是民众,最无私热血的也是民众。
此刻见燕王进城,这般俊俏的姿容,坐在马上挺拔的隐忍的倔强的身形,为一袭锦袍遮掩。
千里疾驰只为一纸君王诏书,就这样了燕王什么都没说,只挂了一方白玉佩,以示自己皎洁如白玉的清白。
民心已然沸腾,看热闹的民众几乎将路都给堵住。
朱永宁于马上笑笑,团团抱拳道:“多谢各位,本王连日赶路辛苦,今日便先别过,改日请大家喝酒。都散了吧,也给城防大哥添麻烦了。”
一时看热闹的人目光中都流露出悲愤的神色,群情更加沸腾。
此刻并非京城最热闹的时间,而这些人似乎都已知道燕王回来的事。若说这件事全无人从中推波助澜,言临素是不信的。
以自己的弱势将人心握于手中,操纵民心为己所用。
铁血的王者与那个只会和他闹别扭的小王爷……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啊。言临素复杂地看了眼前方的背影,抿了抿唇,默默打马跟上。
言临素将朱永宁送到府上,如今燕王已独立开府,燕王府的位置不算显要,就在督察院一街之隔的地方,占地是亲王格局,简陋不得,在门口看上去,只觉得整齐威严。
朱永宁先下了马,回头正对上言临素的目光。
言临素下马行礼,“王爷就此别过,我也交了差使,多谢王爷让我可以复命。”
朱永宁笑道:“谢总管这么急着走,连杯茶都不喝?”
言临素却也笑了,“王爷,我只是奉命陪你进京罢了。如今差使已经达成,王爷不论是潜龙在渊还是夙夕风雷也与我无关了。”
无关?朱永宁挑了眉,却轻轻一拱手,就此算别过。
迎候的官员见燕王进了府也长吁了一口气,挥挥手让城防军将王府前后看管起来,朝言临素一拱手道:“多谢了。”
言临素淡淡回礼道:“不必客气。”
他自回了春风得意进宝楼,接下来的两日京城之中很平静。
楚小羽手上拿了枝新摘的白梅,在门口探了探脑袋。
黄昏的光影中言临素正坐在书案后,他的面前摊着一副图。
当年他重伤之际,将白玉芙蕖在苏家的消息散布江湖,若投入湖心的石头,激起暗流。所有的势力,每一次的试探都为苏慕华记录在案,并梳理成这张图。
而他的素影剑为人做手脚折断,若不是朱永宁,很自然地他便将怀疑放在了寇继海身上。他将这人入宫前后的所有资料翻了个遍。
纵然再多的隐秘也如冰山一角在言临素心底慢慢成形,他此刻看着那张图,两簇火苗无声地燃烧在那本是极淡极静的眼中。
“总管出事啦。”楚小羽一脸看热闹的神情。
言临素慢吞吞地卷起图道:“怎么了?”
“秦大人来找你了。”
秦决意端坐喝茶,一身红色官服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让人望之肃然。眼眸依稀带着决断的狠意,神情却很是俊朗,手边摆着一把古朴的长剑。
秦决意喝了茶,眉宇间俱是飞扬的傲气,“燕王今天报了官,说不见了他进城时佩的那块玉。”
言临素道:“一块玉……”
这件事言临素倒也有听说。
满城风烟,一池萍碎。
燕王这锦衣白马的一进城,京师之中暗色长衫立马卖断了货,街头巷尾身佩白玉的也有数百人。
连今上都在后悔,早知如此便该派头骡子去接燕王。
秦决意道:“谢总管,莫小看了这块玉,这可是大案。本府都不知道能不能结得了这桩案子。”
“大案?”
秦决意道:“那块玉上雕着的是麒麟。”
楚小羽显然还是听说过什么是麒麟的,不以为然地道,“那只四脚兽?还不如雕只凤凰,就是雕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也更神气。雕什么终究也只是一块玉,有何结不了的案子?”
秦决意道:“麒麟是辅政之才,国士无双,又怎是俗鸟能比?”
楚小羽琢磨不是滋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笑姑娘我是俗鸟。”
言临素拍拍她的手道。“好好倒茶,别让客人看笑话。麒麟见诸于庙堂,俗鸟快活于尘世,本非一处之物,又何来比不比得上之说。”
楚小羽听言临素的语气也是在帮她反驳,心下倒是一乐。
秦决意倒也不恼,道,“市井之中说,那块玉是燕王全身上下唯一一块白的,是燕王清白的象征。而玉刻有麒麟暗纹是因为燕王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偷了这块玉,是与燕王过不去,连这点都容不得。更何况,这还关系着一万三千二百五十两银子。”
言临素目中转过惊讶之色,这件事竟然还能和银子扯上关系?
秦决意解释道,“玲珑玉坊的陆掌柜已经招认有人派人给了他一张麒麟白玉的图纸,那人与他相约五五分账。一块白玉卖百两,赚五十两,玲珑坊一共卖了五百三十块白玉,赚了两万六千五百两,这人一幅画就进账一万三千二百五十两。”
第二十五章 乾坤
言临素慢慢地抬眼,从这青年的面容上看不出端倪。
曾几何时,那个守在他身边整日说个不停的小师弟也被打磨得如只尖耳的狐狸了。
一入江湖岁月催,庙堂比江湖还让人沧桑。
他迟疑了片刻道:“秦大人告诉我此事,可是需要楼中兄弟们援手?”
秦决意道:“这倒不必,听闻贵楼生意在谢总管手上越发风生水起。”
言临素道:“多承夸奖,秦大人客气了。”他笑得和气,就同一名真正的生意人一般。
秦决意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屋角白梅上,“总管可曾去过督察院,那屋中也有这么一个双耳白瓷瓶。”
双耳白瓷瓶并非什么珍稀之物,彼时大宁的士子家中十个都会有五六个摆的是此物,言临素心知不可能在这样的事上露什么破绽,笑道:“秦大人,也爱这梅花,那便分一半与你吧。”
秦决意道了谢,楚小羽将梅花分了一半,交与秦决意。
秦决意拿了花在鼻下一嗅,“那一日我接掌了督察院,看着书案上的双耳瓶,我对自己说,这样就好,能帮到他就好。”
那一瞬间,秦决意目光中流露出迷惘之色,与往日坐于公堂之上森冷肃杀的模样相比,更像个人样。
言临素目中光芒一颤,很快秦决意掩去了迷惑的神情,沉声道:“燕王丢失玉佩,谢总管与他同行,本官也是来问问。在排除疑点之前,我都会派人跟着总管。不便之处,总管莫怪。”
送走了秦决意,言临素上了暖阁,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下,手在小几上的暗格里一翻,拈出两块玉佩。
一块打磨得稍显圆润,看得出时间较久。另一块却是较新些的。
这两块玉佩都是朱永宁送他的。言临素将两块玉佩都握入手中,思索着一个可以将自己玉佩随手送人的燕王,又何必为一块玉佩丢失……报了官?
到了第二日,小王爷发了帖子来,说得了两坛女儿红,请他喝酒。
这几日,小王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朝中格局因他而动荡。
先是兵部送呈了西北诸将联名的请命状,再来就是礼部内部也开始乱起来了,尚书和侍郎公然在朝堂上撕破了脸。
汹涌的民意也依然在街头巷尾流传。
拥兵自重的人已经甘心自剪双翼回了皇城,在守城军的监视下煮煮酒,弄弄花。
每一枚棋子都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上,就等上位者决断。
言临素轻摇折扇走进燕王府,这里门禁深严,却不禁止人探视。
大屋之中摆了酒,却没有主人。
一个穿着宽松袍子的少年在微红的灯光下斟着酒,听声音还是个青葱少年。十五六岁的少年,涂着厚厚的粉彩,能看清的只有一双眼睛,带着三分怯意。
“公子”,少年为他倒了酒道:“王爷让我陪公子饮酒。”
好听的声音,故意将饮酒二字说得暧昧低哑。
于是掌了灯置下酒来。
灯火月色,人最容易想起往事,而往事在心,让人如饮醇酒。只是此时此景不对,此人也不对。
少年为言临素倒了酒,“公子可愿听我弹奏一曲?”
言临素道,“你都会些什么曲子?”
少年道,“十八摸什么也是会的。”
果然是小王爷会有的品味啊,言临素笑道,“还有呢?”
少年道,“高山流水也弹得。”
“哦,那便弹来听听。”
少年应了,起身点了熏香。言临素这才看清这少年未着下衫,两条腿肤白如雪,春光外露。
少年手在琴弦上一挥,露了白森森的牙齿笑道,“请公子听好这一曲了,我可从来不许别人没听完曲子就跑的哦。”
珠帘后,水雾缭绕。
朱永宁身上只披了件白色的丝袍,头枕在池边,正悠闲地喝着一杯酒。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言临素走了进来,脚步停在他身边,男子居高临下注视着他。
男子的步伐很稳,那冰雪容颜并无异样。
果然……朱永宁唇边露了一个笑容。
言临素看见那仿佛等着猎物掉进陷阱里的笑容,心念一动,却已为朱永宁抓住脚踝拖入水中。
朱永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目光如泼上了浓墨,他俯身向言临素,在他耳边低语道:“天魔迷音琴也拿你没办法,你是真无情还是根本不行?”
言临素还未来得及后退,朱永宁的手已经往下探去,“硬了?”
言临素道:“我这学了皮影走路的姿势,王爷还看不出来么?”
朱永宁目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