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画刀使出第十招时,言临素长长吐了口气,敛容对成王道:“多谢王爷。”
画刀原是个宫中的太监,非男非女,但这第四个根本就是个女子。
小阮站在门口的时候,江山就不服气。小阮微笑着自发鬓上取下一根发簪,出手如电直取江山的眼睛,为画刀抬手拦下。
江山脸色苍白,“你,你暗算伤人。”
画刀冷冰冰地道:“对敌之前,只有胜负,没有明暗。你的武功虽比她高,但对敌经验太差,真打起来会伤在这姑娘手下。”
小阮笑道:“如何?我可以当你们这的捕头么?”
四个捕头聚齐,有一半是言临素在江州就认识。
督察院已经开始运转起来,刘志贤每日与京中新赴任的下级官员们厮混,让人觉得督察院实在待遇好,而且闲得快长草了。
谢若之就出入各地驿馆,与赴京的学子们混熟。
小阮倒是简单,每日到她青楼姐妹那打打牌九,顺手便将京中有品级的官员的探了个八九不离十。
画刀留在督察院,言临素给了他一份京师武林人物的名册。
时光飞快,一月过去,转眼便来到了皇宫饮宴之日,也是皇帝的生辰。
督察院定了三品的品级,言临素换了红色官袍,随百官过金水桥,在议政殿前正见了朱永宁。小王爷今日正正经经地穿了端整的王爷袍服,戴了金冠,含笑之间颠倒众生。
朱永宁朝他一抱拳道:“许久不见言兄,可还安好?”
此刻人多,言临素淡道:“还好。”
朱永宁与他一同入殿,在他耳边低语道:“待会开宴之后,我来寻你。”
小王爷吐息的温热还在他的耳畔,言临素眸光一冷,朱永宁已经悠然向着皇亲的那席而去,正与数位熟人拱手见礼,谈笑风生。
言临素入了百官的那席,见为首的一人身着紫色一品文官服,心道莫非这就是首辅赵甫?
观他气色不舒,竟是情志郁积之貌,想来这首辅之位也是如履薄冰。
皇帝坐于殿中,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便是言临素。”
言临素只得起身,行礼道:“下官正是言临素。”
皇帝懒洋洋地笑道:“言爱卿到京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有何收获?朕这殿中哪些该杀,哪些该关,爱卿可看清楚了?”
大殿之中气氛一时凝重,投向言临素身上的目光有不少都带了敌意。
言临素从容一笑道:“可惜陛下立督察院,并非让下官杀人关人的。”
皇帝来了点兴致,“哦?你且说说这一月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言临素道:“下官也还是一头雾水,正在想督察院该做些什么。”他轻轻一顿,对上赵甫的目光接着道:“可惜下官愚钝,还未想明白。”
皇帝忍不住大笑,“有趣,言爱卿有何疑问,说来听听。”
言临素道:“督察院为百官督察之名,但若只是督察,未免抢了御史台言官们饭碗。”
皇帝一听就明白了,笑道:“朕记得朕应允了督察院设捕头之职,一应职级与刑部无异,并不曾亏待了吧。”
言临素笑道:“陛下,臣可不敢去抢李尚书的案子。”
皇帝听了自己倒先笑了起来,刑部李尚书出了名的小气,又是嗜案如命,京中传言李尚书曾经吃饭睡觉都在想案子,连他的结发妻子都受不了他,自请下堂,说没法和案疯子过了。
皇帝倒一笑道:“言卿此语莫非是说李尚书太独了?其实言卿不必担心,就算是刑部经手的案子你也可以查。朕只是下令唯有当年的旧案你不可碰,其余的并无限制。”
言临素露出为难之色道:“多谢陛下,但臣那督察院中俱是些凑数之人,肩不能提的书生、卖肉的屠夫,甚至还有个女子……可不能与刑部的侦查人手相比。”
皇帝道:“哦?爱卿之意是朕也配套刑部的人马给你?”
皇帝话音方落,户部尚书算了算账,这六部之中俱是数百人的配置,每人俸禄每年四两计,就是上千两的银子,脸色有点发白。
言临素笑道:“这倒不必,有李尚书打下的基础,督察院也不必白手起家,只要让臣能沾沾李尚书的光即可。”
皇帝道:“哦?李爱卿意下如何?”
李尚书心道这不是平白给刑部请了一尊大佛,但言临素话说得漂亮,他此刻无从回绝,只好道:“言大人客气,刑部自然会全力配合督察院。”
皇帝笑道:“言大人可满意了?”
言临素道:“多谢陛下。”
言临素行过礼,方待坐下,抬眼见朱永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觉又是一阵气闷。
皇帝待百官亲眷都落了座,道,皇帝微笑看赵甫不情不愿落座,笑道:“今夜是朕的生辰,难得众卿家齐聚,也是盛世一场。今夜月圆朕请大家在这园中效法古人曲水流觞。”
星光照着一弯溪流,众人的座位沿溪流摆开。
皇帝先拿起了案上的酒杯,道:“朕先做一句,接下来便看首辅大人的了。”皇帝沉吟片刻,将杯放入水中,道:“十五年间时光佻,未央殿前新承恩。”
赵甫那日在清心阁为皇帝得手了一回,这一月一直避着,先是称病了几天,才一咬牙去上朝,就算上朝有事说事,无事退朝。今晚这场宫宴是无论如何避不过了,外辅所在正在未央殿前,所处之地正在未央街,此刻赵甫听皇帝陛下诗中有情挑之意,一时面皮发烫,自水中拿起那
皇帝倒如猫儿一般,起了逗弄自己首辅的心思。“十五年前朕有内外首辅,如今只有赵首辅一人,可谓万千宠爱在一身。赵大人,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赵甫目中转过羞愤之色,与他对视,皇帝眼底含笑,却是冰冷嗜血。
内监将皇帝的诗句腾下,又催了一通鼓,赵甫将杯中酒饮下,接道:“踏枝乌鹊归来早,映月松竹苍苔冷。”
皇帝轻笑一声。众臣最惯听鼓听音,听见赵甫诗中之意竟有几分不如归去的心灰意冷,皇上又是这般态度,倒也不敢吱声。
户部和吏部的尚书都认罚饮了三杯酒。
杯盏传到刑部李尚书手中,李尚书倒是个胆大的,应道:“一案一几一身胆,凡事论黑白是非。”
李尚书说出此句时,还有几分坐于公堂的肃杀之色。
皇帝拿他没辙,那酒盏在群臣中继续传了下去,一路无人敢接,皇帝听单调的鼓声和一叠声臣认罚,倒也无趣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方要道声罢了,抬眼见那杯盏正到了言临素面前,来了精神。
言临素自水中拿起那杯盏,笑道:“下官新入朝不知深浅,斗胆续上一句:世路到此堪弹剑,风过林间可留声。”
赵甫将那句“世路到此堪弹剑,风过林间可留声”在心中一念,心知言临素在开导他,心头微微一暖。
皇帝将赵甫的脸色看在眼底,目光一沉,道:“大胆,言临素你这弹剑,留声什么的,莫非是想反了?”
“陛下,”言临素还未开口,便见席间站起一位锦袍的青年,可不正是朱永宁。朱永宁笑笑道:“陛下,言大人最后联上这句,可是应了陛下全诗的高远气相。”
皇帝心道,朕这首本就是一首淫诗,想看首辅出丑,哪来的什么气相?
当下道:“哦?怎么说。”
朱永宁看了言临素道:“言大人我便替你说了?”
言临素不想这朱永宁竟会主动援手,所谓不打笑脸人,只得跟着道:“陛下此诗绝妙,气相高远,敢接之人不多。若陛下同意,下官便烦劳小王爷替下官说说了。”
皇帝点了点头。
朱永宁笑道:“请陛下差人将此诗腾来一观。”
内监将腾好的诗交与皇帝,皇帝看那纸上写了这一轮各人所联:
十五年间时光佻,未央殿前新承恩。
踏枝乌鹊归来早,映月松竹苍苔冷。
一案一几一身胆,凡事论黑白是非。
世路到此堪弹剑,风过林间可留声。
皇帝道:“你们二人上前答话。”
朱永宁笑着应了,离开座位与言临素并肩立于驾前道:“陛下所题之句,十五年间有重开未央盛世之意。而首辅大人之句,淡泊名利,有功成名就归隐山林之相。李尚书之句,正可见刚正不阿的朝之重臣。而言大人之句风过留声,可谓彪炳千秋有青史,正是对陛下道贺之意。”
皇帝听这朱永宁说完,抬了眼笑道:“原来言卿是这个意思,朕差点错怪你了。”
言临素低了眼道:“是。”
众臣原本对这言临素都提了几分戒心,此刻听这一番分辩,心道看不出这人灌迷魂汤的功夫还有一手。嗯,督察院并非如此迂腐,说不定还可亲近一二。
皇帝道:“朕没想到宁儿还是言大人的知音。看不出来永宁你平日惯于玩乐,还有这番见地,皇叔倒是小看你了。”
言临素心中一沉,这朱永宁为他辩白,莫非竟无端惹了这阴晴不定的皇帝猜疑?
朱永宁哈哈一笑,拱手道:“皇叔太抬举宁儿了,要我来续,皇叔的那句——十五年间时光佻,未央殿前新承恩,我接的就是……”他见言临素在月下长身而立,粼粼波光照红衣端瑾,想起那夜荒庙之中这人在他身下发簪散落,笑道:“沙上鸳鸯可交颈,一段风流冷处着。”
第十一章惊破
皇帝龙颜大悦。
这一段风波终于掀过,皇帝也不折腾了,上了酒宴来,君臣尽欢。
言临素露了一手拍马功夫,群臣与他也热络了几分,纷纷上来敬酒。
喝到月上中天,他见皇帝的位置空了,回头见首辅位置也空了。至于朱永宁原先说席中来寻自己,却不知走到哪去。当然言临素并非是等朱永宁来寻他,他只是觉得奇怪。
“言大人,”言临素离开饮宴之地,转过假山,遇见一位宫中的太监。
那太监对他行了礼,“言大人要去哪儿?”
言临素回礼道:“我不胜酒力,出来躲躲。”
那太监笑道:“言大人只管顺着这条路往东边去,那里种着桂花树,视野开阔,正宜赏月。”
言临素谢过,往前走去,他耳力敏锐,方转过不远,便听到有人的喘息声。
压抑的喘息声在这夜里听起来有几分暧昧,言临素心道莫非是什么宫女和侍卫在此处偷情,当下便想回头。
突然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压抑的低泣,还夹杂着几声不要的求饶声,言临素听得清楚竟有几分似首辅赵甫的声音。他放缓呼吸前行几步,耳边又传来一句,赵爱卿莫非是想把人都引来吗?那声音中带着喘息,竟然是皇帝的声音。
言临素抬眼看去,隔着桂花树的枝叶,不远之前,正有一个人为人自背后按在可堪两人合抱的树干上。
月光自枝桠间洒下,正照见他紫色的一品官袍。
言临素听到赵甫又发出一声低泣,哀告道不要,他眉峰一挑,将手按上腰间的剑柄。
言临素身形未动,便为人按住剑鞘,他目光微抬,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月光下,朱永宁的目光看上去有几分幽深,缓缓向他低下头来。
“你……”言临素微微抬眼,便为朱永宁拉住袖子,在耳边低语道:“你不要命,也别浪费了赵大人的苦心。”
小王爷的声音带着几分霸道,鼻息微带着湿热的潮气让他心头一颤。
下一刻,朱永宁便将他按在树干上,扶着他的背,温热的唇将他的含住。
言临素,“……”
“什么人?”那边的人已经为他们惊动。
朱永宁柔软的舌扫过他的唇瓣,将低语都吐在他的唇间,“叫出来。”
声音霸道得不容拒绝。
言临素,“……”
言临素觉得小王爷的手牢牢地扶在他的腰间,隔着衣细细地摩挲着。
温热而结实的肌肤隔着衣服相贴,为他的气息所笼罩,言临素心跳得很快。
脚步声往这边而来,他终是发出了第一声低吟。
“什么人?”那人又低喝了一声,是皇帝的声音。
言临素口中挣扎低吟,数着脚步声差不多了,一把推开朱永宁。
二人分开之前,言临素发觉朱永宁抵着他的那部位已经硬了。
皇帝已经走到他们面前,龙袍下摆带着可疑的褶皱,“嗯?是你们?”
朱永宁低喘了片刻,跪了下去,“惊扰圣驾,是,是宁儿心喜言大人许久,见言大人不胜酒力跟了出来,方才一时意乱情迷。”
皇帝见言临素双颊微红,一双眸子中露出悲愤之色,倒是别有味道,笑道:“一段风流冷处着,言大人,永宁对你的心思可不只是知己啊。”
言临素目光微抬,看向皇帝,“下官也是堂堂男儿,若是不愿怎可相强?”
言临素话中有所指,那边人影已经不见,看来赵甫已经走了。
皇帝微抬手,哈哈一笑,“人不风流枉少年,言大人别放在心上。”
朱永宁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是宁儿无状,皇叔莫怪。”
皇帝自然不怪。
二人也不再回宴,言临素与朱永宁一人一匹马踏着月色,出了宫门。
朱永宁道:“言兄这月色正好,我们去郊外走走如何?”
言临素不想与这人有过多牵扯,认识越久,要与这人了断恩怨之时,拔剑便不够干脆利落。“时候不早了,王爷请回吧。”
朱永宁似没看出他的拒绝之意,笑道:“言兄,我也正要趁此与你说说这京中之事。”
言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