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杂篇二十三 庚桑楚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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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杂篇二十三 庚桑楚 译文-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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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解】
    
    “庚桑楚”是首句里的一个人名,这里以人名为篇名。全篇涉及许多方面的内容,有讨
论顺应自然倡导无为的,有讨论认知的困难和是非难以认定的,但多数段落还是在讨论养
生。
    
    全文大体可以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至“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写庚桑楚与弟子
的谈话,指出一切都有其自然的规律,为政者只能顺“天道”而行,至于尧舜的作法,只能
使民“相轧”,社会的动乱也就因此而起。第二部分至“恶有人灾也”,通过老聃的谈话说
明养生之道,这就是“与物委蛇,而同其波”,“身若槁木而心若死灰”,“即随物而应、
处之无为的生活态度。第三部分至“心则使之也”,写保持心境安泰,指出不能让外物扰乱
自己的“灵台”。第四部分至“是蜩与学鸠同于同也”,转而讨论万物的生成与变化,讨论
人的认识的局限,说明是与非不是永远不变的,可以转移和变化。余下为第五部分,又转回
来讨论修身养性,指出扰乱人心的诸多情况,把养生之道归纳到“平气”、“顺心”的基本
要求上来。
    
    【原文】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1),偏得老聃之道(2),以此居畏垒之山(3),其臣之画然
知者去之(4),其妾之挈然仁者远之(5);拥仲之与居(6),鞅掌之为使(7)。居三
年,畏垒大壤(8)。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9)。今吾日计之
而不足(10),岁计之而有余。庶几其圣人乎!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11),社而稷之乎
(12)?”
    
    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13)。弟子异之。庚桑子曰:“弟子何异于予(14)?夫
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15)。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闻至
人,尸居环堵之室(16),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17)。今以畏垒之细民而窃窃焉欲俎豆
予于贤人之间(18),我其杓之人邪(19)!吾是以不释于老聃之言。”
    
    弟子曰:“不然。夫寻常之沟(20),巨鱼无所还其体(21),而鲵䲡为之制(22);
步仞之丘陵(23),巨兽无所隐其躯,而狐为之祥(24)。且夫尊贤授能,先善与利
(25),自古尧舜以然(26),而况畏垒之民乎!夫子亦听矣(27)!”庚桑子曰:“小子
来!夫函车之兽(28),介而离山(29),则不免于网罟之患;吞舟之鱼,砀而失水
(30),则蚁能苦之。故鸟兽不厌高,鱼鳖不厌深。夫全其形生之人(31),藏其身也,不
厌深眇而已矣(32),且夫二子者(33),又何足以称扬哉!是其于辩也(34),将妄凿垣
墙而殖蓬蒿也(35)。简发而栉(36),数米而炊,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37)!举贤则
民相轧(38),任知则民相盗(39)。之数物者(40),不足以厚民。民之于利甚勤,子有
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日中穴阫(41)。吾语女,大乱之本,必生于尧舜之间,其末
存乎千世之后(42)。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
    
    【译文】
    
    老聃的弟子中有个叫庚桑楚的,独得老聃真传,居住在北边的畏垒山,奴仆中着力炫耀
才智的他就让他们纷纷离去,侍婢中着力标榜仁义的他就让他们远离自己;只有敦厚朴实的
人跟他住在一起,只有任性自得的人作为他的役使。居住三年,畏垒山一带大丰收。畏垒山
一带的人民相互传言:“庚桑楚刚来畏垒山,我们都微微吃惊感到诧异。如今我们一天天地
计算收入虽然还嫌不足,但一年总的计算收益也还富足有余。庚桑楚恐怕就是圣人了吧!大
家何不共同像供奉神灵一样供奉他,像对待国君一样地敬重他?”
    
    庚桑楚听到了大家的谈论,坐朝南方心里很不愉快。弟子们感到奇怪。庚桑楚说:“你
们对我有什么感到奇怪呢?春天阳气蒸腾勃发百草生长,正当秋天时节庄稼成熟果实累累。
春天与秋天,难道无所遵循就能够这样吗?这是自然规律的运行与变化。我听说道德修养极
高的人,像没有生命的人一样虚淡宁静地生活在斗室小屋内,而百姓纵任不羁全不知道应该
做些什么。如今畏垒山一带的庶民百姓私下里谈论想把我列入贤人的行列而加以供奉,我难
道乐意成为众人所注目的人吗?我正因为遵从老聃的教诲而对此大不愉快。”弟子说:“不
是这样的。小水沟里,大鱼没有办法回转它的身体,可是小小的泥鳅却能转身自如;矮小的
山丘,大的野兽没有办法隐匿它的躯体,可是妖狐却正好得以栖身。况且尊重贤才授权能
人,以善为先给人利禄,从尧舜时代起就是这样,何况畏垒山一带的百姓呢!先生你还是顺
从大家的心意吧!”庚桑楚说:“小子你过来!口能含车的巨兽,孤零零地离开山野,那就
不能免于罗网的灾祸;口能吞舟的大鱼,一旦被水波荡出水流,小小的蚂蚁也会使它困苦不
堪。所以鸟兽不厌山高,鱼鳖不厌水深。保全身形本性的人,隐匿自己的身形,不厌深幽高
远罢了。至于尧与舜两个人,又哪里值得加以称赞和褒扬呢!尧与舜那样分辨世上的善恶贤
愚,就像是在胡乱地毁坏好端端的垣墙而去种上没有什么用处的蓬蒿。选择头发来梳理,点
数米粒来烹煮,计较于区区小事又怎么能够有益于世啊!举荐贤才人民就会相互出现伤害,
任用智能百姓就会相互出现伪诈。这数种作法,不足以给人民带来好处。人们对于追求私利
向来十分迫切,为了私利有的儿子杀了父亲,有的臣子杀了国君,大白天抢人,光天化日之
下在别人墙上打洞。我告诉你,天下大乱的根源,必定是产生于尧舜的时代,而它的流毒和
遗害又一定会留存于千年之后。千年之后,还将会出现人与人相食的情况哩!”
    
    【原文】
    
    南荣趎蹴然正坐曰(1):“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2)?”庚桑
子曰:“全汝形,抱汝生(3),无使汝思虑营营(4)。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矣。”南
荣趎曰:“目之与形(5),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
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矣(6),而物或
间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7)?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趎勉
闻道达耳矣(8)!”庚桑子曰:“辞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9),越鸡不能伏鹄卵
(10),鲁鸡固能矣。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
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11)?”
    
    南荣趎赢粮(12),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13)?”南荣
趎曰:“唯”。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14)。老子曰:
“子不知吾所谓乎?”南荣趎俯而惭,仰而叹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老子曰:
“何谓也?”南荣趎曰:“不知乎(15)?人谓我朱愚(16)。知乎?反愁我躯(17)。不
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
患也,愿因楚而问之(18)。”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
信之。若规规然若丧父母(19),揭竿而求诸海也(20)。女亡人哉(21),惘惘乎
(22)!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
    
    南荣趎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
(23),熟哉郁郁乎(24)!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25)。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
(26),将内揵(27);内韄者不可缪而捉(28),将外揵。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
放道而行者乎(29)!”
    
    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问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30),犹未病也。若
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31)。”老子曰:“卫生之经,
能抱一乎(32)?能勿失乎(33)?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34)?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
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35)?能侗然乎(36)?能儿子乎(37)?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
(38),和之至也(39);终日握而手不掜(40),共其德也(41);终日视而目不瞚
(42),偏不在外也(43)。行不知所之,据不知所为,与物委蛇(44),而同其波
(45):是卫生之经已。”
    
    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冰释者能乎?夫至人
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46),不以人物利害相撄(47),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
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曰:
“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儿子乎?’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
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
    
    【译文】
    
    南荣趎虔敬地端正而坐,说:“像我这样的人已经年纪大了,将怎样学习才能达到你所
说的那种境界呢?”庚桑楚说:“保全你的身形,护养你的生命,不要使你的思虑为求取私
利而奔波劳苦。像这样三年时间,那就可以达到我所说的那种境界了。”南荣趎说:“盲人
的眼睛和普通人的眼睛,彼此的外形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盲人的眼睛却看不见东西;聋
子的耳朵和普通人的耳朵,彼此的外形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聋子的耳朵却听不见声音;
疯狂人的样子与普遍人的样子,彼此之间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疯狂人却不能把持自己。
形体与形体之间本是相通的,但出现不同的感知是外物有什么使之区别吗?还是希望获得却
始终未能获得呢?如今先生对我说:‘保全你的身形,护养你的生命,不要使你的思虑为求
取私利而奔波劳苦。’我只不过勉强听到耳里罢了!”
    
    庚桑楚说:“我的话说尽了。小土蜂不能孵化出豆叶虫,越鸡不能孵化天鹅蛋,而鲁鸡
却能够做到。鸡与鸡,它们的禀赋并没有什么不同,有的能做到有的不能做到,是因为它们
的本领原本就有大有小。拿现在说我的才干就很小,不足以使你受到感化,你何不到南方去
拜见老子?”
    
    南荣趎带足干粮,走了七天七夜来到老子的住所。老子说:“你是从庚桑楚那儿来的
吧?”南荣趎说:“是的。”老子说:“怎么跟你一块儿来的人如此多呢?”南荣趎恐惧地
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身后。老子说:“你不知道我所说的意思吗?”南荣趎低下头来羞惭满
面,而后仰面叹息:“现在我已忘记了我应该怎样回答,因为我忘掉了我的提问。”老子
说:“什么意思呢?”南荣趎说:“不聪明吗?人们说我愚昧无知。聪明吗?反而给身体带
来愁苦和危难。不具仁爱之心便会伤害他人,推广仁爱之心反而给自身带来愁苦和危难。不
讲信义便会伤害他人,推广信义反而给自己带来愁苦和危难。这三句话所说的情况,正是我
忧患的事,希望因为庚桑楚的引介而获得赐教。”老子说:“刚来时我察看你眉宇之间,也
就借此了解了你的心思。如今你的谈话更证明了我的观察。你失神的样子真像是失去了父
母,又好像在举着竹竿探测深深的大海。你确实是一个丧失了真性的人啊,是那么迷惘而又
昏昧!你一心想返归你的真情与本性却不知道从哪里做起,实在是值得同情啊!”
    
    南荣趎回到寓所,求取自己所喜好的东西,舍弃自己所讨厌的东西,整整十天愁思苦
想,再去拜见老子。老子说:“你作了自我反省,郁郁不安的心情实在是沉重啊!然而你心
中那充满外溢的情况说明还是存有邪念。受到外物的束缚便不可避免繁杂与急促,于是内心
世界必将堵塞不通;内心世界受到束缚便不可避除杂乱无绪和急促,于是外部感官必定会闭
塞不通。外部感官和内心世界都被束缚缠绕,即使道德高尚也不能持守,何况是初初学道仿
行的人呢!”
    
    南荣趎说:“邻里的人生了病,周围的乡邻询问他,生病的人能够说明自己的病情,而
能够把自己的病情说个清楚的人,那就算不上是生了重病。像我这样的听闻大道,好比服用
了药物反而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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