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 you did't love her。 If you need a definition to feel love; that's not love。”
她是对的。如果你还需要一个定义来体会爱情,那就不是爱情。
于是他们都不做声。他想也许她在等他问同样的问题,但是他不想问。他并不关心她是不是single,以及为什么single。她single或者不single都可能意味着麻烦,而他不想自找麻烦。他不希望任何“其他”因素来搅乱这个夜晚,这个因为堕落而显得单纯的夜晚。
“Anything wrong with her?”于是她追问。
“No; She is perfectly fine。 There is something wrong with me; maybe。”
“What do you mean?”
“I don't know。”
Adam翻一个身,把眼睛从闹钟上移开。
事实是,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觉得他得了一种病,也许可以叫“爱情阳痿症”。他就是没法疯狂地爱上一个人,虽然在过去15年里他有过至少30个女朋友。白的、黑的、黄的。胖的、瘦的、不胖不瘦的。放荡的、温柔的、放荡而温柔的。才华横溢的、愚不可及的、愚不可及地才华横溢的。总而言之,他多年来的恋情,纵跨老中青三代,横跨亚非拉三洲。但是没有用,他越来越感觉不到心动。他知道她们很好,很漂亮,很聪明,很爱他。但是他的心好像一个阳痿了的阳具,就是不能动弹。他总是想,也许这一个不够漂亮聪明,下一个就好了,但是等他找到下一个更聪明漂亮的,不是缓解了他的病情,而是在加重它。于是他疯狂地找,相信总会碰见“那一个”,好像一个厌食症病人,疯狂地往嘴里塞东西,想证明不是自己的胃口有问题,而是选择的食品不合适。
“Maybe she is just not the right person for you。”
“I don't know。”
“Maybe you're not ready for love。 You know; guys always play till they are too old to play。”
“Can we not talk about this?”他烦躁起来。
她沿着他身体划过的手,停在了肩部。
“I'm sorry。”他说。
“It's ok。”她说。
“Sometimes I don't know what I'm thinking——”
也许他太漂亮,太聪明,太无懈可击。他不用害怕失去——而没有恐惧的爱情,就像没有牙齿的鲨鱼一样,什么都不是。有时候他也很想体会那种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感觉,他也想体会那种脆弱,那种晕眩。但是,没有,从来没有这样的片刻。
也许有问题的不是我,而是“自由”。好像看电视,有那么多台,遥控器一个一个转过去,总觉得好看的节目在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的下一个,一个晚上就这样荒废过去。也许问题就在于自由。
可是他已经32岁。他已经这样一个台一个台地转了15年。他越转越快,越转越心慌,越来越恐惧停顿。
Adam从床上跳起来,开始穿衣服裤子。
“I have a seminar tomorrow; so I have to go。”
她缩在被窝里,浅笑地看着他:“It's ok。”
他飞速地穿好衣服,准备离开。正准备往外走,突然有些尴尬,仿佛自己是个不给钱的嫖客。他想说点好听的,以让刚才的热火朝天和现在的拔腿就走之间,有一个自然的过渡,然而,站在床头灯的昏暗灯光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走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生硬的吻,说:“Eh; I'll——call you。”
Good night。她说。
Good night。
。。
10 亲爱的K( 之三 )
亲爱的K:
热。今天特别热。我今天走在路上,买菠菜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伍尔夫。
你有没有读过伍尔夫的《 到灯塔去 》?我掏钱买菜的时候,突然没来由地想起《 到灯塔去 》。确切地说,是《 到灯塔去 》的第二部分。那个部分全然没有人物,没有故事,没有情节。写的是一个房子怎么衰老下去,像一个女人那样衰老下去。它的颜色,它的气味、它里面曾经喧哗的声音,被时间一点一点蛀空、咀嚼、消化,直到一切繁华衰败到苍凉为止。
然后是第三章,生命又出现了。顽固地,一点一点,又将寂静、黑暗、荒芜、空白填满。
洗劫、填满、再洗劫、再填满。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对你的爱情里,和这倔强有一点关系。
我还想起了荷马的那句诗:世代如落叶。世代都如落叶,那我们呢。
昨天我和一个朋友莫名其妙争论了一番。我们争论的问题是:爱情是一种宿命,还是一个决定?
真的有宿命一样的爱情吗——像宿命一样在劫难逃的爱情?还是,有一天,你感到厌倦,感到累,于是决定停下来,说:就这样吧,就是这个人吧,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小的时候,我想象的爱情,不是这样的。我想象爱上一个人,就像出门的时候被闪电袭击一样,虽然概率很小,但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它就这么发生了,你就这么被点着了,然后也就这么变成了一堆灰烬。
我愿意想象你对于我,就像一个宿命。但是这样想好像带着一种傲慢——就是给生命添加意义的傲慢。我的生命真的有意义吗?我昨天弄死了一只甲壳虫。看着它,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我自己。还有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战场上的某具尸体。这些卑微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生命、徒劳的氨基酸、水、脂肪。而我竟敢相信上帝是要偷偷塞给我一个宿命的——我,这历史的小数点后面遥不可及一个数而已。
怎么又会想起给你呢?为什么我想起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时就会想起你呢?现在是2003年的7月。离我第一次给你写信已经有五年了。这些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快乐的,悲伤的,更多的是浑浑噩噩的,好像你已经变成了我心里的一个小牧师。一个无神论者心底里的牧师。不时的,我就要回来看看你,让现实沉下去,让寂寞照亮你。相信黑暗中的你,能带我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陈 朗
11 怎么会这么爱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1)
“烦死了!烦死了!”陈朗大喊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周禾正靠在床头发呆,“要不然我来帮你弄吧。”
“不用不用。我就不信了。”
周禾给陈朗买了一个IPOD。在公元2003年的时候,IPOD还是很牛的。陈朗兴高采烈地下载了一大堆音乐,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把她下载到Kazaa上的音乐搬到Juke Musicbox当中去。
她劈劈啪啪地乱按一气,却一点头绪都没有。陈朗是个标准的电脑白痴,属于那种对付所有的电脑问题只会使用重启解决的人。但是,她,陈朗,发愤图强地要自己下载音乐,从网上到计算机,从计算机到IPOD。
我就不信了。她想。
但是她又完全没有头绪。她把Juke Musicbox和Kazaa Media的File打开,在里面探头探脑,点View,然后是Edit,反正是一个一个看过来了。瞎点了一气,还是没有头绪。
“周禾……”陈朗恼怒地说,“你看看这个破电脑,我都搞不清为什么这么复杂!你倒是来帮我看看呀!”
“你刚才不是不让我看吗?”
“你倒是过不过来啊?”
“好好好。”周禾走过来。
“我,这个音乐,怎么搬?”
“什么怎么搬?”
“从这个,反正我以前存在这个软件里的,现在我只有从另一个软件里才能下载到IPOD,因为这是规定的——不是规定的,因为这个软件是IPOD公司附带的,反正,我以前的是Kazaa,它有一个图书馆,现在这个,也有一个图书馆,我要从把音乐一个图书馆挪到另一个图书馆……”陈朗开始语无伦次。
“慢点慢点——”
“啊——!”陈朗大叫一声,一头栽到键盘上。
“你把计算机给我,我来看看。”
“我不给你!你给我说怎么办就行了。”
“你不给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不给!我就不信我弄不好!我不能让它得逞!”
“它是谁?”
“它啊!”陈朗啪地推了她的Sony电脑,“就知道欺负我傻!”
你就是傻嘛,周禾窃笑着想。
“哼,迟早要甩了它。”
“甩了甩了。”
“花那么多钱买来的,说甩就甩啊,你说得倒轻巧。”
“哎?不是你说要甩嘛?”
“要不我就再买一个,娶个姨太太,气死它。”她看着她的SONY;咬牙切齿地说。
“你给我看看。”
“你都不知道我说的问题是什么,怎么看?”
“那你就再说一下。”
“就是我要把音乐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但是我不知道原来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啊!——”她又尖叫了一声。
“你给我。”
“不给!”
“那好,咱们一起看。”
陈朗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是她也没有办法了。
“都怪你,谁让你送我这个破玩意的,本来都没有这么多麻烦!”陈朗大声说。
周禾叹一口气。
陈朗知道自己这样说不对,但是她忍不住。
“我要这个劳什子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懂电脑!”陈朗的声音更大了,“我又不是十七岁,每天挂一个耳机转来转去干什么?!我都二十七岁了!都怪你!”
周禾气笑了。
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去看电脑。
“你看,你是不是要把音乐从这里搬到这里?”周禾低下头,站在陈朗身边,用鼠标指给陈朗看,“任何文件,都是有一个路径的,文档是这样,音乐也是这样,对不对?……”周禾耐心地给陈朗讲。
他怎么这么好的耐心啊。他怎么不发火?他怎么不骂我?他怎么不把IPOD一把夺走,砸到一边去?
“……你看,这不就过来了吗?”
果然,周禾三下两下,就把陈朗的音乐全搬到了Juke Musicbox里面。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1 怎么会这么爱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2)
“真的!”陈朗转怒为笑。
周禾轻轻拍了拍她脑袋:“你呀,脾气就是急。”
陈朗把周禾按到凳子上,然后张开腿,坐到他腿上,吻了周禾一下:“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嘛!”
“那我是表现好了,万一表现不好呢,那我今天下午就死定了。”
“嗯,死定了。五马分尸。”陈朗又吻了他一下。
“哇,死得那么惨!”
“那我也没办法。谁让你落在我手里呢?”
周禾笑起来。嘴巴咧得大大的,像得了一张大奖状。他的手插进她头发里,梳过去,微笑,叹息。
周禾的手机响了,是他一个朋友。陈朗也没从他腿上挪开,而是转身戴上桌上的耳机,点了电脑上的一首歌。是齐豫翻唱的Cat Stevens的“悲伤的丽莎”。
“噢,还没呢,快了,我正在找房子,是啊,不好找,纽约的房子都太贵了……”周禾在给电话里的人讲搬家的事。
“She walks alone; from wall to wall; lost in the hall; she cannot hear me……”齐豫的声音在陈朗耳朵里游荡。
“42% of registered voters say there is a good or very good chance they will vote for Arnold Schwarzenegger……”电视没有关,在讲施瓦辛格竞选加州州长的事。
于是陈朗的耳朵里有三种声音,周禾的琐碎,齐豫的悲伤,和ABC台的冰冷。三种声音混合起来,竟混出了一种柔情,像一首摇篮曲,拍打着陈朗。她的头趴在周禾的肩膀上,乖乖的,像个孩子,一声不吭。心头的暴风雨渐渐平息下来,变为一望无垠的宁静。
怎么会这么爱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她抱着周禾的肩膀,想。她抱得很紧,生怕他变成一股烟溜走似的。
越过周禾的肩头,她看见窗外的夜色蹑手蹑脚地钻进她的房间,静静地坐在她对面,也像一个疲倦的孩子。她对它笑了一下,竟有些困的,闭上了眼睛。
12 我本来是想打电话给你的(1)
如意终于逮着机会穿她这条黑色的吊带低胸裙了。平时在校园里穿总觉得太夸张了,因为胸露到了极限,而如意的胸很丰满很诱人——据妒火攻心的陈朗小姐说,不利于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但是今天,今天她是到中央公园来看戏,可以穿得比较激进。
没有人来陪她看戏。她是故意一个人来的,至少她愿意这样相信。
但是,她是愉快的。有的时候,也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在街上走的时候,就算是一个人,她也满心欢喜,仿佛大街小巷全是给她搭的T型台。何况这里是美丽的中央公园。刚下过雨,草地柔软,空气清新,那些藏在混沌里的小芬芳,都跑了出来缴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