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卖小鸡的人听到,爸爸把豆豆拉到一边解释说:“那些小鸡仔现在看起来很可爱,但不好养活,马上就会死掉的,豆豆助要是哭起来了,爸爸妈妈可就没办法啦!”
然而,豆豆已经看中了这些小鸡,根本听不进这些解释。
“我绝不让它死。我来养活它们,请给我买几只好吗?”
尽管如此,爸爸妈妈还是坚持不买,硬把豆豆从小鸡箱子前拉开了。豆豆被爸爸妈妈拉着,两眼仍在看那些小鸡。小鸡们叫得更欢了,好象都希望豆豆把他们带走似的。豆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除了小鸡,别的什么也不要。她向爸爸妈妈鞠了个躬,说:“求求你们,给我买几只小鸡吧!好吗?”
但爸爸妈妈还是坚持不买:“将来你会哭的,我看还是不要买了吧!”
豆豆真的咧嘴哭起来了。而且一边抹眼泪一边朝向家的方向走去。当来到一个比较暗的地方时,又抽抽搭搭地说:“求求你们!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到死也不再叫你们买什么了。就把那小鸡仔给我买几只吧!”
最后爸爸妈妈也终于让步了。
正象俗话说的“破涕为笑”一样,豆豆小脸上充满了喜悦,她手捧的小盒里放进了两只小鸡。
第二天,妈妈请木工师傅给特制了一个带木板条的笼子,并在里面装上灯泡给小鸡取暖。豆豆这一整天都是在瞧着那两只小鸡中度过的。黄茸茸的小鸡真是可爱极了。然而突然出事了,先是在第四天头上,一只小鸡不会动了,第五天另一只也不动弹了。不管怎么用手抚弄,怎么喊,全都不会再叽叽地叫了。而且一等再等也不睁眼睛了。还是爸爸妈妈说的对呀!豆豆独自一人边哭边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两只小鸡埋葬了。然后又把一枝小花作为供品插在土堆上面。没有小鸡的笼子显得空荡荡的,看上去更大了。当看到掉在笼子里的黄色小羽毛时,想起庙会那天小鸡望着自己叽叽叫的情景,豆豆不禁咬住嘴唇流出了眼泪。
一生最大的愿望竟这么快就无影无踪了……。这是豆豆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离别”的滋味。校长常常对巴学园学生的家长们说:“请让孩子们穿最不好的衣服到学校来吧!”
校长提出这项要求的意思是,对于孩子们来说,老是担心“弄脏衣服要受到母亲责备”,或“衣服破了不好意思和大家玩”等等,那就太不值得了,因此才要求家长让孩子们穿最不好的衣服到学校里来的,而这种衣服无论弄破还是滚成泥猴全都没关系。在巴学园附近的小学里,有穿制服的孩子,也有穿水兵服或学生服加制服短裤的,但巴学园的孩子们却都是穿着极为普通的衣服来上学的。并且因为已经得到了老师的许可,完全不必在意衣服会怎么样,可以尽情地玩耍。当时那个年代还不象现在这样,还没有细斜纹之类结实的布料,每个孩子的裤子上都缝有补丁,就连女孩子的裙子也都是尽可能用结实的布料做成的。
豆豆最喜欢的游戏是钻别人家的篱笆或围荒地的铁丝网,所以不必担心衣服的事正合她的心意。那个时候的所谓围墙,大都是在立柱上挂满了被孩子们称为铁丝网的那种带刺的铁丝。其中有些铁丝网缠得特别结实,最低的一根甚至贴到了地面上。这种铁丝网怎么钻过去呢?孩子们把头拱到最下面,把铁丝网撩上去,掏个洞,然后再钻过去,这种做法就和小狗钻铁丝网时一模一样。每逢这种时候,尽管豆豆小心又小心,身上的衣服还是每次都要被带刺的铁丝网挂破。有一次,豆豆穿了一件相当旧、已经不再时髦的类似薄毛料的布连衣裙,这次不象平时那样只把裙子挂了个口子,而是从后背到屁股那儿被哧哧啦啦地划破了七、八个大长口子,怎么看都好象背上背了把掸子似的。这件连衣裙虽然已经很旧了,但妈妈还是很喜欢的,豆豆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此,她便绞尽脑汁地想开了。也就是说,若是说“钻铁丝网把衣服挂破的”,那就对妈妈太过意不去了,因此她才开动脑筋,想找个什么借口,说明是“万不得已才挂破的”。一进家门,豆豆就把绞尽脑汁编排出来的理由对妈妈说了:“刚才呀,我正在路上走着,有几个别处的孩子一齐向我背上扔小刀,结果就把衣服划成这个样子了。”
豆豆口上说着,心里却在想:“妈妈要是仔细盘问起来可就糟啦!”然而庆幸的是,妈妈只说了一句:“噢,是这么回事。那可太危险了!”
豆豆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心想:“啊,这下可瞒过去了!”继而又想:“这么一来,总算让妈妈知道了,我是没办法才把妈妈喜欢的这件衣服弄破的。”
然而,妈妈是不会相信“被小刀划破了”之类的理由的。当时就知道她是在撒谎,因为从身后往背上扔刀子,只把衣服划破却没伤着身体,这在一般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的,更何况,豆豆连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不过,妈妈也在琢磨。不管怎么说,豆豆还是找了个借口,这和以往是不一样的,说明她肯定已经把衣服问题放在心上了。妈妈不禁在心里称赞了一句:“真是个好孩子呀!”可是,妈妈还是想趁这机会把以前就放在心上的疑团问个明白,于是对豆豆说:“妈妈知道衣服是会被小刀或其它东西划破的,可为什么连裤衩也天天撕破呢?”
豆豆身上穿的白色裤衩是用棉布做的,还缀有花边和松紧带。而后屁股那一片每天都要挂破,对此妈妈有点想不通。
妈妈想:“若是由于玩滑梯或摔了个屁股蹲之类的原因,裤衩上划出个小口子或沾满了泥巴,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怎么会撕得一条一条的呢?”
听完妈妈问的那句话,豆豆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可是啊,妈妈,我往里钻的时候,开头保证是裙子给挂住了,而出来时又是屁股先往外退,还要在铁丝网墙根底下一个劲儿地表示‘对不起,我进来了’‘好,再见’,这么一来,裤衩什么的马上就被划破了!”
妈妈虽然听不懂豆豆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感到很好笑,就问她:“这么说,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
听妈妈这样一问,豆豆脸上显得很意外,两眼望着妈妈说:“妈妈也去试试吧?保证有趣!而且呀,我还知道妈妈也会把裤衩挂破哩!”
那么,豆豆觉得惊险又好玩的这种游戏,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说起来是这样的:豆豆一看见大片空地上围着的铁丝网,就从一头开始,先把铁丝网撩起来,掏个洞,然后钻进去,这就是开始的“对不起,我进来了”;接下来,就是在离刚才钻过的不远的地方,从里面把铁丝网撩起来,再掏个洞,这时要说一声:“好,再见了”,然后才能由屁股开始退着钻出来。而这次,也就是从屁股往外钻的时候,豆豆事先把裙子卷起来了,所以裤衩才挂到铁丝网上的。这个情景,妈妈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的。豆豆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掏洞钻过来钻过去,尽管裙子和裤衩都被挂破了,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先说:“对不起,我进来了”,然后再告别:“好,再见了”。这道理很清楚,假如从上往下看去,豆豆是从铁丝网下扭曲着身体一会儿钻进去一会儿又钻出来,因此才把裤衩也挂成一条一条的。
豆豆浑身上下都是泥,不用说头发,连手、脚、耳朵眼里都沾上了泥巴。妈妈看着豆豆这副模样暗自思忖:“若是大人来这么一通的话,只会感到浑身疲乏,毫无乐趣,然而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么玩却实实在在是件快活的事,真叫人羡慕呀!……”随后妈妈又想到,校长先生关于“给孩子们穿不怕弄脏的衣服”的建议,作为成年人的考虑来说,实在是太理解孩子们的心情了。想到这里,妈妈仍和往常一样,对校长更加钦佩了。
今天早晨,大家正在校园里又跑又跳的时候,校长对同学们说:“又有一位新伙伴来啦!高桥同学。他是一年级电车里的小朋友。怎么样,欢迎吗?”
豆豆和同学们都朝高桥同学望去。高桥同学脱掉帽子向大家鞠了个躬,小声地说:“你们好!”
虽说豆豆她们也是一年级学生,个头还都不高,可高桥同学明明是个男孩子,长的却特别矮,胳膊和腿也很短。拿着帽子的手也很小。不过肩膀却很壮实。高桥同学怯生生地在那里站着。豆豆对美代同学和朔子同学说:“咱们和他说说话吧!”
于是她们便朝高桥同学跟前凑去。当豆豆她们来到跟前时,高桥同学很亲热地笑了。豆豆她们紧跟着也咧开嘴笑了。高桥同学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那眼神好象要说什么似的。
“要看看电车教室吗?”豆豆以前辈般的语气说。
高桥同学把帽子往头上一扣,说:“嗯。”
豆豆想快点让他看到教室,使出最大力气跑上电车,站在门口就叫开了:“快请进吧!”
高桥同学急急忙忙地走着。然而却还在对面很远的地方。看上去高桥同学跑的步子很小,他一面紧赶慢赶地挪动双腿,一面说:“对不起啦!我马上就来……”
豆豆这时才发觉,和得过小儿麻痹症的泰明同学一样。拖着双腿,行动不便的高桥同学走到电车跟前是很艰难的。豆豆不再叫了,用两只眼瞧着高桥同学。高桥同学正全力以赴地朝豆豆这边跑来。豆豆这会儿明白了,即使自己不催他“快跑”,高桥同学也是急着往这边赶的。高桥同学的腿很短,而且是圈腿。老师和大人们都知道,高桥同学的身体不会再长高了。高桥同学发现豆豆正直盯盯地瞧着自己,两手一前一后地摆动着跑得更急了。一到教室门口便对豆豆说:“你真快呀!”
接下来又说:“我是从大阪来的。”
“大阪?”豆豆反问了一句,声音特别高。对于豆豆来说,大阪还只是一个幻想中的城市,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城市。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妈妈正在上学的弟弟即豆豆的舅舅,每次到豆豆家里来,都要用两只手夹住豆豆的两腮和耳朵下边,硬把她整个身体都提起来,同时问道:“让你参观参观大阪。看见大阪了吗?”
这是大人们逗弄小孩子时常常采用的开玩笑的作法,然而豆豆却信以为真了,尽管脸皮上皱,眼角也向上吊着,耳朵还有些疼,但她还是拼命地眨着眼睛向远处眺望。每次都没有看到大阪。豆豆以为总有一次会看到的,所以只要那位舅舅一来,豆豆就央求道:“让我看看大阪吧?让我看看好吗?”
这样一来,对于豆豆来说,大阪便成了她从未见过的、向往中的城市。而眼前的高桥同学就是从大阪来的!于是她便说:“给讲讲大阪,好吗?”
高桥同学高兴得咧开嘴笑了。
“讲大阪吗?……”高桥同学口齿清楚,声音里好象带有一种大人的口气。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
豆豆说了声:“真遗憾!”
高桥同学背上的书包几乎把他那小小的躯体都遮盖住了,只见他一摇一晃地精神饱满地坐到了最前面的座位上。豆豆赶紧在他旁边坐下。在这种时候,这所学校可以自由选择座位的制度就显得意义宝贵了。而豆豆心里想的是:“要是和高桥同学分开坐,就太不应该了。”就这样,豆豆和高桥同学也成了好伙伴。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快要到家的时候,豆豆在路边发现了一样好东西。那是个大砂堆。“这儿不是海,却有砂子!到哪儿去找这种做梦一样的好事呀?”想到这里,豆豆高兴极了,蹬地蹦了个高,然后借着弹力全速冲了过去,嘭地一声跳上了砂堆的最高处。然而豆豆是错把它当成砂堆了,其实里面全是搅拌好的抹墙用的灰色泥浆,随着“扑通”一声响,豆豆连同背上的书包和手里捏着的草鞋袋一起掉进了稀糊糊的泥浆里,就象个铜像似的,只有胸口以上还露在外面。豆豆想赶紧出来,可一挣扎,脚底下哧溜哧溜地直打滑,鞋子也快要掉了,如果一不注意连头也会陷进那稀糊糊的泥浆里去。豆豆只好让左手提的草鞋袋也陷在泥浆里,一动不动地站着。有时也有不认识的阿姨路过这里,豆豆便小声地说出一个字来:“哎……”,但大家都以为她可能是在那里玩耍,就微笑着走开了。
傍晚,天摸黑的时候,出来寻找豆豆的妈妈大吃了一惊,只见豆豆的脸露在砂堆外边。妈妈赶紧找来一根棍子,把一头递给豆豆,使劲拉才把她从小山一样的泥堆里拉出来。这个时候要是用手去拉的话,妈妈的脚肯定也会踩进烂泥浆里去的。面对几乎浑身仿佛成了灰色墙壁的豆豆,妈妈说:“前几天不是刚给你讲过嘛,看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不要马上跳进去。要到跟前好好看看,然后再玩再跳嘛!”
妈妈所说的前几天,就是指那天在学校午休时发生的事。当时,豆豆正在礼堂后面的小路上遛溜达达地散步,突然发现路中央放着一张报纸。“真好玩!”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