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爷爷没欢欢坚强,欢欢才男子汉呢!”然后,他瞥了眼妈妈,“欢欢只有做错事,屁股挨揍时,才流眼泪珠子。”
欢欢居然出人意料地去安慰爷爷,他小心翼翼卷起袖子替爷爷擦完泪后,一溜烟跑到里屋,将带来的几件礼物全送给了爷爷,而且还讲着妈妈才教会他的故事,让爷爷开心。
肖九立即被聪明的孙子,有板有眼、有模有样的淘气给逗乐了。倏地,气氛陡转,仿佛连所有人都相信了,肖九只不过得了一般的病,没什么大不了的。肖九也直言不讳,表示出豁达的乐观,他会勇敢地与病魔斗争。然后,爷孙俩便肆无忌惮地玩耍起来。
自从有了欢欢的相处,肖九就觉得日子过得真欢快,因为真正结束子女长大成人后远居在外、他与老伴独处的岁月了。所以,当肖九一有空闲就领着欢欢四处串门时,也会说些因祸得福的话,表示出他的心宽着呢。甚至有些时候,肖九还会幽默一回,他对街坊们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时,就很不屑他的病,一派开朗豁达的十足劲头。
当然,快乐的日子都来源于欢欢。确切说,是在他将内心里的“爱”彻底注入到欢欢身上后,好心情才油然而生,源源不断地膨胀着。
肖九“爱”欢欢完全付之行动,并且胜过当年疼爱子女时的百倍。总之,无论满足欢欢随意提出的一件小要求,还是大满足,肖九总有心情舒畅的收获。因此,日子在快乐的笑声中欢快地流淌着。欢欢的玩具从小陀螺、纸风筝等到肖九亲自钉造的木板滑轮车,大大小小,琳琅满目,已不计其数了。有一天,肖九发现只要他每满足一回欢欢的要求,都会有一种类似感觉产生。起初,以为是欢欢见到礼物时的快乐传染上他,之后才渐渐明白,他的行为完全是受到了内心里的某种情感为获得满足的驱使。换句话说,无论是为欢欢买玩具,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行为最终目的并不是出于真正满足欢欢,而是他自己,满足肖九“爱”的私心。所以,肖九的快乐才纯粹。当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即他发现欢欢在他的溺爱中已变得自私自利、目空一切时,已后悔莫及。
一天,当子女们兴奋不已,告诉父亲,上星期的复诊结果令人难以置信时,他们根本没瞧见父亲脸上已神色异常。
“你父亲到底得了什么妙方?他的胃癌不但完全消失,而且从各项诊断数据看,他身体状况非常好,哪像六十岁的老人!”
但是,肖九的抗癌妙方至今在河东街人眼里是个谜团。因为每当有人打听时,他便缄默不语。有一天,肖九与人打赌,说他能在那根离地三米高的木杠子上连翻十个筋斗,别人当然不相信,因为肖九已是七十岁的老人。肖九挽了挽袖子,一跃而上,身轻如燕。当他正翻得欢时,围观者中一个小孩突然叫道:“肖九爷爷才是男子汉呢。”话毕,肖九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二天,人们听到肖九离开人世的消息,都纷纷叹道: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张西》
《张西》
十年前,家乡河东街木器厂是个热闹的听书场所。我仍记得,街道上大雪纷飞,木器厂内的木柴堆烧旺盛,人们围坐一团听说书的情景。虽然那时我年幼无知,但是陶醉之态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人。
现已七十高龄的刘辉老人当年就是木器厂内说书说得最好的一位。刘辉是个木匠,箍木桶造木盆的圆木手艺堪称一绝。说书是他的爱好,在人们匆匆吃完简单的晚饭后,就会嚷嚷地叫着欢喜地拥上他去木器厂听他的说书。
刘辉告诉我,他的说书比起过去居住在此的张西差远啦。我从没听说过张西这个人,但是听刘辉的语气,我可以断定张西当时的名望不会小。
确实如此,一个神秘莫测,挺怪异的人。刘辉记得,张西第一次跳出人群,快说完那段水浒传故事时,被人们轰叫着赶下的窘样。“够啦,够啦!嫩小子,快回去抱着你娘学口舌吧!”
刘辉却觉得张西的说书非常好,至今也认为张西被众人称赞的那次说书也不及他的崭露。
“但人们为什么将他轰下?”
“为什么!你也许不知道那时在河东街活跃并被人认知的说书艺人有多少吧?但每一位都具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名头,知道吗?就像时下令人刮目相看的各式头街,如身份的名片。”
“张西之所以被轰下就是因为他没有获得说书艺人的资格?”
“是这个理。所以,张西就常常渡过河去对岸的吉安城,他找到一位知名的说书艺人后,俩人达成一份协议师徒关系。协议师徒就是不教技艺,只保管让张西领着师傅的大名去各书场说书,来积聚起张西自己的名气,果然不出两年光景,张西名声大振,也由于他一直居住在此,故而河东街的微名便随着他变得遐迩闻名了。”
有一次,人们听说书时,发觉张西也在听书的人群中,他们萧然起敬后都诚恳地请求张西说书。张西说的依然是那段水浒传故事。刘辉告诉我,当年他就听出张西这一次说得并没有第一次的好,他百思不解,现在明白了,张西说书时心情一定非常不好,因此影响了他口中所塑造的人物。但是听书的人们毫不在意这瑕疵,掌声起伏,叫好声不绝,皆陶醉如痴,如聆听大师教诲的信徒者一般,场面十分感人。所以以至于水浒传故事说完后,人们竟不知张西是何时离去的,也不晓得从此之后张西怎样地从他们视线中消失,将家搬离了河东街。
“张西到哪去了呢?”
“不知道,消声匿迹,即使是当年那些很有名头的说书艺人们也不知道张西隐匿于何处了。”
这时,街道上已下起濛濛细雨。我突然瞥见有人影匆匆一闪,待我冲到门口时,看见的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而已。但是,我的心里却突然地有了份担心,我担心起眼前的这个雨中孤行的路人如果一回头的话,我就能看见一张张西的脸来!
《刘辉》
《刘辉》
我钦佩的人,数刘辉老人最堪。
河东街木器厂一倒闭,木匠们立即化整为零,各自谋生。因人介绍,刘辉做了个门卫,一年后,他重病一场,回到了河东街,重操起箍木桶造木盆的圆木手艺就业,奔走村陌为乡下人服务。
与现今人们喜爱的塑料及金属质的盆或桶相比,其实木质的更具精美,和耐用。然而人们熟视无睹地去选择廉价塑料品或昂贵金属品的行为,就像着迷于一件时尚外衣后,能泰然自若地暴晒起那颗胸前的愚痣,所以攀比之风日堪。
而那班乱砍滥伐唯利是图的在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侃侃而谈环境保护学说的,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其暴富之私心的借口罢了。
为轻便,圆木匠人能凭其技艺,将木板子刨得很薄,结结实实地将竹箍子敲打得如同嵌入板壁中一样,然后涂上桐油,无需抹上油彩,也无需雕刻,天然的木纹脉络每一条就如同大师的下笔,艺术气思极浓。
不下乡时,刘辉便将日常收集起来的木板子,木段子,在家里仔仔细细地加工,困材而施,做成木脸盆或木桶子及其它小件物什,由于卖不出去,竟堆了大半房间。“卖不掉,做这么多干啥?”刘辉心事重重地看了我一眼,并不答理,仍然专注着他手中的木板子。
我随便拿上一件圆木制品,就爱不释手起来。如此精美的物件,为何人们却拒受呢?我惊讶地盯着木纹中隐藏着的一幅叶公好龙的图案,虽然木纹走势很夸张,但是叶公的虚伪和巨龙的恢宏已脱壁而出。
我问刘辉这件木脸盆的价。“我做的这些不全是为钱,一把年纪了,还能带走些什么呢?”
“多少?”我焦急地盯着刘辉。
我得到刘辉免费相送的那件木脸盆后不久,他便停止了赶制着那些卖不出去的艺术品的孜孜不倦。我每当想起那间堆了大半的各种圆木制品的陋室,便心涟难止。假如日后人们怀着神秘的眼光去探索去挖掘圆木工艺这项传统技术时,就可以不必去翻阅各种书籍,从无数个字里行间中细理出一则刘辉的故事了。
《大侠》
《大侠》
河东街人称练武的为大侠。然而,在称作大侠的三人中,尹平被认为最差。尹平与其他两位大侠曾比试过一回,虽然他的剑术胜过那二位的棍术及枪法,但是河东街人仍然一致地作出将尹平排列在那二人之后的决定,因为武艺之高并不等于其侠义的精神就存在,对此,尹平没反驳,无声无息地走开了。
知道的都清楚这种结果缘于尹平的为人。尹平原籍湖北,解放前逃难于此,以卖画为业。尹平的绘画在解放前就已遐迩闻名,与之并齐的是被流传开来的声名狼藉的劣迹。有一次,吉安城一富绅欲求尹平为他绘幅肖像画,在他们谈话间,尹平便获知富绅有幅唐寅的真迹,于是尹平提出欲观唐寅真迹一宿才肯为对方作画的条件。解放后,人们在尹平家中见到过那幅唐寅真迹,才晓得当年尹平还给富绅的其实就是张赝品。
人们知道尹平的人品后,想过多种方法,也采取过种种手段,要驱逐尹平离开河东街。虽然有次一辆警车呼啸地将尹平带走,可人们兴喜之心还没完全降下温时,又见到了警车呼啸地把尹平送来。如同之后好几次一样,人们认同尹平之所以数次躲过,但并非是他真正清白的事实。河东街人相信一定能有逮住他狐狸尾巴,然后驱逐出去,绳之以法的时候。终于,他们盼到了这天。
那年是艰难之年中最困难的一年。有一天来了个浙江富人,他无意中得知尹平的那幅唐寅真迹,欲购求,却被拒绝。
浙江富人郁郁寡欢时,看见了尹平登客栈来访。“我想通啦,假如你不食言,真能弄来一百斤大米来换,我拱手相送之。”
那年头,大米贵过黄金,当初浙江富人说出此话,是因为他对唐寅真迹太酷爱了,他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如果失之交臂的话,那会抱憾终身的。
浙江富人千辛万苦地弄来一百斤大米交给尹平后,就迫不及待地将古画展开一览——精美绝伦。
第二天警车呼啸地来了,然后将尹平捕走。据目睹此事的人言,人们为此欢欣鼓舞胜似节日。
经打听,河东街人才知道真相,原来那幅唐寅真迹其实就是尹平的手笔,而且还知道了尹平诈骗来的那幅唐寅真迹,早在解放后的一次政治运动中被收缴了。
“罪有应得!”
“老天有眼啊!”
正当人们激动万分时,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外村人,他们指名道姓说就要找尹平。
“一定又是尹平的造孽,如今都讨上门来了!”
没想到这群衣衫褴褛的外村人一齐跪在地上,齐齐地泣道:“如果不是尹平慷慨送来的一百斤大米,我们全村人都饥挺不过去啊!请告诉我们,尹平家在哪?我们老老少少一定要当面感谢他的大恩大德啊!”
见到此景,河东街人顿时如傻子一般,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李季》
《李季》
居住在河东街横街上的刘彦洪老人深居简出,也算是一个奇人。
仅凭他一个眼神或细微动作,就能领悟其意的,只有受其领导的除奸队员的李季。李季的聪明常让刘彦洪事半攻倍地完成任务,因此,除奸队名声大振,而所有人仍不清楚早夕相处的刘彦洪就是已被人们描绘得出神入化的传奇人物,其实是少不了李季天衣无缝的配合。现在,一些年长的河东街老人,还记得,刘彦洪与李季这对表兄弟的水火不相容,一句话,他俩只要偶遇上,非相互殴打得你死我活的不可。
一天傍晚,李季潜入刘彦洪家中,他穿过两道重门,默默地坐在刘彦洪对面。许久,刘彦洪开口说道:“杀,一定要杀的,是上级硬下达必须完成的任务。”
李季没做声,手脚颤栗。
“天亮前必须完成任务。”刘彦洪仿佛受到李季的传染,他的手指突然地微抖起来,而眼光始终垂指着地面,“你一定要等我来,由我执行此次任务。”
李季紧闭双眼,终于说出一个字:“杀。”——声音与那夜风穿窗而入,飘送而来的菜园中瓜棚吱吱的爆响音极似。当刘彦洪惊恐抬起头时,李季已无声息地离去,刘彦洪想站起来,却没一丝力气,于是便仍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在与谁彻夜长谈般,一动不动。
天亮刘彦洪得到消息,近拂晓时,李季用匕首杀死父亲后,割颈自刎,俩人倒在一起。
“我的亲舅舅哦,外甥实在是下不了手啊!”刘彦洪泣泣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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