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小骗子~”
带着手条套的手掌轻抚过时臣僵硬的脸庞,他原本真实的样貌就在男人的目光下暴露无遗。
“我可不知道这座岛上的小孩会用‘改颜术’啊……撒谎可不好哟。”
“……”
瞒不过去了。
“啊,这孩子我见过。”在一旁思索的女人忽然出声,“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远坂家的继承人。”
“嗯?远坂?那个擅长宝石魔术的家族可是在日本啊,继承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听了阿鲁巴的质疑,女人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把他带回去吧,对协会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真是麻烦…”他不耐烦地抓住时臣的手腕,“小鬼,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跟着。”
“等等!我、我……”
相对应的,男人也没等挣扎的时臣说完,就以按住后脑勺的方式使其陷入昏睡。
“那么粗暴的‘暗示’还真是没情调呢。”
“呿,对付一个小孩子要什么情调。”
对女人的挖苦不予置否,阿鲁巴像提货物似的单手将时臣夹在臂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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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协会……对圣堂教会也……”
男人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当时臣的意识从混沌中挣脱时,听到的话语也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他缓缓张开眼,依旧是一片正在燃烧的火苗。
“如果不是你们自找麻烦,我们也会清闲很多吧。”
“那可是劳烦了,不过就解决麻烦来说,这对彼此都有好处,不是么。”
表面上客套却不失强硬的对话似乎已经接近结尾了,两批对峙着的人立场鲜明,都保持着随时可能擦枪走火的危险状态。
负责交涉的代行者沉吟了一会,做出妥协:
“异端的尸体可以交给你们,相对协会也必须对此次的事件承担相应损失,以后有关异端的情报也必须分流出一部分提供给教会。”
“没问题。”
男人颇满意交涉的结果,爽快地做出了应答。
从内容来看,异端——也就是凯利的父亲已经死了,不管死因是什么,尸体的掌握权已经从教会转移到了协会,受到封印指定的魔术师的遗体有重大意义,也难怪协会会在这里退步答应教会的要求。
凯利也应该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的时臣心里十分难受,他支撑起有些虚脱的身体,从染有火屑味的地上坐起。
站在周围全是清一色的黑衣魔术师,时臣从他们的身影缝隙间看去,忽然就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动弹不得。
这不是真的。
被看到了。
与绮礼的目光相交接的一瞬间,时臣觉得自己脸上的皮仿佛被血淋淋地扯了下来,同样是被数个身影遮在后边,但他知道,绮礼在看着他。
面无表情,这次却显得呆呆的。
如同因为甜美的果实而陷入网中的小动物,即使受到伤害也无法大叫出声,只能遍体鳞伤地蜷缩成一团。现在的绮礼就是这副模样,这个偶尔以时臣笨拙模样取乐的家伙,像是被谁用一把刀子狠狠刺中了要害。
所有欺瞒都化为乌有,他们一直以来相处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归零。——从绮礼那张重新被冷漠占据的脸上,时臣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心痛。
他是魔术师的子嗣。
他没有在原地等他回来。
他——始终在说谎。
接下来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时臣浑浑噩噩地跟随协会的人离开了这个迟早会然为灰烬的村庄,他坐在轮船尾端的甲板上,紧紧抱住双膝。
岛屿上的火光照亮了海面,波凌将其分解成片片温金色璀璨亮点,仿佛阳光照射在上面的反光。
冷风吹乱了时臣额前的刘海,时不时扎到眼睛,有些许的刺疼,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心情顾及这种琐碎的小事,只是呆呆地看向那座岛屿,一动不动。
那座岛屿,像一只在水面上自焚的蛹壳,在睡梦中死去的生灵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但同时也失去了破蛹成蝶的瞬间。
永别了。
他闭上眼,任自己被冷风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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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礼,这次的擅自行动会记过,做好回去被罚训的准备吧。”
“嗯,怎样都好。”
简单明了的回复,将所有抛在脑后的冷淡语气。
“……”
察觉到有些异样,身为长辈的代行者疑惑地看向这个男孩,却发现他只是呆呆地看向岛屿消失的方向,眼里的温度正在一分分地流失。
是经历这次的清剿后成长了吗,那样的话也算是收获良多。
男人感叹着,不再言语。
旺极一时的火焰终将熄灭,对欺骗自己的人不再抱有留恋后,他也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仿佛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无比短暂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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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岛屿后方驶出一艘汽艇,坐在上边的是一名少年,还有并排的一位白发女人。
急促的冷风拍打在他们脸上,彼此都不发一言,少年悲伤地闭上眼,像是要把那座燃烧的岛屿与回忆都远远抛在后边。
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少了一丝迷茫,他看向前方,却再也无法露出笑容。
这便是名为卫宫切嗣的少年,向自己人生踏出的第一步。
……
他们相聚了。
他们分离了。
不留姓名地谈笑风生,不曾告知彼此的去向。
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结束了。
就算再次见面,也只会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擦肩而过。
这就是他们三个人的邂逅。
只有开头,没有结尾。
他们总会在一场战争中相遇,那是将他们各自道路唯再次、也是最后一次交错在一起的舞台。
幸运的是,他们对彼此是初次见面这件事坚信不疑。
所以在如何致对方于死地这点上,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最温柔的人总是最早告别。
在这个名为战争的舞台上,迎来谢幕的——只有一人。
愿如此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在咽气前,脑海内都会闪过自己曾天真时的记忆,闪过那张早已模糊不清的稚嫩脸庞,然后对着不在身边的某个人轻声喃喃自语。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封印指定:魔术协会以“保护”之名,拘禁,捕捉拥有稀世才能或触犯禁忌的魔术师,将之监禁一生。
※柯尼勒斯·阿鲁巴:《空之境界》中的苍崎橙子与荒耶宗莲在伦敦魔术协会的旧友,称号是“红色魔术师”。在《Fate/Zero》第十八集中疑似客串(年轻时期)。
※魔术属性:每个魔术师天生以来就擅长的领域,例如,远坂时臣的魔术属性为火。
※暗示:魔术师常用的一种技巧,常用于篡改、抹消普通人的记忆,也可用于让人陷入昏睡。
☆、殊途
和他的相遇是场梦吗?
回到家中,父亲对他在外边的事只字未提,就连把时臣送回日本的协会人员也感到很奇怪,因为他的父亲仿佛单纯地一直认为他只是修习归来,连并原来将他托付给的家族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让时臣产生了某种错觉,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也从未遇到过一个名为言峰绮礼的男孩。
他忽然不想计较父亲的异常,也不想去确认那段经历的真实性了。如果那一幕幕的场景能够一直清晰地存放脑海中,那么就无须再提及。
哪怕——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也好。
数日后,寄回远坂宅邸的一个包裹让正准备前往伦敦【时钟塔】就学的时臣有些措手不及。因为在拆开表面的包装后,是一本熟悉且厚实的书。
那本他原以为早就葬身于岛上火海里的书籍,竟皮毛未损地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包裹没有落款名,也没有经由谁的手交给他,所以也弄不清是送回这本书的人到底有何意愿。
莱斯纳家的东西……
“时臣,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来。”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它塞进了带往伦敦的行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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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教给你的只有这些了,绮礼,在学院也要好好锻炼自己,争取成为教会的出色人员吧。”
和蔼的神父摸了摸绮礼的脑袋,微笑着向他告别。
“是,我会努力的。”
绮礼最后望了一眼这所与“他”邂逅的教堂,对教导他的神父微微鞠躬。
“一直以来,感激不尽。”
这句话在离开那个地方之前,也是绮礼一直想要告诉“他”的。这样的打算在遭受了某种欺骗后——就荡然无存了。
隐隐约约快要找到的东西,感觉像是永远地失之交臂了。
既然这样,就要重新开始寻找。
几乎与时臣是相同的时间,绮礼向着自己的道路踏出了第一步。
一条与时臣截然不同的道路。
是否会再次遇见呢,是否会再次露出笑容呢。
依旧迷茫的绮礼,心中却再也滋生不出名为“期待”的情愫。他只能继续向前,去看看那道路的尽头,会不会有某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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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时钟塔。
“那就是远坂家的继承人吗……”
“怎么说…总感觉看上去很普通啊。”
“毕竟是资质普通的家伙嘛,算上他的话家族也是第六代的样子。”
“哎?六代了吗,我还以为不会超过四代呢。”
“噗……嘘,会被听见的。”
真是无聊的家伙们。
原本以为来了这备受盛誉的地方至少会几个遇见有趣的人结果根本没什么变化。手里捧着一摞书的时臣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在图书室里找个位置坐下后,便不去在意那些嘴闲的“天资聪慧者”。
基础的课程完成后,他都会来这里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
没办法不去在意那本莫名其妙的书,既然以前没办法看懂,在学习更多东西后,对理解应该也会有多多少少的帮助。
莱斯纳追求的【时间的根源】,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越是深进了解,就越是发现莱斯纳这个家族的恐怖。时臣不认为是古德莱斯那老头粗心大意才让他拿走了这本书,相反应该是有意的让他去了解什么事情,最后借他的手达成某种目的才算是说得通。
时臣并不甘愿做一枚棋子,但他总得开个头。
宝石魔术的创造性理论。
非常规式降灵术。
平行空间的物质转移。
还有……占据这本书二分之一的内容讲述的荒谬理论:让世界永恒停留在某一时间段的术式,以及具体实现的方式。
大概的分类是清楚了,但时臣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拿普通人来比喻,就像是看了一本十分精彩的科幻小说,心潮澎湃的同时却又坚信“这不可能成为现实”的矛盾感。
能看懂,实现起来便是天方夜谭,或者说这并不是人类可以完成的计划。
以寿命换取世界轮回,怎么想也太匪夷所思了。
最后,时臣只是把这本书当成高明的笑话来看待,将它放置在自己书柜的底层。
他自然不会知道,书上所写的东西,会变相地将他指引到一条不归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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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雷沙,圣伊那裘神学院。
“喂,你不觉得那家伙很奇怪吗?”
“没错啊,总是一副冰冰冷的样子,说他有信仰我才不信。”
“每天半夜还在练习奇怪拳法的人好像也是他……”
“真的?好诡异…”
“一副异教徒的模样,还是离远点比较好吧。”
说实在的,这种对话要让绮礼注意到根本不太可能,并且就算注意到了,他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面无表情是因为没发生什么需要换表情的事情,一直练习八极拳到深夜是因为想快点掌握这种对近战有帮助的技能。
至于信仰,自己以为有的话,那实际上有没有也不是问题。
绮礼没有兴趣向别人一件一件地解释自己做事的理由,对让别人了解自己也抱有排斥心理。
他试过让一个人了解过自己。
结果就是被欺骗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作为教训再典型不过,绮礼的防备心也由此而来,说不定还可以算是成为代行者的一项基本素质。
可当他偶尔注意到那些没用的对话时,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他的话,早就知道自己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