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曾说过他本事如何,可从诸葛大师口中提及他所收服的异兽便能窥斑而知全豹,傒囊、琴虫、軨軨、猪婆龙、土蝼俱是稀罕之物,却在他手中都尽数折了…有他在,那王八月焉能有事?
想到此节,心中顿时渐宽,又朝那白莲教死得遍地的尸体看了几眼,不敢靠拢也就说不上细细查看,只能罢了,转身与那天吴朝着小村归去。
如此不急,归程自然便慢了些,等他到那左近之时,已经有三五结队的临村他乡之人嘴里哼着戏文,手里拿着玩物,背上再背着个孩子,各自归去。听他们口中闲聊,自然就免不了提到白莲教活神仙未到之事,说是村长与村里几个大户为此还掰扯了半响,闹得气呼呼的走了。
社戏已然完了,白莲教众人未到,那掰扯一番是免不了的——可这些与至尊宝无甚关系,现在他所要做的,不过是找到玉笙烟,然后与她一道尽快赶去白莲教总坛找到令牌,随后前往下一处…
倘若密宗也要前去,那倒是可以想法子探一探究竟!
至尊宝一心想要快些把此事了结,然后赶路,谁料事儿并非他所想象的那般——等回到那义庄一看,玉笙烟并未在内等候,包裹、马匹俱在,但是偏偏人不在内,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心中生疑,在房里转了两圈,刚说出门去寻,那看义庄的老头儿已经拎着壶老酒,嘴里叼着根竹签,满嘴哼着小曲推开了庄门,一见他便嚷道:
“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
“老爷子你找我有事?”至尊宝见状便停驻发问:“怎么?”
老头子摆摆手,“不是我找你有事,是和你一起那个女娃子找你,”他摇摇晃晃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口中道:“我今天在社戏场上遇见她了,女娃子说有个什么事儿急着去办,又说怕你回来找不着着急,这便随手写了个条子叫我带给你…等等,我找找…”伸手在怀里袖筒之间一通摸,嘴里还嘟囔着:“不会丢了罢?分明记得是塞怀里的啊…那里去了…”
这一说搞得至尊宝心中焦急,又不好催促,只能坐在那处等他翻找,可是这老头儿分明是在社戏上已经喝得有些高了,左右半天愣是没翻出来——正在急躁之时,天吴所变的那小犬忽然跑过去,在他裤筒边咬住一物,然后朝外一拉!
从那裤脚筒子里拉出来的,正是一张写了小字的黄纸。
那老头儿一看,猛然一拍脑袋歉道,“哎呀,原来在此!我塞在腰间的,不知是不是用力得猛了,所以塞进了裤裆里,呀呀,可真是对不住…”至尊宝哭笑不得,只管嘴里含糊应着,不多管,便把那黄纸细细看来。
上面所书正是玉笙烟字迹,寥寥数语而已:
‘突有事端,救人为上,归来之时请来村外破庙碰头——玉。’
“村外破庙?”这样一提至尊宝想了起来,两人来时似乎曾路过某个废弃的小庙,看着早已荒废多时,所以当时亦未留意,可是现在她又怎地到了那处?——他心中所想,嘴里便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里又会有什么事端,救什么人?”
“你说的是我们村外面那早没人居的破土地庙么?”老头儿还满嘴正在为刚才是事儿道歉,可是一听这话便接了话头,“怎地没人?就在前不久,那里住进了个要饭的花子,看模样倒是年轻俊俏,可是整个人像没骨头般的,在地上坐都坐不住,只能瘫着;还有,那花子脑子也有问题,常常在没人的时候自言自语,倒是骇人得紧——他又怎地了?”
听那老儿之言,至尊宝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怕是那玉笙烟发了恻隐之心,去为那花子治病救命之类——可这些事儿不便对老头儿明说,也只能假装不知道的嗯嗯啊啊几声,嘴里说着不着边的闲话,出了义庄大门。
出门之后他径直便沿着村里大路朝外而去,一路上也不和那些晚归之人闲话,只是赶着,不多久已到了荒野之处,那破庙便堪堪出现在了面前。
透过那洞开的破门,远远也就瞧见了内中情形——只见玉笙烟正半蹲在地上,看似在调配个什么东西,而她身侧不远处破席上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看不清面目,只瞧着那三火隐隐约约,似燃似灭,犹如那风中残烛一般行将就木!
“唉!救得一命是一命吧,”至尊宝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何缘故,救不救得…”说着话,这便想要近前——可是他刚刚迈步,忽然眼角瞄着那庙顶上不知什么东西猛然闪了过去!
那是?
第一八一章孤村果报今又见,独魂窃思道难掩
虽然只是一瞥,可至尊宝心中不知怎地,总觉得那东西似有异样,看玉笙烟在地上忙活之态分明是没有发觉,顿时脚下加快,嘴里直呼着玉笙烟的名字便走了过去。
玉笙烟听得喊声,抬起如释重负的脸庞看他一眼,喜道:“你可算来了,我还真怕你回来晚了,此人熬不下去——至尊宝,你快些帮我看看,这人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得一救?”她说话间已然起身,等着他前来查看,可是至尊宝走近只是在那人脸上一扫,转眼便朝着破庙头顶看去,口中忽然问道:
“是谁带你来的?他,还是别的什么人,什么东西?”
‘东西’那二字至尊宝咬得极重,玉笙烟也不是听不明白,虽不明白,可她还是想一想,依着至尊宝发问答了:“他这般样子怎么出来求医?那找我的,却是个村里的嬷嬷,只说见他可怜,问我能不能救得一救。”
“嬷嬷?”至尊宝想想,笑道:“也许真是个嬷嬷,只不过怕不是她自己本意,而是什么鬼上身来请你的吧?”“咳,那倒无妨,”玉笙烟笑笑:“救人嘛,我也没有太过注意。”
“恩,那倒是实话,”至尊宝点一点头:“这人三火离散,元神分崩,阳魂衰减,阴魂滋盛,说实话,明明白白便是与女鬼厮混的模样,而且来日长久,已属油尽灯枯——我不是不救,只是爱莫能助!”
他蹲下身子。将那地上男子眼皮一翻,继续道:“看看,这阴属血丝已泛了起来,阳属全无,怕是熬不过今晚了…”他抬眼转向那男子的脸面,正要说什么,忽然看的男子深陷的面皮居然有些熟识的模样,顿时一愣!
那男子整个脸已然干枯褶皱,面皮包得头骨棱角分明,颧骨高高凸了出来。眼眶深陷。嘴唇乌青,脸上惨淡得一丝血色都没有,比病入膏肓的大烟鬼还难看几分,已经完全不像个人样。可即便如此。至尊宝还居然从那微微转动的眼珠中认出了此人——
他与至尊宝非但见过。还曾给过他雨伞蓑衣,将他带入自家大宅中养病!
正是那数年之前,昆山寨的俊朗少年。与女鬼逃走离开的二少爷,秦路是也!
因果滔天,命数轮回,世间如此之大,可是无论如何也跳不出这万物大道的安排,他与那女鬼情投意合,违了天意,人鬼硬要逆天呆在一起,即便是那女鬼再如何小心、谨慎、为他设想,可是年生日久,最终还是让他走到了这一步…
那屋角上偷窥的黑影,猜都不用猜了,定然便是当时那肉身佛堂中与秦路两情相悦的女鬼,那来请玉笙烟的嬷嬷,也多半是她所使的法子。
玉笙烟见他只说一半,忽然停顿,又若有所思的看着屋顶,不由好奇发问:“活不过今晚——那,你这样看屋顶又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曾还能看出个法子来么?”
至尊宝笑笑,竖指唇前示意她嘘声,然后冷笑一声,对着屋顶喝道:“出来吧!你以为这般藏着就能躲得过么?天道因果,累积世数,并非你能承担扭转的…”话一出口,屋顶发出窸窣声响,但是等得片刻,却始终无有一物现身。
见所言无果,他又道:“你当初在那昆山寨带走秦二少爷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你背天而行,不顾世数因果,还假意骗过了我和爷爷,以致今日如此,也算是你俩咎由自取,孽情障缘命该如此…下来吧,陪他走此最后一遭,也算尽尽你的心意了!”
“你这是…”
“我这说话的,便是与他一起的那个女鬼,”至尊宝缓缓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和爷爷曾经想要让他们分开,谁知道两人罔顾我们一番心意,趁乱逃了出去,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厮守,最终导致了今日的情形——命数虽有天意在里面,可是人们自己的选择也很重要,”他叹得一声,又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阴德亏欠,便有世数报应,这便是因果…”
正说着,那屋顶忽然一动,从那其中缓缓飘落而至个影子,看相貌便是那当年肉身佛堂中的女鬼,数年光景不见,依旧是当年模样,只不过此刻担心秦路的性命,不由得脸色有些说不出的难看罢了。
此鬼一出,顿时破庙中整个气候便冷了起来,不消至尊宝开口,玉笙烟已伸手入怀取了柳叶朱砂汁水涂在眼皮之上——见到那鬼,更是一惊,顿时便伸手捏住了那腰间的法剑和法绳…
“不用,只是谈谈,”至尊宝轻轻将她一拦,对那女鬼道:“我猜测不错,果然便是你找来了烟儿,想要她帮你就秦二少爷的性命——怎么,此刻后悔了么?”
“是你?”女鬼飘然落在他面前,冷冷道:“不错,是我去找了她来,但你说错了,我并非是觉得死对他不好,而是觉得他太过遭受折磨,所以希望给他寻个痛快而已——要说错了?哼,他死了之后便成了鬼,和我永远厮守在一起,又怎么不好了…”
她目光落在秦路身上,伸出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声音也柔美了许多:“…你所说的事儿,我与他都想过了,那也是我俩最终的目标!”
千古以来人鬼相恋的事儿不少,可这理论到真是骇人听闻的第一次,先不说那人肯不肯为了这鬼而死,单单说那死后的情形,可不是变成鬼那么简单而已…
鬼魂留在人间,并非是天数定规的存在,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受到阳间之力的惩戒和侵蚀,所以依靠内在的阴冥之力释放了一层阴气作为保护,这阴气的来源便是那鬼魂本身之力,也是靠她怨恨、不甘、仇恨、悲情等等来决定多少,愈是厉害的鬼魂,愈是要释放更多的阴冥之气来抵御惩戒。
可是很多情况下所产生的鬼魂,并没有太多心愿与仇恨,所能存在的阴冥之力也少得很,更别说抵御世间惩戒之力了!
除此之外,更莫说有那鬼差阴使、判官无常在人间,日夜不停的寻找孤魂野鬼,抓回地府进入轮回之中。相对于鬼差捉拿游魂野鬼来说,等若捕快抓那山贼盗匪,越是暴戾强悍的匪徒愈是难以捉拿,便是此理。
此节,至尊宝心中明白,那女鬼又是否明白呢?
听那女鬼惊世骇俗的一番话,至尊宝不由脸上忽然一笑,反问道:“你确定么?”
这话虽是轻飘飘的说出口,但那女鬼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忽有些不相信自己了,似犹豫,又似自言自语,“一定、一定是这样的…不会有意外!我和他…会因此而厮守一起,不会、不会错…不会错…”
口中如此,可是那话语却愈加犹豫,似乎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了…
玉笙烟忽然冷笑一声,反问道:“若是如此能行的话,为什么昔日那么多的人鬼恋情,最终都分离收场?你以为,变成鬼魂厮守这个法子,就你能想得到么?千百年来就你最是聪明么?”
这话虽然简单,但所说的却是那女鬼心中最最害怕听得的事儿,顿时便见得女鬼脸色一变,犹若被惊雷击中般顿时呆了!
一种纯粹悲伤的情绪就像究竟进入了血液中一般,开始把半迷茫半失落转化成为无比的悲痛,先是全身颤抖,然后整个身体开始冒出丝丝寒气,最后眼中不可遏制的汹涌出泪水,并且从整个身体发出一阵低沉的、山谷回音一样的哭声…
“那、那他会如何?”
至尊宝想了想,答道:“他马上就要死了,然后变成鬼魂进入阴曹地府之中,经由三途河轮回转世再入六道…我劝你抓紧时间,和他再呆上一会,”看了看那秦二少爷的脸色,他又道:“若是你想把他的魂魄带走,我劝你千万不要如此,他的魂魄阴冥之力不够,怕是一夜都熬不过去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但是…”
不等那女鬼多说,至尊宝已经取出一纸符文,迎风烧成飞灰溶入水中,然后给秦少爷灌入口中道:“我念着秦二少爷与我有旧,送你们符咒一纸,让他能够苏醒过来和你叙旧。大约盏茶功夫之后便是大限,届时他便要魂魄出窍,跟随阴差而去了…送你一句:倘若你心中还念着他与你的情意,那么你也不要再东躲西藏了,干脆随鬼差进入地府中,虽然要受十八层地狱的煎熬,但是不过几世之后你也就能脱胎转世,和他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
他虽然如此说了,可是那女鬼似乎并非在听,只顾自己哭泣,而秦家二少爷脸色渐渐好转了些,眼看便要醒来——至尊宝与玉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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