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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胡思乱想间，佟少琪的目光突然停在自己家的围墙上，那里，白色的水磨石墙脊在月光下闪出清冷的光辉，像是一条白色的蛇一般盘旋在院子周围。
快步走出房间，楼下宋管家还没有休息，而是端了一碗什么粥正要上楼来。
“小姐，吃点宵夜，我叫厨房刚刚做好的银耳燕窝粥，你这几天累的紧，赶紧补补才好。”
“宋管家，叫人，咱们家里可能来了不速之客了。”
佟少琪瞄了一眼宋管家手里的粥，不禁皱了皱眉头，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这些个烂乎乎的甜食。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什么？！”
宋管家也是一惊，忙放下东西跑到后面叫人，不多时便找来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手里都带着棍子，还有一个拿了把猎枪。章家住的地方是法租界，虽然时逢乱世，治安却还是挺好，所以平日里只是让几个下人轮着班巡逻，倒也没出什么事情，竟然进了贼，却也真是见鬼了。
治伤
宋管家先安排几个人留下守住屋子，然后带了剩下的拿着家伙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佟少琪不放心章玉英，便也跟着呆在客厅里，不过根据她刚才所见，爬进院墙的好像只有一个人，动作似乎也很迟缓，不像是个老手，倒像是个被逼无奈出来作案的，这个世道，没钱只能饿死，毕竟也没有几个能有个像随便吼吼就能分到大笔遗产的。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佟少琪一边想着一边等着外面的消息。果然，过了不多久，便见着宋管家押着人回来了。
“小姐，我看这人不是贼，倒像是个被人追杀躲在咱们这里来的。”
宋管家将人丢在客厅地板上，附在佟少琪耳边轻声说道。佟少琪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这位，身上衣服满是污渍，还隐隐的透出些红色，看起来像是血，不只是料子看起来却是极好的，样式也时髦，绝对不是普通小贼能穿的起。这人么，半长头发遮住脸，佟少琪并没有看清楚长得什么样子，只好对宋管家使个眼色。
宋管家会意，抬抬手，让几个下人都退了下去，周围便只剩下佟少琪、宋管家和两个心腹。佟少琪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问道：
“你是要去医院还是休息一下就走？”
“嘶……你还挺有胆量，怎么，不报警就不怕我劫财劫色？”
那人身上有伤，又被宋管家他们抹黑揍了几棍子，只好半蹲在地上，一手按住胳膊，却是不慌不忙的跟佟少琪开起玩笑来。
“宋管家，找两个人，给我套上麻袋送后门丢出去，丢的越远越好。”
佟少琪微微一笑，对宋管家吩咐道。
“好嘞，我这就找人去。”
宋管家答应一声，就要往外走，那人忙哎呦一声，勉强笑着回道：
“别，千万别，我开玩笑呢，这位小姐也真是太没有幽默感了，小生我虎落平阳，遭人暗算，所以借贵宝地躲上一晚，还望小姐成全则个。”
说着，竟然有哼起黄梅小调，愣是把几句义正言辞的话弄得弯弯曲曲如同盘山小路一般。佟少琪皱了皱眉头，这人恐怕还有大有来头啊，好像惹麻烦了呢，是不是真的应该把他打晕丢出去算了，看样子就算他能醒也估计记不清自己家的具体方位，应该没什么隐患。
“小姐，这位小姐，我开玩笑的……小姐若是嫌麻烦可以直接让我在客厅那个角落里窝一夜算了，外面还有追赶我的人，要是被他们发现不仅我自己倒霉，还有可能连累到小姐的家人不是，还望小姐成全。”
那人见佟少琪沉默不语，周身散发淡淡的煞气，忙接口说道，他可不要真的被套上麻袋丢出去，生死是小，面子是大，要是明天这么被发现，还不得让整个上海滩笑话死。
佟少琪又定定的看了他半日，才开口道：
“好吧，我今天就做回好事。我不问你的姓名，你也不需要问我们的底细，你掂量一下自己的伤势，若是觉得可以，我叫下人给你准备一件隐蔽的房间，明日你自己离开；若是觉得不行，我可以找人送你到医院，不过只到门口，钱会放到你的口袋里，你自己走进去。至于你说的追兵，我想你也可以放心，这里是租界，他们能杀人，却也不敢大半夜满大街晃荡，毕竟巡捕还是有些作用的，你自己决定。”
“哎呦，佟少琪，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那人嘀咕一句，突然抬起头，把头发一撩，露出雪白的牙齿。佟少琪看了看眼前一张鼻青脸肿、五彩纷呈的脸蛋，愣了愣：
“请问，咱们认识么？”
“什么！你竟然把我给忘了，我……我，简直耻辱啊，我太伤心……”
“宋管家，麻袋。”
佟少琪转过头，对宋管家一笑。
“杜家，我是杜如月的哥哥，杜如勤啊。我们不是在学校里见过么，我还请你们吃了一顿西餐呢，竟然把我给忘了。”
杜如勤摆出一副祥林嫂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让人十分不舍。不过佟少琪心里根本没有同情这根筋，只是回想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确实见过，不过你现在的样子我认不出来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要不要我给杜家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的情况？”
杜如月也确实曾经说过自己家里的生意跟黑道有关，所以杜如勤才会被人暗算？说得过去，可是，他为什么要往自己家里跑啊？
“呵呵，不用不用，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现在这副狼狈样子，肯定笑掉大牙。既然大家都是熟人，就更好说话。要不，给我安排个不是地下室的房间？”
佟少琪眼皮低垂，杜如勤，他怎么知道自己心里正是打算直接把人丢到地下室的仓库里呆上一夜，当然，还得上锁招人守门。这种江湖人，好的极为重义气，你救过他可以为你卖命，可是坏的却真是一点道德廉耻都不知的，你今天救了他的命，或许明天他就能带着人上门打劫防火了，所以，为了章家的安全，她必须既不能得罪人，也不能让自己受到连累。不过，杜如月的家人似乎可以稍加放松警戒。
“既然都是熟人，看在如月的面子上，宋管家，给他安排在一楼最里面那个客房。”
再看了杜如勤一眼，
“你再去找些男人的衣服，越普通越好，然后叫人去把董医生请过来，如果我记得不错，他今天晚上应该值夜班。直接到医院，对外人说是我母亲的头痛又犯了，找个单独相互的时机告诉他实情，若是他愿意来就来，不愿意也不要强迫。”
“是。”
宋管家应诺而去，佟少琪也让小李把杜如勤扶到客房去，自己却悄悄又找到宋管家：
“宋叔，你再找几个机灵的下人，给我盯着他，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世道太乱，我们也就顾不得什么君子作风了。”
“我知道了，小姐，你想的对。现在的上海滩不像从前了，什么江湖情意都开始单薄起来，我们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但凡不跟他们又牵扯就不要掺和进去。不过今天这事也是赶上了，哎，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宋管家也是揪着胡子担心，急匆匆的布置眼线去了。
等到小李终于把杜如勤身上的一身脏乱衣服换了，人也收拾的像模像样之后，接医生的车也缓缓进了后门。
“孟少轩？”
佟少琪见到走出车门的人，不由得有些惊讶。孟少轩冲她点点头，开口：
“董医生急诊，我来接替他。”
“哦。”
佟少琪眼神暗了暗，状似无意的撇了眼停在两人身后的汽车，见司机微微点了点头，才叹了口气，回道：
“跟我走吧，人就在屋里。”
孟少轩点点头，随着佟少琪进了屋子，沿着走廊进了最里面的卧室，就见杜如勤已经把上衣脱了，自己拿着白布往身上裹呢。而小李则是苦着一张脸站在一旁。
“小姐，你可来了，我晕血。”
说着，还特意的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往杜如勤那边瞧了一眼，又忙转过头去。佟少琪一愣，晕血，你为了争女朋友跟人家拍板砖被关进警察局让我保释的时候怎么不说晕血，不是打的挺痛快的么？
“小李，你给医生打下手。”
“哦。”
小李龟速蹭到床边，看着孟少轩快速翻出药箱里的一堆器械，然后指了指杜如勤：
“不干净，都扒下来。”
杜如勤挑挑眉，看了眼佟少琪，迅速把身上剪成一条条的床单给拿下来，露出胳膊和胸口上的伤。孟少轩突然皱了皱眉头，轻轻用镊子碰了碰他胳膊上已经半凝固的血液：
“是枪伤，必须把子弹取出来，不然不仅伤口好不了，还会中毒。“
“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会么？“
杜如勤看着眼前架了付金丝边眼镜，一脸斯文庄重的年轻医生，觉得此人跟自己的世相去甚远，估计这活干不了。
“没做过，可以试试，按照常识来说，应该和割痔疮差不多。”
孟少轩一脸严肃的注视着杜如勤胳膊上的伤口，作出评论。佟少琪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忙摆摆手，对一脸抑郁的杜如勤说道：
“其实，也真的差不多，我看还是割了吧，早割了早好，你说呢。”
“你从哪里找来的蒙古大夫！”
杜如勤老羞成怒，开始发飙。孟少轩还是一脸严肃，十分礼貌的纠正他的话：
“很遗憾，我学的是西医。当然，蒙医也是一门独立医学，我曾经略有涉猎，但是没有临床经验，所以不能用这种方法给你治病。”
杜如勤长大嘴巴直愣愣看着孟少轩，突然长长出了一口气，下了决心：
“不管什么方法，你还是先把子弹取出来吧。”
再不干活眼见着天就要亮了，再者，自己恐怕跟这位说不清楚了。
消失
孟少轩看了杜如勤一眼，平静的从药箱里拿出针管，冲着他就来了。
“等，等等，你不是取子弹么，这又是什么？”
杜如勤吐了口唾沫，往后退了退，盯着孟少轩问道。
“麻醉药。”
这位依然很平静，杜如勤却摇了摇头：
“不需要，江湖儿女，要是这个都受不了还怎么混，你直接取子弹就好了。”
孟少轩盯着他瞧了一会，才放下针管，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纱布送到杜如勤面前：
“咬着，消过毒的。”
“哦。”
杜如勤嘴里哼哼几声，似乎还有些不屑，不过看到医生脸色已经够黑了，也没说什么，一只手接过，咬在嘴里。
佟少琪见孟少轩就要开始动手，忙在一边问道：
“需要我帮什么，我在学校里学习过急救知识，对护理还懂些。”
“嗯，准备热水，另外……十分钟之内不要进屋。”
孟少轩指了指房门，背着身子对佟少琪回答，
“先出去，进来敲门，等我同意。”
“啊？哦，知道了，那我去找些热水过来。”
佟少琪摸摸鼻子，无语而出，这人，难道总是绷着一张死人脸说出关心的话么，怕自己见到血害怕让自己出去，却还是一副死板的样子。想着，摇了摇头，趁着这么一折腾厨房还有人吃宵夜的功夫，让厨娘烧了一锅热水，等着不那么烫手时亲自端了盆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孟少轩低沉的声音穿过门板，佟少琪推了推，门是开着的，小李接过水盆，给他们拿了过去。那边床上杜如勤的胳膊已经裹好纱布，孟少轩正在收拾器械。
“少琪小姐，你怎么才回来，没见到我英勇无畏的样子，真是可惜了。”
杜如勤又恢复刚才的盲流样子，叼着根牙签似的东西冲佟少琪直眨眼，只是脸色白了些，不然直接可以客串街头小混混。佟少琪突然感觉其实这人要是就这么翻墙摔死了或者流血过多而死倒是对社会挺好，也是第一次有了所救非人的预感。
“我觉得其实还是让宋管家给你准备麻袋或者直接关到地下室比较好，对了，医生，你的麻醉剂还有么？”
孟少轩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平静的回道：
“有，而且足够多。”
“喂喂，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我可是个伤患好不好，自然是要情绪激动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么，总么也得体谅体谅啊。”
杜如勤看着两人不怀好意的样子，忙把嘴里的牙签吐掉，往后缩了缩，拽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作出一副良家女子被非礼的架势来，低声喊道：
“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就叫人了！”
“哼哼哼，你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佟少琪突然灵光一闪，拎起旁边茶几上摆着的一把檀香木扇子，唰的一声打开，怪笑这凑了过去。杜如勤立刻双手环胸，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