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活尸颓然跪倒在地。另一个暗青色的身影猛然跃起在空中。
鲁天柳一惊,再次松开手中“飞絮帕”,如脱兔一般往一旁闪躲开去……
鲁盛义手中拿着的是卷蜡线。这蜡线是用来在定基时拉基点、判吉相的。鲁盛义在想,既然“定基”时可用蜡线断别团龙、盘蟒之形,那么在这循环洞道之中也该可以找出活缺。于是他把蜡线一头拴在一个太湖石突出的石环上,然后边放蜡线边往黑暗的洞道里走去。
鲁盛义的步法有些跌撞磕碰,这样黑暗的洞道不是一个手艺人能适应的,虽然木提箱里也有照明的物件,却不敢拿出来使用。黑暗中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猎杀的目标,要是再挂个亮盏子,那跟把脖子往对家刀口上送没什么两样。
这时要是有鲁恩在身边就好啦,至少他会在黑暗中抛石辩路;要是鲁天柳那丫头在就更好了,她有超常的触觉,只要将手伸在前面,就能感知障碍物,据她自己说是气流有了变化,拂动了她的手。
贴着洞壁走出去五步后,鲁盛义将蜡线系了个单环扣。又走出去五步,鲁盛义将蜡线系了个单提壶扣,并且将绳扣拴在一块突出的石条上。再走几步,鲁盛义又将蜡线系了个拴马结……鲁盛义会的绳扣有不下百种,他是个严谨的人,这是好工匠必备的技能,所以他曾经将这些绳扣按用途和系绳方法排过顺序编过号。已经系了十三个绳扣了,这表明鲁盛义走出去有六十多步。这时他摸到了自己系绳头的石环,这意味着自己在这洞道里走了一圈。
于是他又迈动步子往前走去,每走两步打一个绳扣,这样的话,他每走十步,打的绳扣就和前面一轮的绳扣重合,在他系到第二十个绳扣的时候,他系到一个重合绳扣。再往前走了两步,他准备系扣时却又摸到了一只绳扣。这就不对了,连续两个重合的绳扣,说明自己走进了一个小回旋,是在第二个圈里绕起来了。
他定了一下神,开始在这个小圈里一步一个绳扣地走动起来。很快,也就十几步的样子,他就又连续系到重合绳扣了。这就快了,已经接近实圈,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踏在实圈上。
兴奋并没有冲昏鲁盛义的头脑,他始终保持着极高的警觉,不放过周围的一丝异动。旋道里突然远远传来一声轻轻的“吱呀”声,应该是门枢转动的声音。鲁盛义循声望去,没有见到丝毫亮光,那么这门肯定不是旋道的门,那会是什么门呢?莫非是黑暗中的一扇地狱之门?
发出响声的门只是和旋道连接的暗室门,但这门也和那地狱之门相差无几。门发出声音代表暗室里有了人,谁?不知道,但只要是对家之人,将鼓风之物稍加操作,那么鲁盛义就会再一次坠入人间炼狱,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鲁盛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动作变快了,迅速走完这个小圈。现在他摸到的始终是同样的绳扣,他知道自己到了实圈。这种坎面中只要找到实圈,就意味着到了坎面的起点或者终点。在这附近应该可以找到坎面的脱口或者活缺,但需要时间,特别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
暗室里迟迟没有鼓起风来,没有风,那布置得精巧绝伦的“玲珑百窍”就不会发声,炸鬼嚎的扣子就不会动作。这给了鲁盛义机会。
鲁盛义从木提箱中拿出一把小木槌,这个空心的木槌叫回音锤,是“定基”一工中用来判断地层结构和土石硬度的工具。坎子家的高手也可以用这锤子找出暗藏的坎门或者活缺。
回音锤敲击查找的声音有些像庙里和尚敲木鱼,漆黑静谧的旋道里回荡起这般如同驱魔梵音的声响,显得有些森森然。
许久之后,鲁盛义始终没有找到坎门和活缺,他很是失望,心中开始焦躁起来,额头上也沁出粒粒汗珠。
突然,旋道里一声木板碎裂的巨响传来,由于“玲珑百窍”的作用,让他心头猛然一震,血往脑门直涌,蹲在地面的他差点儿就昏厥过去。幸亏只是单调一声,持续的时间不长,否则鲁盛义刚才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了。
当鲁盛义从震荡、惶恐、惊吓中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直直的、硬硬的,看不见脸,那隐约的身形让人觉得像是地府里勾魂的无常。
那身影在鲁盛义面前站立了好久,鲁盛义也蹲在地上好久,他们都没有动。终于,鲁盛义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对峙,他猛然站起身来,掏出一只“夜行火绒”,手中一扬,变作一朵小火苗。跳动着的小火苗没有多少光亮,但已经足够照亮那惨白的脸和无神的眼睛。
一个人,一个被炸鬼嚎摄取魂魄的人,一个失去所有思想、如同木头的活死人。
“啊!是你?!”鲁盛义的声音里不仅有惊讶和诧异,还有恍然。
荷叶转
鲁恩的步法迅捷而有力,如同山林里的豹子,而且是受了伤也受了惊的豹子。
池塘到过廊的距离并不远,也就是三四十步的距离。可是就在这么短的路程里,老江湖的鲁恩迷路了,他看得到过廊,却走不过去,他看得清小楼,却无法靠近。因为他的面前总有花圃、树丛、荆棘墙等物什挡道。这些障碍其实算不了什么,不管从它们的高度还是宽度,鲁恩都可以一跃而过。但是在这里,这是万万不能做的事情,哪怕面前就是两只花盆挡道,也只能绕不能跨。无路就是死路,这是坎子行公认的原则。
绕走了好多个来回,鲁恩感觉如同走了十多里的路,可是他依旧是远远地看着过廊和小楼,没有能往前接近一点点。园子中布置草木花石都像在不断变化、移位,所以虽然就几样东西,却让鲁恩有繁杂纷扰的错觉。
对家有一绝妙坎面叫“咫尺千里路”,与鲁家的“大石龙形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北斗七星连头尾二担星,再暗合斗转星移之法布置的,这样的布置只需用简单的几件物什就可以让人无法脱出。
难不成这就是“咫尺千里路”?两处灌丛,两片花圃,一块太湖石,一个荷叶缸,一道荆棘墙,正合北斗七星数。可是那头尾两处二担星的六颗星位又在哪里呢?找不到这六处星位就只能在这坎面的正中打转,连个坎边也无法摸到。
如果是按坎子行中较量技艺的规矩,慢慢地找弦解坎或是寻缺儿脱出,没有一两天的工夫是成不了事的。可鲁恩需要的是短时间中快速破出,只有一招可行,那就是冒险砸空儿,强破一把。
作出这样的决定是需要决心和信心的,找空儿虽然比找缺儿、弦儿容易,可砸空儿却是危险的。坎面中的空儿与缺儿和弦儿的区别很大,它其实是坎面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坎面扣子出扣点的边隙,也是坎面动作时的转换处。其实就是坎面扣子伤害威力较小的部位。砸空儿是坎子家被困后实在没法子才使的招儿,算是坎子行中脱出坎面最低下的手法。
可不是所有坎面的空儿都是那么好找的,鲁家的“大石龙形绕”就很难找到空儿,因为这样的坎面是困坎,困坎中坎就是扣,扣就是坎,找不到出扣点的边隙。那么与“大石龙形绕”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咫尺千里路”肯定也是很难摸到空儿的。
鲁恩虽然在鲁家多年,却也找不到“咫尺千里路”的空儿,但他觉得“咫尺千里路”与“无影三重杀”的相接处应该是一个空儿,可这会儿怎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只要是招儿,就肯定有漏洞;只要是人儿,就肯定有弱点;只要是坎儿,就必定有不足。这是鲁恩信奉的真理。所以他再次加快步伐多绕几个来回,必定会有所发现。
急促奔走的鲁恩突然发现了一些什么,但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眩晕让他不由地踉跄起来,身体止不住地摇晃。他连忙用左手的刀撑在地上,试图稳住身体。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身体像一根被砍倒的木桩往前滚去。砍刀深深插在地上,乌青色的光滑刀身颤悠悠地晃动着,像一泓秋水起伏波动。这也难怪,鲁恩被短矛洞穿的肩膀血流得太多,坎面儿里的疾走和寻找又消耗许多体力,多种复杂的情况汇集在一起,让他一口气没回顺,痰顿时堵了心窍,晕跌在地。
小楼前挑出水面的石头平台上幽灵般飘然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戴着银白色狸子面具的女人。厚厚的彩锦帛包裹了整个身体,却依旧可以隐约看出身材的曲妙。她一动不动站在石台之上,就如同一尊彩塑。
这女人之所以出现在石台上,是因为她原先藏身的位置突然间看不到陷在无面中的鲁恩,可是等她站在平台上后,依然看不到。
荆棘墙、太湖石、荷叶缸,这三样东西正好从三面将鲁恩的身形挡住,唯一的一面虽然只是矮矮的一片花圃,但是要想看到他,就必须站在往过廊去的花荫小道上。这位置是入坎的诱道,坎子家是不会在这里布置控制坎面的竿子的。
鲁恩晕倒之后一直没有起来,戴银色狸子面具的女人也一直没有动弹。园子里死寂一片,只有小北风拨动树上枯叶发出一点声响,只有风推动池水荡起一点涟漪。
好久好久,戴银色面具的女人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她的左手,这个举动是个命令,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从过廊端头的花圃石栏下钻出来,像风一样快速轻盈地飘向花荫小道,一个黑白绕过树丛,再斜跨几大步到了荷叶缸的另一侧。
这个注满水的荷叶缸不单是大,而且也挺高的。他必须踮起脚尖才能越过满缸的枯花荷叶看到鲁恩的一双脚。于是他回头递给石头平台上的那个女人一个请示的眼色。女人面无表情,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荷叶缸开始平滑地转动起来,无声而缓慢,就像池塘水面上轻轻滑过的树叶。
“慢!要不得!”这是一个女人的高声呵斥,尖利的嗓音中稍带些甜腻。声音是从池塘的另一侧传来的。
这声“慢!”已经的确慢了一步,虽然平台上的那个女人急忙做手势让停下来,虽然那修长的黑影也竭力在阻止荷叶缸继续转动,但这一切真的是慢了。荷叶缸依旧在顽强地转动着。不是机括失灵了,而是因为缸的另一面有个更加强大的力量在推动。
一只左手,一只刀客的左手。这样的手虽然平常不持刀,但它作为刀的辅助,会给敌人更加直接的打击,这就要求它具备对手难以承受的强劲力量。但如果只是这样一只左手,它转动荷叶缸的力量依旧无法和对面那个黑影一双手的力量抗衡。原因是这荷叶缸属于“单廻迷目扣”,它的转动变化是单向、有序的。所以单廻扣的旋转装置,朝着设定方向可以轻松让它动起来,而已经转动起来再想要让它停下,就需要几倍的力量,除非已经转到下一个坎相。一双手的力量超过一只左手,一只左手的力量加上机括的运转力量却远远超过一双手。
那黑影的一双手死死地抓住缸沿,可是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跟着朝前滑动。他知道自己这时是止不住那转动的,这样只是做个尽力的样子给那两个女人看而已,但他心中却是知道在下一个坎相处,机括一入卡窍就要给定住,千万不能让它再继续转向再下一个坎相了。
鲁恩在“咫尺千里路”中的奔走和查寻并没有让他找到回去的路径,却让他发现了坎面的一个不足,一个可利用的严重不足。
唐天旬名家袁天罡所著《天宿星说》(注:据说是袁天罡所著,因为此书出在唐朝盛世,而且是官家发抄录。当时精通天文的除了袁天罡再没其他顶尖的人物,而且当时能让官家发抄录的也只有皇帝器重的袁天罡。但也有人说此书是当时西域游商卜盛德所著,卜盛德曾有段时间协助袁天罡查看天象,官至勘天尹。所以也有可能卜盛德的成果被袁天罡盗名了。)有记载:“北斗七星,第一天枢,第二天璇,第三天玑,第四天权,第五玉衡,第六开阳,第七瑶光。七星成形斗柄,斗柄可变。”
宋卢代显《天地象合道论》(注:作者宋朝卢代显,精通天文地理,一代名士。后看破红尘喧嚣隐居山林。此书是将天文地理的各种现象综合起来,进行分析,科学性很强。宁版残本至今仍有存世。)有:“七星斗柄东,天下春;斗柄南,天下夏;斗柄西,天下秋;斗柄北,天下冬。袁公言变,为向变而非柄斗形变。”
这些古人理论中所说七星斗柄之变只在方向上,可是将其合入坎面中就约不会那么简单,在这里可以将所有不可能变成可能。
“咫尺千里路”就是如此,其中有两处可以进行调节的扣子结:天玑位的荷叶缸和玉衡位的太湖石。这坎面中花圃、树丛、荆棘墙都是种植,无法动作运转,只有荷叶缸和太湖石是摆置的,可以作为坎面的弦子机括来动作运转。这是个简单的道理,坎子家都该看得出来,鲁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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