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植挠着头道:“去联姻的不是别人,就是主公你自己。刘扬有个外甥女名叫郭圣通,他愿意让你去做他的外甥女婿。这事确实有些不好办,不过我已经替主公应承下来了,你还是答应了的好。”刘秀一听,顿时窘迫不已:“我已经有阴丽华做妻子了,怎么还能娶别的女人呢?”
刘秀与阴丽华两情缱绻,对于他的亲信部属来说,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所以刘植回报的时候,早已想好了一堆说辞。不过亲眼看见刘秀的表现,刘植仍然忍不住为他的反应感到不解:“常言道,天子娶九女,诸侯纳三妇,主公你就算娶了郭圣通,那也还不过就是两个而已。再说了,这对你又有什么不好?难道这样的飞来艳福不享,反倒要去跟刘扬拼个你死我活么?请主公好好考虑考虑。”
刘秀的反应,恐怕别说刘植,就是如今很多男人看了也会想不通:娶一个美娇娘,那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有什么为难的?但刘秀为什么就有抵触情绪呢?因为古代并不是一夫多妻制,而是一夫一妻多姬妾制。妻子的名份只能属于一个女人,其它的女人只能是姬妾。而姬妾在正妻面前是非常卑微的:她要向正妻跪拜,自称奴婢,她没有资格当亲生儿女的母亲,她的儿女只能喊丈夫的正妻为母亲。在悍妒的情形下,正妻甚至有随意杀死姬妾的权力。
毫无疑问,郭圣通是不可能做姬妾的。那么事情就明摆着:刘扬是在要求刘秀停妻另娶他的外甥女为正妻。而刘秀心爱的结发之妻阴丽华,即使不被休掉,也只能退为小妾。
娶妻与纳妾,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刘秀还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别的女人凌驾于阴丽华之上。他对阴丽华苦恋多年,终于达成心愿之时,对阴丽华许下了海誓山盟。恐怕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如今居然会有人要他停妻再娶。
不过眼下的情况是:要么娶郭圣通为妻当刘扬的外甥女婿,要么就来一场十几万兵马的混战。刘秀终于答应了这桩婚事,派刘植去真定下聘礼了。
刘扬对刘秀的态度十分满意,亲自为他和郭圣通举行了婚礼。这场婚礼,毫无疑问是一场政治联姻,看来看去更令人产生一种逼婚加入赘的感觉。当刘秀在尴尬中行完礼,终于大松一口气地进入洞房之后,才第一次有机会看清郭圣通——这个被硬塞给他的新娘。
郭圣通的父亲郭昌曾经在真定郡政府担任过功曹。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他的品行卓异,曾经主动将数百万的家产让给异母弟弟。出人意料的高风亮节,令人刮目相看,于是他被相中,娶了真定恭王刘普的女儿、刘扬的妹妹——由于嫁入郭家,这位刘郡主被称为“郭主”。郭主为郭昌生下了儿子郭况、女儿郭圣通。
郭圣通出身高贵,美丽动人,而且很有才学。刘秀虽然进洞房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是看见这样的美人,却也不禁动心。他刚娶了阴丽华,初识男欢女爱不到百日就被迫分开,一年多来尽跟着一帮老粗们在刀光剑影中混日子,如今在郭圣通这里又重新看见了万种风情,虽然心里对阴丽华万分愧疚,却也身不由己地又掉进了温柔乡。
家世、美貌,再加上给丈夫带来的军队,从客观上来讲,这时的郭圣通比阴丽华的综合评分还是要高得多的。然而,她来迟了。郭圣通如果不是来迟了一年,刘秀已经用情于阴丽华,如果她不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被舅舅强加于刘秀,也许她未来的人生会是另一种情形。
天上的雷公,地上的舅公,刘扬成功地将外甥女儿嫁给了刘秀,使得自己虽然归附刘秀,却成了刘秀的尊长,好不舒坦。更重要的是,刘秀年青有为,远远超过其它的各路首领,最有成就功业的可能。再推测一下:刘扬兄弟三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女儿侄女,而非要嫁外甥女儿不可吗?刘扬三兄弟恐怕此时便早已经做好了其它打算,所谓的联姻,只是权衡之计。因此,嫁亲生女儿的危险性大,万一刘秀不能成事,或者自己有朝一日另起炉灶,把自己的女儿放到他身边陪着送死,那怎么舍得呢!而外甥女没关系。
现在,刘秀不但避免了一场决战,还得到了刘扬的军队,顿时声势大涨,几天后便将元氏、房子、攻口、柏乡等地收为囊中。刘秀大军的威名远扬,很多人都主动前来加盟,其中包括不少刘姓的汉室宗亲。
兵马多了,胡作非为的事情也就多了,各位刘氏宗王宗亲,以及各路豪杰,都是各自地盘上的一方人物,如今虽然归附刘秀,毛病却实在不少。
不久,刘秀的一个族侄就因为违抗命令,被军纪官祭遵给杀了。刘秀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大怒:“这人竟敢杀我的侄儿?”立刻就要把祭遵杀了。主簿陈副连忙进谏道:“主公你一直想让部队整顿军纪,却苦于没有好办法,这个祭遵如此铁面无私,正是一个好人材,您怎么能因私废公呢?”
刘秀怔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不但不追究杀侄之事,还晋封祭遵为将军,统管全军上下将领军士的纪律。他还特地提醒手下那群剽悍的将领:“从今以后,你们凡事都要守规矩了,可要小心祭遵,他连我家的人都敢杀,更不会对大家客气。各位小心些好。”将领们从此对祭遵畏如虎蝎,祭遵啥都还没干,整支大军就顿时肃然严整起来。
军队一路前行,势头越来越大。经过二十多天的围城,邯郸终于被攻破,在混战中,自称刘子舆的王郎被大将军王霸杀死。
进入邯郸后,刘秀搜出了许多书简,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投靠之心不诚的部下暗中与王郎来往的信件。眼看行迹败露,骑墙派们忍不住心里打鼓。刘秀将所有的将领都召集起来,将所有的信件不开封便当众烧毁。他笑着解释说:“让大家都睡个好觉。”从此就将这事丢到一边。
消灭王郎刘林进入邯郸,刘秀手里已经掌握了比更始帝刘玄更大的地盘、更多的兵马。但是他仍然向刘玄定期汇报工作,并且在攻下邯郸后,接受了刘玄的册封:“萧王”。
他的部下们看见主公仍然安心地为玄汉王朝当牛做马,都忍不住了:他不想当皇帝,我们还想做开国功臣呢。于是,他们公推刘秀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朱佑去劝说。朱佑对刘秀说:“刘玄根本就不配做皇帝,主公您才是真正有帝王之相的人,何况早有预言天命所归,您不必再耽搁,赶紧称帝吧。”
刘秀还没等朱佑说完,就笑着吓唬他:“再说下去,就叫祭遵将军,把你关押起来。”朱佑吓得魂飞天外,赶紧闭嘴。
不久,将军耿彪来到邯郸温明殿见刘秀,对他说:“王莽之败,是因为政令苛刻,如今刘玄政府尚未平定天下,苛刻无能便已经远超王莽,民怨沸腾,歌谣都唱: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照此下去,玄汉灭亡也指日可待。而主公所到之处,声名卓著。如今您要得天下,只消发布一道榜文,就能得到民心归附。如果您再不起事,玄汉政府失尽民心之后,刘家天下还能再振兴吗?”
刘秀不出声。虎牙将军铫期在殿外听得心急,不等通报就跑了进去,附和耿彪,要求刘秀赶快拿定主意。刘秀被部下急不可耐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从此,刘秀正式与刘玄决裂。但是他仍然不愿称帝。
正式割据一方的刘秀,河北是他的重要势力范围。因此他更进一步地讨伐河北境内的其它势力,并且很快将主要的铜马、高湖、重连收伏,并且封他们的首领为王侯。
降人们都害怕刘秀日后加害自己,人心惶恐不安。刘秀明白降部的心境,于是不带任何护卫,单骑巡视降部军营。降人对刘秀感激涕零,都说:“萧王有如此胸襟,我们只有拼死报效才能对得起他。”
在河北顺水,刘秀遇到了敌人的袭击,在战斗中,身先士卒的他被敌人偷袭,战马负伤将他摔在了地上。将军耿彪和王丰拼死将围攻刘秀的敌人杀退,发现他的脚负了伤,刘秀笑着说:“要不是你们来得好,我就要让敌人嘲笑了。”耿彪却没有这个心情说笑,赶紧将主人扶上战马,一起返回范阳。
刘秀重整军队,再次势如破竹地攻下了很多城池。一路上,将领们轮着班儿地劝他做皇帝。刘秀仍然没有答应。
来到棘城时,刘秀听到了更多消息:平陵方望立西汉废帝刘婴重新登基,不久被李松杀掉;蜀郡公孙述也自立为皇帝。这些消息令刘秀很是感叹,对冯异叹道:“他们怎么也一个个地都想当皇帝呢?”冯异趁机劝说:“他们怎么能比得上你?何况李松公孙述都不姓刘,要想保住汉家宗庙,眼下只能靠您了。”
正在刘秀沉吟不语的时候,他又一位老同学强华找上门来。强华将一本图谶《赤伏符》送给刘秀,上面第一页便写着:“刘秀发兵捕不到,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趁着这本谶文的东风,众将再一次集体请愿,于是刘秀终于在公元25年6月,在河北柏乡登基为帝。
就在刘秀称帝的当年,郭圣通为他生下了长子刘彊。当上父亲这一年,刘秀已经三十二岁。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绿林军策立的更始帝刘玄被赤眉军击败,向赤眉军策立的刘盆子(西汉城阳景王刘章后人)投降。不久被缢杀。刘秀闻讯,挥军南进洛阳。
守城的更始帝旧部名朱鲔,就是当年设下套子杀害刘秀大哥刘縯的主谋之一。他听说刘秀来攻,非常害怕。刘秀派岑彭去招降朱鲔,指黄河起誓,假如朱鲔不损兵卒百姓自动投降的话,自己决不追究他当年各为其主时的旧怨。朱鲔归降,刘秀不但保全他的性命,甚至维持了他从前的官爵。
刘秀大军进城,定都洛阳。洛阳史称“东都”,刘秀开创的汉王朝,从此被称为“东汉”。
终于定下了都城,刘秀从此才算是安下了家。安家后,刘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侍中傅俊前往新野迎接阴丽华。面对结发之妻和继娶之妻,刘秀左右为难——如果有得选择,他只愿意让阴丽华做皇后,可是郭圣通与自己也有夫妻情谊,而且她不但有儿子,背后还有舅父刘扬的十万大军。困窘之下,刘秀只得选择当蜗牛,先把她们都封为仅次于皇后“贵人”。封后之事暂缓。
柔道治国
建国后,刘秀首先妥善安置了开国功臣。对这些跟自己一同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刘秀一方面给他们以高爵厚禄,给予优厚的待遇。同时,刘秀不忘在各种公开场合回忆这些功臣和自己打天下的艰难历程,以示不忘他们的功劳。读书人博士丁恭觉得不妥,对刘秀说:“您封了这么多侯爵,而且给他们那么大的封地,合适吗?不怕变成国家隐患吗?”刘秀对丁恭的话一笑了之:“亡国必是因为皇帝无道,世上哪有因为功臣多得奖赏而亡国的事情?”封过功臣,刘秀将长安城里的西汉诸帝灵位迎到洛阳宗庙供奉。
有一次,刘秀在宴请群臣时问各位功臣说:“你们如果不是跟我一起打天下,你们自己揣度一下现在能得到哪种爵禄?”邓禹回答说:“我可以当文学博士。”刘秀说:“你太谦虚了,你至少能当个功曹。”其他各位都一一回答,刘秀也是一一评点。轮到马武时,马武说:“我可以当捉拿盗贼的尉。”刘秀一听大笑起来:“你能当尉?你只要能保证不会因做盗贼而被亭长捉住,就多错了。”由于君臣关系相当融洽,东汉的功臣们很少有像西汉初年那样人人自危的。
另一方面,刘秀也不忘时时告诫功臣们不要居功自傲。公元26年,刘秀在封邓禹、吴汉为侯时,一面封侯,一面下诏告诫说:“人心要知足,不要只顾一时的放纵快活而忘记法纪刑罚,诸位的功劳都很大,要想世代相传,就应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可一日大意。”
为防止外戚干政的问题再次出现,刘秀规定:凡是后族、宫戚,一律不得封侯参政,并对其进行了严密的防范。公元33年,刘秀想封外戚阴兴,阴兴极力推让,认为“家贵已极,不可复加”。刘秀对他这一举动深表赞许。就这样,刘秀既不愿外戚权势增长,又有意鼓励他们谦退,所以光武年间,外戚都没有很大的权势。
为了加强皇权,光武帝从建立东汉王朝起,就不断加强对官吏的法律监督,强化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如东汉时期的三公,名义上司徒掌民政,司空掌水土工程,太尉掌军事,但实际上,三公没有实际权力。一方面,三公之下有九卿,分掌庶政;另一方面,军国大事、典要机密、刑政诛赏的权力,已转归尚书,三公权力得到了极大的削弱,加强了中央集权。
刘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