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清清拉入自己居住的园子里,冉依依轻推开书房的门,迈步进入,待清清被拉进屋子。淡色的衣袖往后轻甩,门猛地被关上。与清清对视片刻,冉依依轻叹了口气,右手从清清的手臂上移开,紧接着两手覆在清清的肩,带着她的身往左侧一转。
秀眉紧蹙的清清在往书房左侧那扇门望去的瞬间,怔住。那间屋子里只有一张琴案,琴案上摆放着古琴,这本没什么特别,然而案上古琴却是当年宋逸最爱惜的琴。清清缓步靠近琴室,迈过门槛。
“当年我去找过那间客栈,可是你爹他走了,客栈的人说不知你爹的去向。我没想到你爹他中毒!为什么你会认为娘会毒哑你?我从未这样想过,你出生三日后就被人给抢走,那人向我下毒,我因生你体虚,醒来时已过一年。”冉依依轻声道。
继续往前行去,听见这些话,清清有一刹那的恍惚,眼中透着几分迷茫,只不过身后的人未能看见。走到琴案前,清清蹲□,纤长的手指抚上琴上的雕刻的花纹。
“清清,爹教你弹琴,可好?”
“清清不哭,快看,这琴弦断已被爹毁去。”
“清清的琴艺定比爹弹得更好。”
眼前似浮现出小时候因琴发生的事,以及耳边爹曾说过的话。清清侧首靠在琴边,皓齿紧咬在无血色的唇上,深深地牙印边渗出点点血丝。直到清清再也忍不住,突然睁开眼,双手抱住古琴,大声地喊了出来:“爹。”一滴晶莹的泪滑过苍白的面庞,清清哭了,忍着十四年的泪似在此刻决堤般。
任由眼泪一滴滴的滑入嘴角,在舌尖散开,微微的涩。清清趴在琴案边,一声声地唤着,声音凄凉。待到叫声渐小,转而被哭泣声替代,泣声响彻琴室。
凝望着清清跪趴在古琴边,听着她一声声叫着“爹”,冉依依心痛的窒息般。轻轻地迈步,慢慢蹲□,手微微颤抖地抚上清清的黑发,泪水盈眶。
没有理会身后的人,清清哭得如孩子般,努力的制止自己不要再哭,可惜她办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清清垂首,靠在琴案上,声止。
冉依依一惊,轻声道:“清清,清清。”伸手欲将清清的身子扳转向自己,怎料清清的手紧抱着古琴,身子不能移动。冉依依右掌贴上她的背,用内力牵引清清体内乱窜的真气归于平静。
良久,缩掌收功,冉依依侧眸朝窗边望去,叫道:“小悠,进来。”
端着药碗,小悠走进琴室,慢慢蹲□,将手中端盘移至冉依依眼前。
冉依依左手端起药碗,右手托着清清的下巴,助清清服药。因药中有使人乏力的药性,清清在服下药不久,紧抱古琴的手渐渐放松。
***
翌日。
清清苏醒,内伤已痊愈。只因仙剑诀的自愈防护之能,以及冉依依为她疗伤,除去身上的皮肉伤,清清已能下地行走。
见小悠因她苏醒而转身离去,清清慢慢撑起身,下榻穿鞋,慢慢地走出里屋。见外屋的茶案上摆放着她的剑,眼眸中冷光一闪,当下左手衣袖轻拂,一道劲风伴随着绫朝剑所在方向飞去,绫绕上剑身,用力扯回,右手接住剑。
转身迈出屋子,走出所居的小园。在转向园外小道时,与迎面而来的冉依依相遇,握剑的手紧了紧。清清淡然道:“我孩子在哪?”
微微一愣,冉依依答道:“明日,娘便让他来见你。”目光在凝在清清握剑的手,柳眉轻蹙。
“我不信你的话。”说完右手抽剑,剑尖直指冉依依。
清清不曾用右手握剑,她非是左撇子,而是燕飞曾说仙门剑法在清清右手使来,有七分能耐取敌人性命。
没错!她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女人,清清可以不计较这个女人想害她性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因她也是娘,生誉儿时的感受她不曾忘过。可是她不能忘记爹是因这个女人而死。
当看见清清眼中透出的杀气,冉依依心凉,慢慢勾唇,她终未能得到清清的原谅。
“我的孩子在哪?”清清直直地凝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冉依依反问:“若娘不说,清清是要弑母吗?”
“这么说你不愿告诉我。”清清冷冷地望着她再道。右手一横,剑身微转,清清又道:“弑母?你错了,宋清清从小就没娘。”
笑声忽然响起,可惜被掩在流水声中。
冉依依仰首长笑一阵,再次直视清清,道:“好,你这么想取娘性命,娘给你这个机会。”
牙一咬,清清纵身一跃,剑尖朝冉依依刺去。冉依依如自己所言未有丝毫反抗,负手而立,笑望着清清。清清见之,眉头一皱,侧眸不再望她,剑身一小半刺入冉依依的身体。
“不!”同时伴随着一个女子的叫声。
清清闭了下眼,再次睁开眼眸,望向冉依依,只见她嘴角边一滴滴血滑下,仍是微笑的望着自己,清清微怔。
“你这样……可取不了……我的性命。”冉依依笑着对清清说道,说着身体正欲往前,剑却突然离了身,冉依依身向后倒去,被小悠掺扶住。
原来清清正在犹豫之迹,祝玉妍已飞身靠近,阻止清清再行刺入,刚才的那声叫,亦是出自她口。她带着元誉来见清清,没想会看见这幕。祝玉妍施展天魔功将清清逼得后退,清清因刺伤冉依依而心神不定,一不留神挨了祝玉妍一掌,祝玉妍不想伤她性命,掌只用了三分功力,可清清刚痊愈的身子再一次受轻伤。祝玉妍收功,退回冉依依身旁,扶住她。
清清愣愣地望着冉依依苍白的脸庞,耳边似叫誉儿的声音,循声望去,见誉儿正站在石桥上望着自己,清清立刻展开轻功,落在元誉身前,慢慢蹲□,激动地抱住誉儿的身。清清不知道此时的心情,似被一张大网紧紧缠绕在心头。
伸手回抱着清清,元誉声音轻轻的唤道:“娘。”
“誉儿不怕,娘在这,在这!”清清声音沙哑道。
“娘,誉儿不喜欢这,一点也不喜欢。”元誉含着泪,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冉依依的身上,就是那个女人要掐死娘。
“娘这就带你离开。”
清清站起身,转望了眼冉依依,剑上的血渍未干,清清将长剑甩向一旁水幕,剑一去一回,剑身上的血已被流水冲刷干净。剑回鞘内,清清回身抱起元誉朝石桥另一端的谷口走去,那是通往阴癸派出口的方向。在过谷口时,一个小盒从她身上落下,清清未有察觉,许是心里仍未从之前剑刺入冉依依给她带来的震撼中平静,且被快点离开阴癸派的想法占满思绪,以至于她不知自己落下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清清。”祝玉妍叫道,见她越行越远,欲追却被冉依依制止。
“随她去吧!她恨我,恨到只能取我性命才肯罢休。”
目光落在清清离开的方向,而清清落下的东西也被她看在眼里,过了好一会,冉依依再道:“妍儿,将那地上的小盒拾来。”
无奈
一路上未有人阻拦,清清抱着元誉走出阴癸派总坛。崎岖的山路,蜿蜒而下,缓缓迈步,清清茫然的望着前方,往山下行去。想着剑刺入冉依依身体的一刹那的震惊,血慢慢地从冉依依唇角滑下,微笑地望着自己。
她错了?弑母,她从小就没娘。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出现在她身旁的永远没有娘的身影。她应是恨冉依依,但剑刺入冉依依身体时,又为什么会迟疑?
元誉慢慢伸手抚上清清的脸颊,担忧的望着她,突然脸朝外一侧,轻咬唇,忍了许久,终咽下那欲吐的腥甜。回首时,被远处的身影引去注意,伸手揉揉眼,定睛再望,确定来者是何人,脱口而出:“爹。”
目光转向清清,叫道:“娘,是爹,是爹!”
止步,清清望向前方,慢慢蹲□,待元誉的脚在地面,再直起身时,石之轩离她只有五步之遥。淡淡的笑自她唇边溢出,然而泪水已然盈出她的眼,滑过苍白的脸庞,待到石之轩来到她的身前,清清轻声唤道:“之轩。”
眼慢慢闭上,身子滑下。
伸手将清清带入怀中,右手抚上她的手,压在脉搏跳动处。眉心微拢,拦腰抱起清清,石之轩侧眸对身后的石陌溪道:“带誉儿回来。”身形一晃,人已按原路返回。
半个时辰后,离阴癸派不远的小镇。
踏间,石之轩双手轻贴在清清身,两人面对面坐在榻间,石之轩睁着眼凝望清清,只见她双手放在膝上,手渐渐用力,指关节微微泛白。慢慢收掌,清清睁开眼,面色却是静止如水,只有秀眉透出了她的心思。
石之轩凝望着清清,手优雅的拂平她微微敛起的眉头,道:“你们见了。”
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破绽,清清的身子依靠在石之轩的怀里,伸手抓着他衣袖,手微微颤抖。微微合上眸,清清的声音里有丝微微的颤抖:“见了。差上一点,只要再刺入了半分,她就可以去见爹了,为什么我会下不了手?”泪顺着她眼角滑下,透了分委屈,又透了分无奈。
只是一闭眼,赫然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冉依依凄然的笑。恨她,却终放不下那母女间不可割舍的血缘;试着原谅,又无法释怀爹因她而死之事。清清不知道如何是好,原有的恨在施予行动的那刻又害怕起来。想及此处,清清心中更是涌起阵阵的哀愁,似乎要浸染一切的哀伤。
眼眸微敛,几分深思在他的眼底涌现。石之轩伸手抚过清清的发,淡淡道:“那便忘了它,忘记这几日经历的一切,忘却所有的恨。”右手慢慢下移,抚上她的眼角。轻柔的为她拭去泪。左手轻抬,一块玉佩被他轻扣在手心,移至清清眼前,又道:“清清,收起来吧!”
睁开泪眼,伸手覆在石之轩手中玉佩上,清清摇首:“忘记,谈何容易。”
“清清这是不放过自己,忘了吧!”石之轩劝说道,目光深邃而幽远。
虽不知在阴癸派发生了何事,有些事一旦解开谜团,清清心里的仇恨只怕会被悔恨取代。不希望清清为这段往事执著,更不希望误会解开后清清痛苦的神情。
脑海中似现出清清痛苦的模样,手不由紧了紧,石之轩轻声道:“今日你累了,我们暂且在此休息二日,二日后便离开。”
轻点首,清清这才察觉不妥,撑直身子,双眸凝视石之轩,问道:“你从鲁妙子那得到邪帝舍利了?”比起自己的痛苦,眼下更重要的是誉儿的性命。
“没有。”然石之轩见清清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神情,接着笑道:“也快到手了。”
两日,还有两日,鲁妙子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定能得到圣舍利,到时候不仅能救誉儿,还可成为圣门之主。他要让慈航静斋知道当年北魏被灭是个错误,静斋今支持杨坚,那他就让杨坚之子暗中争斗,兄弟相残,他更要亲眼见证隋灭!
翌日。
斗室内,清清神情焦急地寻找着,只因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见,那是放置和氏璧的方盒。
此时石之轩身处书房,望着书案上的平放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些字。修长的手指抚过案面,慢慢回握成拳,果不出所料,当年对清清下毒者另有其人,只是未料竟有如此恶毒的妇人,对出生不足一月的孩子下毒。
“娘,不要去那。”元誉的声音从窗边飘入。
站起身,迈步出书房,石之轩纵身一跃,拦住清清去路。
“发生什么事?”石之轩满怀疑惑地问道。
止步,清清秀眉紧蹙,道:“那个小盒子不见,一定是落在阴癸派。”
“你要去阴癸派。”
“不去,娘不能去那!那个坏女人想杀娘。”石之轩话刚说完,元誉气喘吁吁的跑至清清身侧,伸手紧拽住清清的衣袖,抬首皱眉的望着清清,一脸的不乐意。
望了眼扁着嘴的誉儿,清清甚是为难。如去皇宫重取可要费些时日,若因事延迟,只怕誉儿的性命难保。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一趟阴癸派,即便冉依依要她命,她也认了。
慢慢蹲□,清清抚着元誉的发,轻声道:“誉儿乖,娘必须去。”
伸手紧紧抱住清清,元誉摇头道:“娘,她要杀你,我看着她掐着你的脖颈。”说到最后哭出声来,那声音仿佛清清真的离他而去。
低低地垂着头,清清闭上双眼,用力地将元誉抱在怀,怎么也无法抑制全身的颤抖。她知道冉依依会出手,未曾想到她竟当着誉儿的面,心着实狠狠抽痛了一下。然而此刻听到誉儿所言,她一点也不恨冉依依,许是因自己也刺伤了冉依依。
过了一会,清清侧首贴在元誉耳畔,劝道:“誉儿,不要恨她。你忘记娘也刺伤她了么?”虽说自己恨冉依依,却不愿誉儿恨她。
轻叹了口气,石之轩说道:“我去。”
猛地抬首,清清摇首道:“之轩,你不能去!她捉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