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接过了沅馨艺的话,淡然地继续道,“艺儿说得没错。姑姑早前同朕说过,便是再怎么怨父皇,她也不会反了大沅。那是祖先打下的江山,她是万万不会糊涂到将这江山拱手让人的!”
寥寥数语,却是一语道破天机。
是啊,无论沅佩蓉如今是什么身份,她到底是沅氏的子孙,又怎会糊涂到将这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见众人似乎有所了然,沅馨艺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却是神色不变的接过嘉睿帝的话语,淡淡地继续道,“据我所知,三府如今掌家的人都并非是三府的嫡子。也就是说,容策并非是姑奶奶亲生。那么,若是姑奶奶知道容策的想法,势必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容府如今虽是容策掌家,但最有权威的到底还是姑奶奶。若是姑奶奶在一日,他便无法全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么一种便是姑奶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自尽了,还有一种……”
“还有一种便是容策这个不肖子孙设计杀了你姑奶奶!”
未作完的话语,却在一声苍老而稳重的声音下赫然打断。
沅馨艺等人惊讶地望去,却见江沅琳正由侍从扶着自殿外走进。那苍白如雪的容颜和眼角还未拭去地泪珠让沅馨艺等人知道,太后只怕也已然收到了沅佩蓉出事的消息。
而那后一句话,也证实她对于如今的局势……亦是很清楚。
疾步走到她跟前搀着她,看着她眼眸中的那一抹痛楚,沅馨艺竟微微有些不敢抬眸看她。
她知道,她的祖母和姑奶奶之间相交一向不错,且自打祖父等相继去世之后,她们更是成了这深宫之中相互作伴的对象,而如今……
怯懦了半晌,终是蓦地跪地,“祖母,艺儿没用,便是接手了墨云阁,却也没能协助父皇守得江山安稳,守得姑奶奶平安无事!”
或许是这一切来得太过激烈,又或许自打嘉睿帝出事以来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让沅馨艺本就时时绷紧的神经终究还是到了无法再承受的地步。
话还未说完,沅馨艺便已然泪流满面。
这段时间,她亲手除去了容嫔这样的威胁,也亲手打垮了烟雨阁,可更是让她亲眼看着她的父皇为这她而身受重伤,甚至只剩下半年的性命,一切的一切都时时刻刻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溃。
江沅琳心疼地将她自地上扶起,微微叹了叹气,“艺儿,哀家知道你已然做的很好了,你也不必自责。无论这个结局如何,这条路到底是你姑奶奶自己选的。当日容焕离宫之后,哀家便问过她是否要回宫与哀家作伴,却不料她只是淡淡地回绝了哀家,给出的理由便如方才艺儿说得一般。她说,她要看着容府的人,为陛下,亦是为大沅,压住一个威胁。”
却原来,她早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局!难怪那一日她会在出宫之后特地来了公主府寻她,在絮絮叨叨了一番话之后,留下一个木盒子,便匆匆离开了。当日她还不解,为何姑奶奶会会一改往日的沉稳冷静,竟会如此的异于往常。
如今,在听到祖母的这一番话之后,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或许早在那一日,她便已然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吧。
双手重重紧握成拳,沅馨艺眸中熊熊燃起的恨意,几乎让她想要将容府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容策,你给我等着!今日你所做的一切,来日我定要让你百倍奉还!
第119章 意外旨意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距离新年伊始已然有二月有余,嘉睿帝的身体终是在那蚀骨的重伤之下,一点点变得虚弱不堪。
是以这一天,沅佩蓉出殡的日子,他也只能静静地躺在卧榻之上。
神色黯然地抬眸看向窗外,冬日的冰寒正一点点的褪去,春日的温暖正在一丝丝的复苏,可是嘉睿帝的心里却是怎么也无法晦暗的眼眸里是淡淡的落寞。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虽然如今有云墨的医术强行压制的蚀骨的扩散,可是……到底还是不能彻底根除。
微微垂下眼眸,苍白的容颜上一片深沉的阴霾。
今日一早,沅馨艺和太子沅齐鑫便以天子身体不适为由,代替他去了容府。可他也知道,今日的代天子之行,只怕会让有些隐瞒已久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吧。
神色凝重地抬眸看向殿外,嘉睿帝眉色冷然地召来近侍景荣,凑在他耳畔低低地说了几句,景荣敛眉退了出去。
嘉睿帝看着景荣低垂着眉眼离开的背影,眼睑低垂,神色肃然。但愿,这一切的一切,可以……让所有事情一切顺利吧。
不过须臾,景荣便带着一道明黄卷轴进了容府大门。
此刻的容府,不复两个月前的繁华热闹,却是满眼的白色,带着凄寒的悲凉,让人微微有些愣然。
但,到底是训练有素的荣景,也不亏嘉睿帝刻意的安排。
不过须臾,他便敛去了眸底所有的情绪,淡然地朝着容府之内走去。
容府大厅,沅馨艺和上官梓淳默然而立,虽是悲戚的神情,可是以荣景这么多年身居深宫的经验,他知道,陛下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此刻的沅馨艺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怒意,细长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一旁垂首而立的容策,开口的话语里带着不可遏制的恨意,几乎要将容策吞噬殆尽。若不是太子沅齐鑫,还有一道而去的驸马慕惟楚拦着,或许此刻的和惠公主早已不顾一切,亲手拔剑了解他了吧。
低低地叹了一声,景荣敛去一身锋芒,缓步走向正厅之中。
尖锐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冷意,蓦地响起在剑拔弩张的容府之中,让众人皆是微微有些愣然,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几人皆是蓦地转身看向他。
“陛下有旨……二月前的大年初一,容府子孙容息刻意行刺,预置和惠公主于死地,朕虽险险救下,但却不料容息心肠歹毒,剑上竟是抹上了重毒蚀骨。原先念在其是容府子孙,亦是沅氏一族之人,故而隐而不报,如今朕虽剑伤已愈,但所中之毒却终是无解,朕之身体越发不济,还未待朕处理完此事,不料朕之姑姑,竟突然辞世,朕伤心欲绝,伤势更是越发加重,是以,为表哀思,今日特派和惠公主并太子一道代朕送行,也算是全了朕的一番心意。惟愿姑姑这一路,可以走得平安,顺遂。”
景荣眉目肃然,即便在沅馨艺等人冷冽地目光中却仍是不卑不亢地陈述着明黄色卷轴之上,嘉睿帝的白纸黑字写下的旨意。
许是因为并未料到嘉睿帝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将那件已然隐瞒了很久的事情公诸于众,容策蓦地抬眸看向景荣,方才还带着隐隐得意的眼眸里,此刻满是不可置信的狐疑。
而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道旨意,不仅是惊了容策等人,亦是让方才还气势凌然地沅馨艺蓦地一愣。
她父皇选择在这个时候如此突然地将大年初一之时,容息将他重伤的事情公布出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一卷明黄,惊了他人,亦是扰了沅馨艺等人的心思。
匆匆结束了容府的一切,沅馨艺拉着慕惟楚和沅齐鑫上了车驾,急急就往宫里头赶。她总觉得,这样的一道旨意,她的心底隐隐地有着不安。思及那几日他最初重伤时,上官梓淳和慕惟楚的异常,她总觉得他们似乎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安排。
神色莫测地看着同她一路而行的慕惟楚,沅馨艺犹豫了许久终是忍不住轻叹出声,“慕哥哥,无论你们在做什么,我都只希望你们可以不要将一切都置之度外,必要之时,希望你们多多顾虑一下那些担心你们,在乎你们的人。”
有些没头没尾的话,却是让慕惟楚稳健的步伐微微一愣。
她,猜到什么了?
她素来心思缜密,那些时日的异常她或许早就知道了吧。
微微凝了凝心神,慕惟楚嘴角微扬,浅浅笑着看向沅馨艺,“艺儿,慕哥哥知道你关心我们,如今上官亦是离京在即,你的挂念更是多了几分,但你放心,无论我们做什么,所为的都是能有一日,将这平静安宁的日子还给天下百姓,也还给你……”
轻轻浅浅的一番话,虽没有多少惊天动地的保证,却是实实在在地给了沅馨艺一颗定心丸。虽然仍然无法知道他们谋划着什么,但只要知道他们一切安好,也都还记得这些个挂念他们,关心他们的人,就够了。
冷眉看着前方越发靠近的君澜殿,想起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所经历的一切,沅馨艺的心里一时间感慨不已。
早前她穿越而来,便已然知道这一世必然不会平稳,却没想到,这一路走来,竟会是这么的……艰辛。
微微叹了口气,沅馨艺轻轻推开了君澜殿的大门,却见嘉睿帝正斜斜地倚靠在床头,冬日午后暖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浑身散发出的光芒,竟让沅馨艺没来由地想到了“天使”。
“天使”,那个在现代时西方人所信奉的神明,在沅馨艺的记忆中便该是周身隐隐笼罩着光环的。而如今这阳光照射在嘉睿帝的身上,却是让沅馨艺没来由得心里一紧。
她……有些害怕。害怕有一日,在这熟悉的君澜殿中,再也寻不到往日那个会替她收拾烂摊子,会宠溺地抱着她给她读她母后最爱诗句的身影,害怕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美好,只能靠着回忆来感受。
缓步走到他跟前站定,沅馨艺眸色轻敛,放柔了声音,低声开口,“父皇……”
原本想要开口询问的话语,却在看到他灰暗却依旧不失神采的眼眸时,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可将将在呜咽而出的话语,却在随后而来的云墨的一句话后,蓦地顿住了。
第120章 转机?绝路?
“公主切莫心急,今日之事,是属下同陛下昨日便商议好的。前不久远在西北的容焕容将军与墨云阁西北分阁之人皆是不约而同地传来消息,说是寻到了外族一种解毒的方法,虽然冒险,却也未必无用。”
商量好的?
解毒的方法?
云墨短短的两句话,却是让方才还有些凄然悲凉的沅馨艺蓦地燃起了新的希望。原本灰暗无光的眼神此刻流光溢彩,顾盼生辉。
原本已然绝望的事情在这样的境遇下被突然告知,其实还有希望的……这样的转折,让原本早已心如死灰的沅馨艺怎能不欣喜若狂。
微愣了片刻,她不顾形象地扑进床榻之上,嘉睿帝的怀里,温润轻柔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喜悦与憧憬,“父皇,蚀骨有解了!”
虽然只是渺茫而未知的希望,在此刻对于沅馨艺来说却是犹如漂浮在大海中的无望者,在突然间抓住了一根可以救命的浮草,不管大小如何,是否有用,都想竭力试一试。
像是想起了什么,沅馨艺蓦地自嘉睿帝怀里抬头,眼眸中竟隐隐带着儿时撒娇时的巧笑盈盈,眸中璀璨的光彩,让慕惟楚和嘉睿帝皆是一愣。
还未待他们自愣然中回神,沅馨艺却已是兀自起身,神色凝重而肃穆,“父皇,如今容焕伯父在西北找到了解毒之法,儿臣恳求你试一试,好么?不单为如今的局势,更为了……我们。父皇难道就不想……不想看着嫂嫂的孩子出世,看着鑫儿一点点长大,成为那个睥睨天下的君王么?”
情真意切的一番诉说,却是让一旁的嘉睿帝浅笑出声,灰暗的眸中虽是暗淡无光,却依旧遮不住他对这个女儿的宠溺和心疼,“傻丫头,你素来想着这些,可你又何曾知道,若是要想解毒,朕就必须前往西北。可是如今这局势,这随时会风雨飘摇的江山,你又要朕,如何舍得让你们姐弟二人辛苦地扛起?如何放心你们二人留守京城?”
淡淡的两句话,虽是平静而无温,却仍是让沅馨艺姐弟二人心中蓦地一疼。
沅馨艺闻言,方才才在眼眸中出现的流光溢彩瞬间消散,清澈透亮的眼眸里满是晶莹的泪水。沉吟了半晌,她拉着沅齐鑫蓦地跪在嘉睿帝的床榻旁边,神色凄然而坚定,“儿臣知道父皇放心不下这万里江山,放心不下尚且年幼的鑫儿,可是儿臣愿意在这里起誓,愿以性命护得太子一世安好,亦护得这江山稳固如昨!”
温润而铿锵有力的声音宛若天际而来,却是不容置喙的坚持。
抬眸看了看低头沉思的嘉睿帝,还有一旁始终静默不语的慕惟楚,沅馨艺眸光清冷却是隐隐带着祈求,“父皇,如今哥哥正好护送嫂嫂离京,便让他带着墨云阁早先安排的人,悄悄地将你送去西北,待到伤好了,你再回来。另外,爹爹去过西北,也熟悉西北的地形,让他和你们一道,正好也省去一些麻烦。”
见嘉睿帝始终沉默着一语不发,沅馨艺心中那叫一个着急。
如今三族离京在即,而他们一旦离京,以这数月来的准备,一定会有所动作。若是以往,她或许不会这么急着将嘉睿帝送去西北,可是今早容府的一切,还有如今这不甚稳固的局势,都让她不得不小心为上。
何况……
何况她也不想放弃这个唯一的希望。
放柔了容色,沅馨艺抬手拽着嘉睿帝的胳膊轻轻摇着,一如小时候想要出宫那般撒娇着。沅齐鑫今日更是难得没有嘲讽沅馨艺此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