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沅馨艺似乎有些犹豫,她勾了勾嘴角,柔声开口,“昔年我总想着避世不出或许便能护得容政等人真正安好,故而并不怎么入宫。是以只在和惠你出生之时见过你,却不想再见你竟已然这么大了。”
黯然地顿了顿,眸光微敛,沅佩蓉再开口的声音里竟隐隐多了一丝疲惫。
“原以为如此这样的做法,他便会安于现状,忘了曾经,可他到底还是没能忘了儿时那一段记忆。到底还是走上了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
沅馨艺微微一愣,却到底还是伸手接下了沅佩蓉递来的玉坠子。
沅佩蓉见沅馨艺接下了,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神色不明的嘉睿帝,轻然开口,而那淡淡的话语里隐隐地含着一个母亲,对子女的不舍和眷恋。
“如今既然除了这样的事情,老身只求陛下可以给容府一个平安,便由老身一人担下这责任。夫君昔日,到底也是拗不过我的哀求,才做了那般糊涂的事情,而如今他已然离开多年,我又如何舍得让容府的子嗣消亡?”
容焕闻言,神色动容,半晌低低地喊了一声“母亲”。而这一声母亲,更是让沅佩蓉湿了眼眶。
沅馨艺静静地看着,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叹息。
这天下最怜的便是父母心,即便是身居高阁如她们,有时候所为不过就是身边所爱之人而已。
就如她算尽一切,为的便也只是她的父皇和她的弟弟,而已。
终是不忍,沅馨艺几步走出,蓦地跪地,神色哀婉而动容,开口的声音没有平日里的娇嗔,亦不复朝堂之上的冷厉,却是微微的有些低哑。
“父皇,容政等人固然可恶,可这父母之心却是无错的!姑奶奶心底慈悲,不忍哥哥无后,才做出了这般的事情,若是累及容府旁人,确实不妥。何况……何况容焕伯父已然替父皇力挽狂澜,还请父皇三思!”
喑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落寞,让嘉睿帝微微有些心疼,也让在场一众疼爱她的人微微有些动容。
他们素来以为沅馨艺即便于朝廷之上雷厉风行,却到底也还是那个任性而年幼的孩子。却不曾想,有些事情,她的体会竟比他们,还要深上几分。
而这些,唯有沅馨艺自己知道,现代时的种种经历,让她缺失了上辈子一世的父母疼爱,她明白那样的心情。
她更明白,为人父母,可以为自己的子女做出何等的贡献!看着眼前这个风华依旧,却早已双鬓斑白的姑奶奶,她到底不想她的姑奶奶步上同她前一世父母一样的结局。
直挺挺地跪着,沅馨艺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而慕惟楚见她如此,竟也随着她蓦地跪了下去。
许是沅馨艺的那一番话打动了他们,殿中原本嬉笑着调侃她和慕惟楚婚事的众人,竟也蓦地跪于地上,低垂着头,齐声向嘉睿帝求情。
他们可以在无关紧要的时候不顾君臣之礼,嬉笑玩闹,但如此这般重大的事情的时候,到底还是不敢轻易定论。
静默之间,上官梓淳却是陡然抬首,双手抱拳,眸中隐隐压抑的深沉痛楚,灼伤了嘉睿帝,也灼伤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陛下,微臣深知失去父母之痛,也深知儿时无人照拂的困境。据臣所知,容府如今还有几个尚未及冠的孩子,若是他们……臣只是不希望这几个孩子再有微臣儿时的经历。”低垂的眉目,黯然的语气,让所有人微微有些无措。
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颜轻伊、沅馨艺、慕惟楚和上官梓淳四人不知当年真相外,他们无一例外地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上官一族顷刻湮灭。
如今再听到上官梓淳如此的言语,又让他们如何不神伤?
昔年一起长大的好友,之后朝堂之上共勉的同僚,到最后竟是那样无可奈何的境地。
而嘉睿帝在上官梓淳这一番话之后,更是瞬间陷入了沉思,讳莫如深的眸光里是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半晌,他凝眸看着殿外,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仿若天外而来,却还是让所有人微微松了口气。
“朕何时说过,要将容府所有人一并降罪了?你们这般一惊一乍,惹得艺儿如此这般,可还如何讨论她和惟楚的事情?”
虽是肃穆的口气,却到底不复原来的严肃认真,让所有人微微松了口气。
沅馨艺见她父皇终归是放了容府其他人一马,没有让那些还未成年的孩子失去父母的庇护,容色微微转暖。
方要开口,却被嘉睿帝后半句话给呛得半天说不话来。
敛眉怒瞪嘉睿帝,却不料嘉睿帝仿若未见,只是淡笑着看向上官梓淳,“既然你们都把艺儿和惟楚的事情提上日程,朕倒是想到了先前给上官赐的那一道旨意……”
顿了顿,嘉睿帝看向一旁的颜轻伊,眉目间带着微微的笑意,“彼时你让朕废了那一纸圣谕,如今可还要?”
颜轻伊眉目低垂,脸色绯红,半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低低地开口,“臣女不敢。还望陛下不忘那一纸圣谕,成全了臣女和梓淳。”
嘉睿帝闻言,哈哈大笑,“如此甚好,咱们便来一个双喜临门如何?”
第90章 容嫔的挑衅
沅馨艺无语地看着此时玩心大起的她的父皇,眉目微敛,却是满眼的无奈。
可她总觉得她父皇似乎是在有意借着这些事情来规避些什么,而殿中的众人更是似乎暗同了他的想法。
昔年上官梓淳乃是罪臣之后,便是之后由她出面,却也没有理由让她的父亲陡然有了这样的转变。
若是说是上官梓淳的那句话让一向情绪控制的很好的嘉睿帝有了感慨的话,却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且不说以她的如今的身份,即便是上官梓淳与她同一日办喜事,却也不该是双喜临门。
想起那一日上官梓淳被颜轻伊刺伤时,他讳莫如深的神色,沅馨艺的心里却是有了一种奇怪的执念。
现代时,她曾记得大宋之时似乎有过那么一出狸猫换太子,而上官梓淳……会不会……
被自己天马星空的思维给深深震撼,沅馨艺敛了心神不敢再想。
若真是那样,那么她只会更加内疚,让她遗失多年的哥哥,经受那些不该有的苦难。
抬眸轻笑着看向嘉睿帝,沅馨艺笑得温柔而绝世,“父皇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儿臣自然乐意。虽说父皇先前曾说要将儿臣多留几年,如今既是烦了,那我便早早消失的好,宫外的公主府,我可是很想早些搬进去呢!”
笑意盈盈的面色,眸底更是发自肺腑的温暖。无论怎样,这一世,若她可以和那个沐风一样的男子,一起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么便是再好不过。
其实,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上官梓淳在她心中早已不是单纯的便是那个和沐风相似的人而已,更多的却是一份友情,亦或是患难的交情。
俏皮地对着慕惟楚眨了眨眼,沅馨艺巧笑着偏头看向一旁静默站立的上官梓淳,不温不火的话语里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打趣。
“昔日,我曾以成人之美劝父皇圆了三弟和汐儿,但却绝非真心,所为无非是让他们相爱相杀。因为我知道以他们二人的情谊,加之身份的天差地别,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白首偕老。但今日,我却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祝福你们,并且,也郑重的告诉你们一个决定……”
似是有些犹豫,但又似乎是下了决心,沅馨艺敛了神色,凝了眉对着嘉睿帝郑重地行了一礼,而后温润谦和地声音带着朝堂之上时独有的冷冽,轻轻浅浅地响起在大殿。
“儿臣今日斗胆请求父皇同意儿臣尊上官梓淳为义兄,以公主兄长之礼迎娶兵部侍郎颜大人之女,颜轻伊。”
话音一落,众人却是皆惊在了当场,太子沅齐鑫在一旁无奈地撇了撇嘴,不由得嘀咕,“是以本太子是又要有哥哥了么?”令人失笑的话语,却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慕天航等人面面相觑,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公主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自知这样的行为太过不符合这个时代所谓的等级制度,沅馨艺勾了勾嘴角,方要开口,却见上官梓淳蓦地跪地,眉目低垂,声色喑哑,却是轻而易举地泄露出了他心底的感激。
“微臣蒙公主厚爱,自是不胜欣喜,但……微臣自知自己的身份,所以还请公主收回成命!”
苦涩地勾了勾嘴角,沅馨艺忽然有一种苦心错付的感觉,这些人怎么就不明白,她的想法呢?
现代那样开放的社会,门当户对的观念尚且深入人心,更何况如今这个等级制度的封建社会?
上官梓淳即便身为上官一族的后人,可如今到底上官一脉不复当年的位高权重,颜轻伊的父亲虽是什么也没有说,但从他对待这一件事情的态度上,沅馨艺却还是忍不住替他们担心。
所以她才选择了这个方法,也明确地告知天下,上官梓淳是她的人,甚至说是她珍重的人。
如此一来,虽说无法彻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可到底也能微微地减少他人的口舌,替他们争取一份安逸。
面色平静地看着跪在她跟前的上官梓淳,沅馨艺淡然的话语终于也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父皇赐婚之时,本宫虽然不在,但却到底也由着鑫儿的口,知道了当时颜大人的态度。若是我没记错,颜大人除了接旨之后的谢恩,便也就再没表示了吧。”
沅齐鑫见姐姐提到自己,微微有些呆愣,却仍是很快反应过来,神色不明地点了点头。
不温不火的声音,却是道出了残酷的事实。
上官梓淳闻言,容色微微一变。而颜轻伊更是直直的愣在了那里。
许久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沅馨艺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眼底微冷,可说出的话,却是微微的暖了人心。
“是以今日,本宫才要求父皇允了我这道旨意,也让天下皆知,你上官梓淳是我和惠长公主的人!何况,于理,你的母亲是本宫母后的妹妹,这一份兄长之尊,你担得起!”
铿锵有力的声音,虽是柔弱,却是无比的坚定。
嘉睿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沅馨艺,又淡淡地扫了扫殿中众人,半晌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自容家之事尘埃落定之后便始终静静站在的沅佩蓉轻笑着开口,“难得和惠公主有这样的心思,陛下倒真该允了她的想法。也好真正的全了一对有情人。”
此言一出,众人倒也又恢复了先前的气氛,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左不过都是劝嘉睿帝批了这一道旨意的。
絮絮叨叨间,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嘉睿帝终于在片刻沉吟之后,允诺了这一道旨意。
不出半日,上官梓淳成为和惠长公主义兄的消息便天下皆知。
而也是自那日起,和惠长公主以及其义兄将同日大婚的事宜便被提上了议程。
看着钦天监一次次推算的吉时,还有朝中各部拟定的种种,顿时让沅馨艺觉得……结婚什么还真是……累人。
原以为嘉睿帝旨意一下,不过几日便能安排一切,而她便也可以专心地等着做她的新娘。可谁知竟还是这么繁琐。
而更让沅馨艺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来良辰吉日的她,却先等来了冷宫之中,容嫔的一纸书信。那日事情失败之后,容嫔便被废了封号,发去了冷宫。
信纸之上一如既往的话语锋利,却深深地刺激了沅馨艺本就多疑的心,让她不得不去冷宫一探究竟。
第91章 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本宫在冷宫之中听闻长公主如今即将大婚,却是有一份厚礼想要送给公主,也送给公主的义兄,上官梓淳。
依旧冷冽的话语,沅馨艺闭着眼都能想象的出容嫔写这一句话的时候的……神色。
冷眉看着那一张不大的信笺,沅馨艺嘴角冷冷勾起一抹弧度。
她是以保住容嫔等人为代价向容息换取了救治颜轻伊的解药,可若是她自己刻意的作死,那么也就怪不到她的头上。
看了看殿门外正在和慕惟楚说着什么的上官梓淳,沅馨艺未作多想,举步变向他们走去。
嘴角微咧,笑得平静而温和。
慕惟楚原本和上官梓淳讨论着日后是否还要让上官梓淳继续作为沅馨艺近侍而在宫里继续呆着,却见她一袭淡紫色长裙迆地,缓步向他们走来。
清透白皙的容颜在冬日暖暖的阳光下,温和而又靓丽,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他忽然有些期待,期待大婚之日她身着一袭红妆的模样,期待她真正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刻。
不由得凝聚了视线,楞然地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反应。
上官梓淳见他这样的反应,不用猜便也知道是他那个才认没有多久的妹妹出现了。
微微的笑了笑,亦是转身看着她缓步走向他们。
原以为这一生,除了颜轻伊之外便在不会有什么亲人。注定了孤单的一世,却突然有了她这样的妹妹,那样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沅馨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转变,眸中含笑,仿若远山含黛,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温柔。
及至他们跟前,沅馨艺笑着在他们跟前挥了挥手,“怎么,都是看傻了么?”
闻及她带着调侃的话语,慕惟楚和上官梓淳皆是微微一笑,却都未曾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徐氏受不了他这样炙热的注视,沅馨艺也停止了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