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二十年来没有任何变化,就如刚刚睡了一觉似的。
就这样,从生理角度来讲,儿子已经二十岁,父亲却只有十八岁,而娘又已经三十八岁。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他们该如何相处呢?
“对呀,他们该怎样相处呢?”选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面前的怪人,“如果别人问起来,那个爱面子的举人儿子要怎么回答才好呢?他又怎么对一个比他还年轻的人叫父亲呢?”其他听众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询问。
晚风微凉,选婆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面前的这个奇怪的人讲这个奇怪的古老故事,到底有什么含义呢?这时天空的月亮已经不见了,星星也只剩寥寥几颗,发着微弱的光,如嗜睡人的眼睛。
“是啊,他们三个人回家相处了一段时间,都相当的不习惯。尤其是那个十分爱面子的举人,更是不能忍受这样荒诞的生活方式。他不但在亲生父亲面前叫不出爹这个字,在前来拜访的客人面前也羞于启齿。”瑰道士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仿佛刚才的话都是憋住了气说的,现在需要这样长长的叹息一下才能缓过气来。
“这个故事倒是感人,可是放到现实中来,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哦。”选婆感慨道。
“你说的对。”瑰道士对着选婆微微一笑,说道。
举人儿子终于忍受不了天天给比自己还年轻的人请安鞠躬,在一次敬茶时偷偷加了毒药,毒死了十八岁的父亲。
穷秀才刚刚从一团迷惑中缓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自己的重生,却又被二十岁的儿子一盅茶给毒死了。他口吐白沫,两眼一翻,便在太师椅上蹬直了脚。
等闻讯哭哭啼啼的罗敷赶到,穷秀才的体温又回到了冰冷的状态。
听众纷纷扼腕叹息。
瑰道士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罗敷看着刚刚还跟她一起温存的丈夫瞬间又成为一具僵硬的死尸,顿时万念俱灰。她痛哭着扑在丈夫的身上,忘我的亲吻丈夫的嘴唇。罗敷的儿子站在旁边,却不敢过来劝慰母亲。他这才醒悟自己太过爱面子,事情做得太过分。他太过于紧张,竟然不知道他的母亲亲吻他的父亲不是悲伤的告别,而是自寻死路。穷秀才的嘴唇上还有未干的毒液,罗敷将之尽数添进嘴里,咽进肚里。
等举人儿子顿然醒悟,冲过去拉扯母亲的时候,罗敷已经瘫痪在地不能起来。举人儿子急了,忙叫人喊医师抢救。没等医师赶来,罗敷也像她的丈夫一样冷冰冰了。这时,举人才后悔莫及。
罗敷死后,冤魂不散,几次欲亲手杀了忘恩负义的儿子。虎毒不食子,罗敷几次夜间来到儿子的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却下不了手。这样一来,罗敷的冤魂气得变成了恶鬼,把生前的所有事情忘记了,心中唯留一团郁结。并且这个郁结越来越大。当一个善良的人心中有无限郁结的时候,他也有可能变得十恶不赦,他将显露所有抑制的恶性。
罗敷受郁结越来越厉害的影响,逐渐失去了善良的本性,内心深处压抑的恶性泄露了出来。二十年的独守空房的压抑终于爆发出来,她变成了夜叉鬼。她善于迷惑男人,这是她否定生前的坚守的表现。另外,她喜欢吃母胎,令孩子不能出生,这是她否定生下儿子的表现。在男女交欢时它会阻挠女子怀孕,吸吮精气,以残害小生命为乐,无恶不作。这也可勉强算作她对儿子的变相的报复。
“那个要控制红毛鬼的夜叉鬼,”选婆打断瑰道士说,“就是这个故事中的罗敷吧?”
瑰道士点点头,说:“正是。我已经追踪它许多年了,可是一直没有办法制服它。如果它控制了红毛鬼,借助红毛鬼对付我的话,我就完全没有办法战胜它了。”
瑰道士扫视一周,看着面露惊恐的人们,说:“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就是这个夜叉鬼已经吸取了九十九个男人的精气,已经有了很深的道行,如果它再吸取一个年轻男人的精气,它的道行又要升高一层。到那时候,就是一百个我也斗不过它了。到时候,红毛鬼不但帮不了它,反而会成为它眼中的累赘,它会把红毛鬼也吃掉。估计你们也知道,红毛鬼在复活地吸取了很多精气,夜叉鬼吃下红毛鬼后会变成夜叉魔。真到那个时候,再厉害的道士也不能收服它了。”
“夜叉鬼已经接近这里了,你们却还在怀疑要捉拿它的道士。”瑰道士嘲弄的说。
选婆浑身一颤,却假装冷静的说:“就凭你这个故事,我们也不能完全相信你。”
“那要我怎样,你们才相信呢?”瑰道士摊开双手问道。
选婆伸手挠挠后脑勺,说:“我们可以让你先在我们这里住下来,红毛鬼你不许带走。离我们这里不远的村子也有一个捉鬼的高手,叫马岳云马师傅。他能掐会算,等明天我请他来看看。如果他认可了,你就可以带走红毛鬼。”选婆指着人群说:“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会方术,谁也不知道你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不确定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夜叉鬼化妆过来骗走红毛鬼的。”
停顿了片刻,选婆接着说:“一切的一切,要等马师傅来了再做定断。”
其他人对选婆的话表示赞同。
瑰道士无奈道:“好吧。等你说的那个马师傅来吧。”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4章 纸折的脸
第二天,选婆来到画眉村找爷爷出山,爷爷却一口拒绝了。选婆大惑不解,紧跟着爷爷后面转了一个上午,爷爷就是一口咬定不插手这件事情。
“为什么您就突然不插手这些事情了呢?您以前不是很热心的吗?”选婆不满的大喊。
爷爷扛起一把锄头跨出家门往田埂上走,选婆不死心的跟在后面。爷爷在狭窄的田埂上健步如飞,选婆歪歪扭扭的跟着。爷爷走到自己的水田里,着手拓宽水沟,把一堆一堆黑色的泥土挖到田埂上,堵住了选婆前面的路。
泥水溅在选婆的裤腿上。选婆脾气大发,怒道:“马师傅,您怎么可以这样呢?再说了,红毛鬼的事情你早就参与了,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您却突然不管了。送佛也要送到西嘛。”
爷爷仍是一声不吭,自顾挖水沟。挖完水沟,爷爷又扛起锄头,走向另一块水田。田埂很窄,都被爷爷挖上来的淤泥填满,选婆跨不过去,只好看着爷爷越走越远。选婆心里狠狠诅咒,却只好无可奈何的回去,去面对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贵道士”。一路上留下了选婆的抱怨和咒骂。
回到家门口的选婆碰到迎面走来的瑰道士,大吃一惊。
红毛鬼像狗一样被他牵在手里,链子的红色已经退去,链子的一头紧紧套住红毛鬼的脖子,一头被瑰道士紧紧攥住。在选婆的眼里,瑰道士就像城里的大款一样,昂首闲步,而红毛鬼仿佛是他养的一只宠物狗。瑰道士仍穿一身奇怪的衣服,过分大的帽子,过分夸张的大衣。这次选婆看清了他的脸。他的脸已经很老,可是老得奇怪,脸上的许多皱纹不像一般的皱纹,反而像是折痕。可以这样形容,他的脸就像一张揉皱了的纸贴在脑袋上,整个人像一个做工粗糙的稻草人。
当这个念头在选婆的脑海里闪过的时候,他更加觉得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个稻草人,遮风挡雨的大帽子和大雨衣。
瑰道士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昨晚的火焰,现在如枯井一般深陷眼眶中。选婆对视他的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伏在井边往井底看,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红毛鬼在他的链子下乖乖的,乖得如同一条狗。
选婆对瑰道士这样的行为很不满,毕竟山爹曾是这里的一员,他们也略有交情。山爹生前与选婆碰面的时候,选婆还要尊敬的喊上一声:“山爹身体可好啊!”
“你说的那个马师傅不答应来吧?”瑰道士幸灾乐祸的说道,两手抚弄链子,傲慢的很。
“你怎么知道?”选婆不服气的问道。
“你以为只有他能掐会算吗?”瑰道士说,“我也会。”
“你也会?”选婆狐疑的看着瑰道士,“那好,你给我算算。”于是,选婆给他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瑰道士闭上枯井一般的眼睛,大拇指有规律的碰触其他四个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半晌,瑰道士呶呶嘴,说:“你这个八字不好。出生祖荫少,祖上再有钱,也轮不到你的份上;幼时书缘少,成绩再好,也要早早辍学;种种都少,偏偏病痛长,你的手腕常常胀疼,像有根刺在里面一样。”
选婆惊讶的嘴巴合拢不上,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我的父亲本来很有钱,可是我出生的头一天他把全部家产都赌输了。我小时候学习成绩可好了,可是六年级的时候耳朵生脓,老师的话都听不到,只好早早辍学了。最神的是你居然算到我的手腕疼,我的手腕经常疼,平时做事不怎么碍事,可是一旦发作厉害,就如一根刺在里面戳,肿成萝卜似的。”
瑰道士点头道:“而且,你的手腕一年四季中只有冬天才好。是不是?”
这次选婆的眼睛瞪得更加大了,连忙接着瑰道士的话说:“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冬天能好,怎么劳动也没有问题。这到底是为什么哪?如果您能帮忙治好,那就是帮了我大忙了。我一定买酒给您喝!”
瑰道士呵呵笑道:“这个简单。”
“简单?”选婆一副讨好的看着瑰道士,卑谦的哈腰问道。
“是啊,这个简单。完全是你家的风水的原因。”瑰道士更加高傲了,不过笑容在那个皱纸一般的脸上很难看。
“我家的风水?”选婆皱眉思考自己的家哪里不对劲,当然他自己不可能思考出任何结果来。“麻烦您告诉我,我家哪里风水出问题了?”这时,他就要放弃对面前这个怪人的怀疑了。手腕的疼痛已经纠缠他半生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让烦人的疼痛早日消失。
“你家房子的西北角有一条白色的蛇,你挖到地下三尺的深度时,就可以找到它的居身之所了。你把它除掉,手腕自然就会好。”瑰道士说。这时红毛鬼咕嘟咕嘟像猫一样发出不如意的声音,瑰道士用力抖了抖手中的链子,红毛鬼马上没有了脾气。
“西北角?我没有发现过那里有蛇啊,何况是白蛇。自打我从娘胎出来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白蛇呢。”选婆表示怀疑,又用异样的眼光观察瑰道士的一举一动,“你不是耍我吧?”
瑰道士摆摆手道:“你的手春夏秋都疼,只有冬天不疼,就是因为蛇只在冬天有冬眠。冬天它睡着了不动,你的手就没有刺痛。”
“这听起来有些像哦。”选婆咂巴咂巴嘴。
“你不要直接去捉它,它惊动了会咬到你的。你可以先掘两尺的深度,然后把答应给我喝的酒倒进蛇洞里,先把它灌醉。稍等一会,然后再挖到三尺的深度,你就可以轻易捉到它了。”瑰道士说。
选婆连连点头。
瑰道士突然转移话题,讪笑着问选婆:“那么,你可以答应我配合捉拿夜叉鬼了吗?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5章 酒灌蛇洞
瑰道士见选婆不说话,故意问道:“那个马师傅不愿意帮你,是吧?”
“你怎么知道?”选婆问他道。
“呵呵,肯定是夜叉鬼已经知道这个地方的捉鬼高手是他,事先向他说了不要插手这件事。他胆小,不敢逆着夜叉鬼的意思,所以不答应你。”瑰道士说。
“你怎么知道的?又是算到的吗?”选婆揉揉手腕问道,他已经亟不可待要去家里的西北角挖那条土下三尺的白蛇了。
瑰道士笑道:“不管你怎么想,现在就只有我们自己对付夜叉鬼了。”
“让我再想想吧。”选婆心不在焉说道。他此时脑袋里只有那条白蛇了,其他的都是耳边风,听不进去。
选婆无心跟瑰道士再多说,兀自打开门回到屋里,急忙到处找锄头。瑰道士见他这样也没有办法,只好扬扬手里的链子,驱赶着红毛鬼回到山爹原来的家里。
找到了锄头,提了一大罐白酒,选婆来到房子的西北角,开始掘挖。他对瑰道士的话仍是将信将疑。
挖到两尺深的时候,果然发现发现一个拇指大小的地洞,不像蛇洞。这个地洞被他挖成两断,因为他事先没有找到外面的蛇洞,所以分不清那头是入口,哪头是出口。他灵机一动,用漏斗引了酒朝两个洞里都倒酒,看哪个洞里的酒水回流出来,哪个洞就是出口;另外一个不回流的理所当然就是入口了。
十几年前的农村,老鼠非常猖獗,晚上人们睡觉的时候经常听见老鼠在瓦上梁上床顶上跑来跑去的撒欢。人们往往想尽了各种办法对付这些讨厌的老鼠。比如我还只有四五岁和爸妈睡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睡觉前听到老鼠沙沙吱吱响时,爸爸便躺在床上学猫叫,学猫叫几声后又学老鼠叫。当然学猫叫的时候要叫得有气势,威吓躲在角落里的老鼠,学老鼠叫的时候要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