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说这些人先是投奔陶家和尚家,却被婉拒了,然后指点他们找到这里时,司马十七郎呵斥了愤愤不平反对收留的将领们几句,自己去了后营郁闷地对卢八娘说:“王妃,你原来的猜测真是对的。”
在老弱病残纷纷前来投奔时,卢八娘就说过,“恐怕是有人特别把他们引导过来的,想用这些人拖垮我们。”北方一片战火,胡人们到处被杀掠,南逃的人多可以理解,但都逃到了淮北军这里肯定不正常,特别是来的人明显像是被挑剩下的。再加上淮北军的驻地算得上偏僻,名声也不可能那么快传出去,让人不得不多想。
卢八娘自己就不是好人,所以从来都是以最坏的角度考虑任何人和事。
那时候的司马十七郎从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但是他还是更正直一些,所以并不愿意相信,结果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陶家和尚家竟然玩这种把戏!”
其实淮北军北渡本是对陶家和尚家的支持,毕竟大家总要一同面对胡人,最初他们两家也还算热情,派人来慰问又送了些粮食。但司马十七郎是皇家子弟,封爵高,名声好,发展得也有些太快了,让他们有了担心,便想使些小绊子。
“我想用我的名义办慈善局和抚幼所,把老病弱幼这些人都人管起来,”卢八娘说:“你看怎么样?”
“是个好主意,”司马十七郎想想答应了,他既不能把没用的人拒之门外,也只有接受这个办法,“王妃,你真善良。”
卢八娘才没有这样善良,她想的是,反正这些人也要养了,不如就养成自己的人吧。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所限,并没有真正瘫痪卧床维持生命的人,所谓的老弱病残最少也有一定的行动力。她决定将各种老弱病残人士进行分类,让他们力所能及地做些简单轻松的工作,尽量减轻军营的负担。
而收留的孩子们就更有用了,当年成吉思汗的母亲就收养了很多孤儿,将他们养成了蒙古帝国赫赫威名的战将。今天她也要将这些孩子们养大,让他们成为将来淮北各界的精英人士,那时她在淮北的地位不是更加崇高和不可动摇了吗?
在这个时代养孩子,成本可是要比前世低得多,什么奶粉早教一概不用,有饭吃有衣穿就行了。寻常百姓家七八岁的孩子就要帮大人们做些事,而十三四岁的男孩就可以去参军打仗,女孩们也不差,十多岁就能做针线,再过几年嫁人,生了孩子也会告诉他们淮北王妃养大了他们的母亲。
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一项好投资,名声也好。
于是,后营中又多了慈善局和抚幼所。慈善局拨了两三个管理人员过去,组织他们尽量自主管理,相互照顾,自食其力。抚幼所用的心思要多些,将孩子们按年龄分级,粗粗地划了几个级,找几个识字的人教他们认字,此外男孩学武,女孩学针线,大些的孩子还要参加半天的劳动,起码抚幼所的杂事总要他们自己承担下来。
不论是慈善局还是抚幼所,绝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是女人,卢八娘所用的理由自然是没有男人有时间做这样的事,但是她更想的是为女性就业建立一个桥头堡,就是在前世,教育、护理也是女性擅长的领地。
虽然没有让人把自己宣传成救世主,但卢八娘还是授意慈善局和抚幼所的工作人员向这里的人们灌输是自己将他们养活,特别是抚幼局,她还要定期这去看看孩子们,让他们加深印象。
钱家堡来的人还没有完全安排妥当,另一批前来投奔的人员让淮北军的将领们吵成了一团糟。
这批人共有一千五百多人,其中兵士三百人,另外一千多人是家眷。他们原本是一个屯田所的所有人员,从军官到下面的士兵,基本一个没少集体搬了过来,还带着全套的生活用品,锅碗瓢盆、锄头木犁,有人还牵着牛羊、挑着鸡鸭。
这些人倒不是赤贫,还带着些粮食,只是数量太少,尚不够他们熬过这个冬天的。当然要不是这个原因,他们也不会前来投奔。
前来投奔的屯田所是尚家的,位置恰好与淮北军最近。耳濡目染地看到淮北军吃得好穿着好,满心地羡慕,想想尚爽对他们一贯苛刻,今年的粮食就是每天掺着野菜吃也吃不到春天,屯田所原有五六百军士,已经有三分之一逃到了淮北军这边,有亲属关系的就知道他们到了淮北军后日子过得比过去好多了,于是大家一商量就一起投了过来。
军官们的想法虽然有点差异,他们不是因为吃不饱,而是因为手下的军士逃得太多,他们没法向上面交待,也只有跑过来一条路了。再者,他们也不完全是被迫的,很多认为跟着先皇亲封的淮北王混,要比跟着尚刺史好,淮北军的军官们的待遇也比尚家好得多啊!
这些人过来,只想着他们自己的小算盘,一点也没有为司马十七郎着想。
虽然司马十七郎自然早就知道投到自己这里的有尚家的人,但是他当然只能装做不知道,就是尚爽也不会好意思说出来,乱世出点逃兵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而且事实上,这个时代有相当多的武装力量发展发展着就会因为没钱没粮而消散各去就食,这本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一次来三个五个,哪怕几十个也没有关系,但一下子跑过来一个屯田所,还是有些过了。尚爽要是真问到了司马十七郎身上,司马十七郎肯定会为难,似乎他抢了人家的人。三家也算是有过协议,要和平共处,共同对敌的。
事情难到了这里,司马十七郎传令让大家前来商议,卢八娘也在其中。大家纷纷发言,赞成的,反对的,各有道理。议了半晌,有人便问卢八娘,“王妃,如果收下这些人,粮食是不是还能支持到明年?”
丁桂送来的物资很是解了淮北军的困境,粮食布匹自不必说,那成堆的盐拿出去比银钱还有用,无论陶家还是尚家都用粮食换了些,更不用说各处的小坞堡和小山寨了,所以基本解决淮北军的生计问题。
但是,前提是不包括这么多新投奔过来的人。钱家的人已经算是很沉重的负担了,现在又出来一千五百人,明天说不定又会从哪里跑来几千人。人多了,粮食就不够用了。卢八娘把数目摆了出来,其实在座的都是司马十七郎的心腹,这些事情是不瞒着他们的,他们心里也能算出大概的数目。
卢八娘交待完帐目,向下扫了一眼,她坐在司马十七郎的身边,虽然是偏座,但却是在一个台阶上,比其余的人都要高一些。居高临下,视野当然好,卢八娘也就看出了大多数人的心思,很多人不愿收下这个屯田所,想让她出面反对。
“粮虽然不够,但我们必须收下这个屯田所,”卢八娘参加了几次会议,除了就粮食供应等问题,她很少发言,今天她破例了,“王爷是先帝亲封的淮北王,也就是淮北所有人的王爷,只要是淮北人来投奔,我们就不能拒之门外。”
“至于粮食,虽然不足,但只要有人,就能想出办法解决粮食的问题,若是只有粮而没有人,那才是真正最糟的情况。”
尚爽盘居淮北多年,手中焉能无粮,只是待人太过苛刻,结果把人逼到司马十七郎这里,白送来的人口,有什么道理不收呢?只有收下他们,迅速扩大实力,让尚爽之流不敢吭声,才是硬道理!
卢八娘也懂得大家的顾虑,担心这样得罪了尚爽,其实他们到了这里安下了大营,就已经得罪了尚爽。比起退让,卢八娘更赞成强硬一些。不管谁的人过来,就都收下,至于尚爽想说什么,只告诉他一句话就行,“你也淮北王的属下!”
“只看尚爽的格局,就能猜到他不敢轻易动手,就是真的动手,他已经错过最合适的时机了。如果我们当初刚刚到淮北,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我相信你们都不会怕他!”
司马十七郎整日在前营军中,为的不就是练兵吗?卢八娘相信他的能力。
一些原与卢八娘不熟的人脸上现出了吃惊的颜色,王妃的话句句都占着大义,深刻而又有远见,尤其是胆实过人,刚刚向卢八娘提问的人本意想王妃是个女人,处事肯定温和些,便希望借她之口反对,没想到竟听到这一番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马上站起来躬身道:“王妃远见卓识,真吾辈所不能及!”
司马十七郎当然知道卢八娘的才华,这也是他一贯尊重卢八娘的原因之一。闻言一笑道:“王妃尽得孟氏家学,才华实在我之上,你们不要小看了!”
卢八娘见满座的起身向她行礼,就站了起来还了半礼道:“此事既已经决定,这一千多人的家眷自然也是到后营的,我便先回去安排了。”
剩下的会议肯定是如何整编这几百人,对于这些军事上的问题,卢八娘一贯不插手。再者,她早考虑到世情,在这里女人锋芒毕露并不好,于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显示自己的能力就可以了,再多了,反倒是画蛇添足。
第122章 淮王妃一语惊四座董夫人楚州迎贵客(二)
此后尚家又有几批手下来投,只是没有这次规模大,建制齐全而已。尚爽发现屯兵所之事,便给司马十七郎送来一封信,讨要他的人马,司马十七郎回信根本没有承认,乱世中,他辩不出哪个人是尚家的,只要是汉人,他就会收下。
尚爽果然没有采取过激的行动,他把人员向坞堡中心收缩,将原来紧靠司马十七郎淮北军的一带土地都让了出来。
卢八娘的预言一点也没错,毕竟从大义上说,司马十七郎是先帝封的淮北王,尚家不过是刺史,正应在淮北王手下听令。若说乱世没有人真能听从大义,要以实力说话,尚家又不大敢动手。他们既承担不起攻击淮北军的名声,也不敢保证能打赢淮北军,司马十七郎可是打败过苏峻的名将,来淮北时带了不少的强兵悍将。
同时司马十七郎居安思危,不断地加强着淮北军的防御,依山而建的大营很坚固,能抵住大军进攻。大营外几十里都修有峰火台传递消息,每日固定派出不少的斥侯打探消息。而营中,所有前来投奔的适龄男子都需加入军营,参加严格的训练,不管是哪一方面挑衅,只要战火一起,就能拉上战场。
淮北军和尚爽的应对方式,又使事情进一步发展,从尚家逃过来的人更多了,人员素质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司马十七郎既然定下了方案,就来者不拒。而陶家与淮北军之间隔着尚家,所以还算相安无事。
去楚州的计划又提了出来,中心的问题还是粮食。卢八娘说:“听人说缺粮的时候最难过的是春天,我们不如趁过年前去楚州换粮,有备无患。”
目前军中余下的盐也不多了,去楚州买粮自然是要用卢八娘的首饰。到了这个时候,司马十七郎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舍不得的话,但他还是叹道:“吴琏若是有消息就好了。”
丁桂的到来让他们在粮食供给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吴琏也能带来惊喜该有多好,但是司马十七郎也知道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丁桂毕竟是从水陆过来,朝廷无法拦住他,而且他来自经营多年的吴郡,而吴琏在益州只是经管着一个牧场。
再者,消息已经传过去两三个月了,吴琏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情况并不妙。
卢八娘也不看好吴琏那边,牧场虽有成千上万的牛羊马匹,但是怎么能平安跋涉上千里?就是在太平盛世也没有那么容易!只要吴琏和他的手下能够平安过来,她就很满意了。
“我们还是按最坏的打算准备吧。”卢八娘说:“只要从楚州弄来两三万石粮食,我们就能平安渡过最难的第一年了,也给以后打下好的基础。”
正是这样,于是,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很快就逆河而上去了楚州。给薛家表叔拜年,换粮草,再看情况能不能再招募些人才,借些物资。
楚州在淮南的西部,地理位置略偏,又多丘陵山脉,向南向东向西交通都不甚便利,虽然向北面紧临淮河,应该是极方便的,但这时候的航运并不发达,尤其淮河本就是防御胡人的天险,少有船只来往。
这样的形势反倒造成了楚州优势,这里不曾受到胡人的冲击,也没有被苏峻之乱影响,又因为山多地少,朝廷也不甚重视,休养生息之下,有如一片桃花源。
从淮北之东到楚州,如果从淮北走陆路要经过尚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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