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里哪一个不知道郡王和王妃的心事?看安老先生的神色,再看郡王的急切,院门前的人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英郡王请安老先生进了外书房,那里早已经放好了笔墨,只待安老先生写方子。可是安老先生坐下后并没有拿起笔,坐下与郡王说了半天的话。随后司马十七郎要了酒菜,陪安老先生喝了几杯。
他们会谈时并没有让人进去伺候,但卢八娘的手一向伸得足够长,她斜靠在榻上听书房的小厮跑来转述了安老先生的话语,“王妃的情况我已经有数了,这个病很少见,但不是不能治。可是要想配好能治病的药,恐怕没那么容易,请英郡王给我三年时间。”
小厮接着把司马十七郎的一番保证讲给卢八娘听,然后又是安老先生的原话,“我知道任什么药材英郡王都能弄得到,只是这方子我要好好斟酌一番,还要查一查医书,并试试几样很少见的药物的药性,总要有了万全之策才能给王妃服用。”
最后他还保证,“英郡王只管放心,老朽这几年就留在王府里,尝药试药,定能想出办法治好王妃的病。”
看来安老先生在想办法做解药了。
这并不出乎卢八娘的意料之外。安老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很执着的人,他一定把做了绝育药的事情当成了他人生的污点,要想尽办法弥补,而且听他的口吻,应该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了。
卢八娘不知道她服过的绝育药有没有解药,解药是什么,安老先生也没有对司马十七郎透露。但她还是很相信安老先生,这一点她和司马十七郎又不谋而合了。
当解药研制出来后,自己是不是服用呢?卢八娘想到这里,立刻强迫自己停下,她不想考虑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想。她甚至还非常驼鸟地劝自己,反正解药还要几年才能制出,可以等几年再想。虽然这样实在有违她的行事风格,但是她就这么决定了。
自己今年才十九岁,正是花样的好年华,应该好好地享受人生,其余的事情都放在几年之后再想吧。
司马十七郎也只有二十一岁,子嗣的事完全不急嘛。前世很多人都在三十岁以后才做好准备生儿育女。
卢八娘选择性遗忘了的是,这个年代人均寿命远远低于前世,甚至达不到前世的一半,而且生产力水平决定了男子的重要性。儿子早生一点,就早能做个帮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她也不是真忘了,不过还是自私地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其实也不算是自私了,卢八娘又想,司马十七郎没儿子,自己不也没儿子嘛?他受损失,自己也一样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最根本的问题是,卢八娘在感情用事。她完全明白,也懂得这样不好,但她就是不想改,她就是不想放开司马十七郎,就是不想让他有别的女人!
哪怕,哪怕自己将来会输得很惨!
想到了这里,卢八娘哆嗦了一下,然后她细细地将自己的基业盘算了一回,心里又放松了,不管怎么样,她留有后手,也有自保的能力,至多输了感情,输了财产,不会连人也输掉的。
司马十七郎进了内室打断了卢八娘的纷纷思绪,他喜洋洋地说:“安老先生已经有把握治好你的病,至多两三年就能配好治病的药了,眼下你办注意保养好身体就行。”
在安老先生诊过脉后,当时的他看到老先生沉着的脸,心里失望得就如浸到冰水中,差一点摔了一跤。可进书房后他还是把人都赶出去了,这个消息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他要与安老先生商量商量怎么办。
可没想到安老先生说王妃的病他能治,那一瞬间,他勉强控制自己没跳起来。然后他接受了安老先生的三年之约,其实与他在自己心里给王妃留下的期限差不多。司马十七郎笑着抱住卢八娘,“王妃不必担心了,只等安老先生配出了药,我们就能有儿子了。”
“嗯。”
“让安老先生就住在最近的长青院,那里离主院就最,有什么事都方便。日常供给由你管着我也放心,至于老先生需要什么物品药材,我会想办法弄到的,你想着挑几个细心懂事的人过去伺侯。”
平时这样的小事司马十七郎是不管的,今天特别交待下来,自然是因为重视。卢八娘一一答应了。
“哎呀!我刚吃了几杯酒,一时高兴竟忘了先去洗洗,熏到你了没有?”司马十七郎想起来赶紧进了里面洗漱。
卢八娘的洁癖早已经好了,只是她从没露过这一点,加之她还是比旁人要喜洁,故而过去的规矩也没变。今天她是过于紧张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司马十七郎带着酒气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司马十七郎从浴间出来时,卢八娘已经准备好了酒席,她顺着司马十七郎的思路想,他们应该庆祝的。
解决了最大的后顾之忧,司马十七郎用更大的热情去打拼前程,他年纪虽轻,却俨然化身道德的楷模,仁义礼智信样样俱全,最关键的是得了老皇帝的信任,很快就领了不少的差使,成了京城里最忙碌的人之一。
卢八娘越发地习惯了司马十七郎整天忙于政务,男人吗,确实应该如此,她也真心支持,虽然他陪自己的时间比过去少了,但并不影响他们间的交流和恩爱。甚至卢八娘觉得适当的距离和偶尔的分别反倒使他们彼此更加有新鲜感和吸引力。
这天,司马十七郎在睡前走进了内室,这也是他回房的通常时间。白天他要上朝或者去衙中军中,就是回来早了,也会在外面的书房里与幕僚或手下商量事情。但睡前的这一小段时间也正是他们夫妻间交流的好时光,卢八娘一面对着镜子卸下头上的首饰,一面静听司马十七郎说着外面的一些事情。
眼下朝中最被关注的就是苏峻之乱,苏峻本是北地人,前朝被异族灭亡后,率族人及同乡等南下。可本朝皇帝一直对于率众南来的势力深怀疑忌,便让他停留在淮河之北。
先帝时,因无力对抗一支谋反的乱军,曾命苏峻率众至江南平叛,并入卫京师。因此战功升任冠军将军,封邵陵公,拥有很高威望。
苏峻退回江北后,坐拥精兵万人,武器尤其精良,是一支非常强的军事力量。人也慢慢骄纵起来,对朝廷越发不满,公开收纳亡命之徒和隐匿逃亡的罪犯,终于在一个月前以朝中处事不公,不支援北上复国为由公开叛乱。
随即朝中驻淮阴、合肥的刘隗将军兵败身死,苏峻带兵南下。
这场叛乱卢八娘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听孟白说过,本朝自中兴以来,多出强臣。先后发生了很多次内乱,而且均发自上层,而相反朝廷积弱,军事保障不足,平叛并不能得心应手。
但朝廷之乱,并非因无道,多是由藩王门阀士族争权相斗而引发,而支持正统朝廷的力量一直存在着,并且在这一场场的平叛中会逐渐强大,最后稳定朝政局面上百年,所以眼下的朝廷根本不会倒。
那么她就放心了,反正不会影响她,也就与她无关。
第四十九章 备行装思量显真情得凯旋封赏忧国势(一)
关于苏峻之乱,卢八娘也有想法,不如借此机会劝说司马十七郎请旨就藩?就说去吴地努力建设,为朝中提供更多钱帛米粮,要知道现在朝廷实在是太穷了。
天下的财富本因绵延上百年的战争而大量缩减,而士族门阀又强势占去了很大的份额,皇帝现在手头恐怕连出兵的钱都没有吧。所以这个借口还是满可以用的。
这时卢八娘猛然听到司马十七郎说:“明□□会上,我打算请皇祖父命,带兵平叛,王妃,你说皇祖父会不会同意?朝臣们能有什么反应?”
“什么,平叛?那岂不是要打仗?你不要去!”
“王妃,你怎么没有看出来,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司马十七郎站在她的背后,帮她拿下一支金钗,卢八娘看到镜子中的他目光炯炯,神情兴奋,“刘将军兵败战死,陈王叔不愿领兵出京,其他的人又没有太可信的,我这时主动请缨,肯定能成功!”
“可是,你不会打仗啊!”
“我当然会。”司马十七郎马上反驳,“还记得我们在吴郡时,我亲自带兵上山将叛军和乱民拿下,大胜而归。”
那一次的交战,当然也算打仗,但在卢八娘看来,司马十七郎还是太年青了,他又没有上过军校,专门学过作战指挥之类的,根本不够领兵的条件。
来自和平社会的她,从内心对战争是非常畏惧的。
但她感受到司马十七郎语气中的不满,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便解释道:“我是说,你又没有专门学过怎么样打仗,去征讨叛军合适吗?”
“我从小就习武读兵书,怎么能算没学过呢?而且我负责京城禁卫军,日日带兵操练,当然是懂得如何用兵。”司马十七郎理直气壮地说,并觉得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了。王妃再有见识也是女流之辈,胆子太小,史书上有无数少年将领的故事,这些人哪一个专门学过打仗呢?“别忘了,我们司马氏出了多少将材,我不会堕了先祖的威名!”
于是他拿过一把牙梳将卢八娘长长的黑发一下下从头梳到尾,松松地挽成一个家常发髻,一颗心已经完全被卢八娘柔顺亮泽的长发占满了,“王妃的头发真好,比锻子还亮,我们睡吧。”
卢八娘被他抱了起来,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司马十七郎也听不进去,就由着他动作了,当然这于她也是享受。但今天,她无心体味,等他一平静下来,就摇着他的手臂说:“打仗好危险的,我不许你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司马十七郎笑了,继续抚摸着卢八娘的头发,“我会很小心的。”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啊,卢八娘担心他受伤或者出事。虽然无法准确定义自己对司马十七郎的感情,但卢八娘知道自己对司马十七郎已经用情颇深,她不想失去他。
“不要去,我舍不得你。”卢八娘在司马十七郎的怀里软语相劝,“再说,即使你不主动领兵出征,皇祖父也一样信任你,你又何必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呢?你不去,朝中肯定会选出别的将领,一样能平叛。”
“眼下,皇祖父恐怕最担心的不是平叛,而是军械钱粮。我们不如申请就藩,勉力子民耕种、煮盐、织帛,为皇祖父分忧。或者你只负责平叛所有的粮草军械等保障也不错啊,要知道那也一样重要。”
自从英郡王开府以来,他们可以公开作为一个单独的经济实体出现了。而卢八娘最初想走的官商结合之路已经非常好的发展起来。英郡王的傣禄和所得的赏赐不少,而她的生意有权势做后盾,简直可以说无往而不利,她已经积累起巨额的财富。现在她最大的理想就是找到一块根据地,按自己的想法建设,不断扩大和保障自己的财富,所以卢八娘最希望能够回吴郡就藩。
于是她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把自己缠绕在司马十七郎的身上,轻轻地晃着他,在这样的时候用这样的方法谈事情,卢八娘基本是无往而不利的,司马十七郎会非常好说话。但今天,他却将卢八娘抱紧,迟疑了一下却说:“娘子,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是我是司马家的男儿啊,正应该担起平叛的重任。”
“你大概不知道,现在叛军已经席卷了两个郡,挟十几万人口,如果再不及时平叛,坐视叛军势大,就会贻误最佳的战机。”
“至于吴郡那里,我们去了作用也不会太大,而这边却更需要我。我们不管在哪里都可以指示那边的官员建好吴郡,为皇祖父效力。”
最后司马十七郎一面亲吻着一面安慰卢八娘;“朝中这两年虽然疲弱,但与叛军比起来,还是占一定的优势。我此番出征,只要调度得当,定然会大胜回朝,你作为英郡王妃,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就是宫妃们也要多给你几分颜面。”
“荣华富贵已经够了,至于颜面我不要,我要你!”卢八娘用力推开司马十七郎,转过身去生气。
司马十七郎赶紧靠了上来,“王妃,你对我的情意我都懂,我保证毫发无损地回来!”
卢八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就是再会撒娇骨子里也是冷静的,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司马十七郎,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司马十七郎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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