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做傻事。”身后,那冰冷而愤怒的声音变得有些焦急。
“我没有啊,哥哥。”叶修边说,边向悬崖边凑了凑,“我只是觉得在这里的话,看到的日出一定比在海边更加漂亮……我们有好多年没有一起过年了。这次……我以为你也赶不上的,毕竟我释放了那么多逆戒律者,本来还以为可以多绊你一阵子呢。”
“……”律一阵沉默。
“我没有别的意思。”叶修静静的笑道,“只是,想要保持现在的样子……一晚上吧,一晚上就好……”
说完,他勒在窝窝腰上的手缓缓下落,落在她的手旁,如同惊蛰的鸟,轻碰一下,立刻逃开。很久以后,发现窝窝并没有抵抗,才凑回来,再碰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纠缠过她的手指,有力的手指缓缓握紧,如飞鸟归窝,不肯离开。
“窝窝!”律的声音响起,十分愤怒,又十分寂寥。
窝窝立刻醒悟过来,想要甩开叶修的手。
习惯是种很强大的力量,当叶修向她伸出手,她会条件反射的握住,绝对不会抵抗。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啊,当着未婚夫的面,哪有人会去握另一个男人的手的?特别是这个男人还是绑架她的犯人来的。
叶修沉默着,揽着窝窝的手紧了又紧,执拗的不肯让窝窝离开身边,反而用身体推着她,朝悬崖又近了几步。
奔流肆意的风吹得窝窝嘴巴都快歪了,大着舌头吼道:“我申请回到篝火边上过年啊!再这样吹下去我怕没命看到明天的日出了!你们两兄弟就不能平心静气的说说话么??”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下,却是由叶修先笑出声,他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笑道:“还需要说么?”
窝窝也沉默了。
她没有拒绝。
不像刚刚,她嚎叫着为自己辩护,把几个孩子的事情干净的撇开。不,应该说是根本没来得及为自己扯谎,她的身体和潜意识里已经条件反射的接纳了叶修,哪怕是当着律的面。如果不是律刚刚那一嗓子,她压根就不会醒悟过来应该甩开他吧。
这意味着什么?窝窝一时间觉得毛骨悚然。
“……别自以为是了。”律的声音冷淡的开口。
“自以为是的人是你吧。”叶修毫不客气的讥笑道,“……你很了解我么,你还不知道你弟弟是个多恶劣,多不折手段的人吧?……一边释放所有的犯人增加你的压力,一边禁锢着这个女人,你以为我想要什么?”
强硬的将窝窝的手带到唇边,轻轻一吻,然后邪魅的看向律,叶修恶意的笑道:“啊……算了,虽然只吃了一年……不过今天能看到你这副面孔,也算值了吧……”
窝窝有些发愣……叶修,你在说些什么啊……
律再也忍不住了,一拳击在叶修胸口。
叶修像断翼之鸟般,向悬崖的方向摔去,却在那之前,已经放开了窝窝的手。
窝窝愣愣的看着那个银发的身影,从自己眼前跌落。
诉说着残酷而虚假的语言,却用温柔而哀伤的眼神看着她。
……叶修,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这个结局么?
其实从第一天开始就这么打算好了吧,从攀上悬崖的那一天起,从悬崖上跳下去的那天起,你都设计着怎么死在我面前。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人会觉得,只有对死人才怀有不可超越的思念呢?为什么宁愿死掉,留下那些毫无意义的思念,也不肯活下来,好好的牵着我的手呢?
“……我以为,你不会伸手……”
“……如果你肯一直拉着我的手的话,别说跳崖了,连横穿马路这样的事我都不会去干!”
这个……混蛋……
哥哥和弟弟都是这个德行……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输到她来出手,最后出场的不是应该是boss级别的么?为毛!为毛一只圣诞老人还要出生入死化身为英雄啊啊啊!
窝窝猛的伸出手,抓住那只即将从她眼前消失的手。
一上一下挂在悬崖上半死不活的经典场面到底没能实现,丫就是个废材啊废材,一秒都没撑到就被拖着掉下了悬崖。
“混蛋你欺骗我!”窝窝用指责奸夫般的语气对叶修嚎道。
生生受律一掌,正在吐血的叶修吐的更勤快了,一口鲜血连着一口辩护:“我没有!”
“那你为毛放开我的手!”窝窝紧紧的拽着他的手哭道。
“……”叶修无话可说,良久,才呐呐的开口,脸色有些红,“……我不知道……我没想过会是这个结局……所以,我……”
“计划是跟不上变化的我恨你啊啊啊……律!!!”窝窝惨叫着。
他们终于要见底了。也许摔成肉酱,也许化作肉泥。
但终于,某个身影从天而降,一手一个包抄起二人,然后强悍的不似人类般向悬崖上飞去,一至崖上,立刻愤怒的将二人摔在地上,脸上阴晴不定的喝道:“……你们两个白痴!”
最后出场的果然还是boss级人物啊……
折腾了一晚上,天边已经出现了霞光,新一年的太阳在律身后冉冉升起……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律的脸色依旧如昨日晚上那般难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叶修沉默半晌,终于咬牙切齿的说:“……喂,我要住在家里。”
“你本来就住在家里。”律冷漠道。
“你们结婚了我也不会搬出去的。”叶修执拗道。
“随便你,反正房子大。”律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你们的房间我也不会搬出去的!”叶修算是豁出去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么?”律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看在叶修。
窝窝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他将叶修提起来,重新丢回悬崖里的情景了,却没想到律怒了半晌,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我反对。”窝窝立刻回答道。
“那好,我答应了。”律松了一口气道。
窝窝和叶修二人同时沉默对视。
“……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就是你哥哥,没被谁附身。”律叹了口气,对叶修道,“你毕竟是我弟弟,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哼,换一个人的话,我根本连考虑都不会考虑,但是既然是你……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哪天你征得了窝窝的同意才可以进房,不然你还是维持在牵手的等级吧。不过如果真有这天,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不能让我看见,这是我的极限了……”
说完这话,律似乎有些自暴自弃的摸了把脸,然后一边叹息一边微笑,将手按在两人脸上,那是一种近乎宽恕般的姿态。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听在两人耳中,却一如救赎:“白痴……新年快乐……我们,回家吧……”
两个人的婚礼
大梦已醒,一梦浮生,所爱所念,不过空蝉之恋。
叶修缓缓睁开眼,宿醉的脑袋依稀有些沉,但眼前的男子清冷的仿佛一杯醒酒茶。
“你来了。”叶修醉笑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很有意思的梦……”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女孩终于向他伸出手,选择了他,哪怕是一起堕落悬崖。梦中,他的兄长终于宽恕了他,修长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仿佛挥洒圣水的慈悲。
但那毕竟只是一个美好的梦而已,就像他知道的那样,那个女孩在他身边,只不过是不忍心看着他死,那种怜悯,没有来得及酝酿成甘醇的爱意。而他的哥哥,最让家族引以为傲的戒律者,之所以会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成为唯一的律,除了他的能力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永远遵守着铁律,他是无可救药的捍卫者,哪怕死了也不会变的。
于是梦醒之时,叶修并没有回家,而是一如既往的躺在山洞里,耳畔是方逸等人轻微的鼾声,眼前是一片昏暗的夜色,而他的哥哥,则像一尊神像般,静静的驻在他眼前,半边身体湮没在夜色中,半边身体被篝火镀上明灭不定的光。
“知罪么?”律淡淡的说。
叶修轻轻的点点头,轻笑:“让她睡吧,我跟你走。”
他当然知道他所犯的是多大的罪。背弃戒律者信条也就算了,还轻率的放出了监狱中的犯人,企图用他们绊住律的脚,让他无暇他顾。他甚至在犯罪之前,毫不掩饰他的身份,以至于更多的眼神被投注在律身上,让他无法徇私前来,必须全副心神的对付那匹逃犯,以此为叶修自己赢得时间。
可是机关算尽,一年时间终究是不够的。这个结局,意料之中,终究是没有奇迹发生,终究是躲不过啊。相反,因为他的缘故,有太多的人在等着看律怎么做了,而就算他不做,还有别人替他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律答应了。
夜色很深,所有的人都在沉睡,没人注意到有一个白鸟般的身影悄然消失在榻上,从此不复相见。
三十七世纪的新年,正是夜晚,正在下雨。
黑色的雨洗礼着灰色的法院,肃穆的法庭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叶修站在法庭中间,觉得宿醉真是太好了,不必看清他们的嘴脸,不必听清他们的话语,只需要沉溺在昨日的美梦之中,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结局。
“有罪。”审判长一锤定音。
沉重的锤音落下,叶修缓缓睁开眼睛,冰雪般的银发轻落,覆在他的眼前。
法庭外,律缓缓闭上了眼睛,迈开了脚步,冷风吹起,鼓起黑色的风衣。他就这么机械的迈开脚步,毫无知觉的迈进雨里。倾盆大雨洗刷着他的面孔,雨水一道一道刷下他俊朗的脸,许久之后,留下一个背影,坚定而寂寥。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还有一个承诺要实现。
身为戒律者的领袖,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忧伤。
窝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她挣扎着从黑洞洞的空间里爬出来,眼前的是更加陌生的场景。
她身处于一个类似于蛋的机器里,而外面,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类似的蛋,白色的蛋型机器里隐约可以看见人的身影。
“欢迎回来,戒律者大人。”一名路过的研究员看见了窝窝,恭敬的行了个礼。
窝窝瞪大眼睛看着对方礼貌一笑离去,身上那身国家研究员的制式制服,无论见几次都想倒头就拜,那可是所有学子的终极目标啊……虽然她已经不是学子了,但照样曾经无限憧憬过,相对于武官的戒律者,窝窝其实更倾向于文官的研究员的。
“哇!窝窝大姐!”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窝窝回身一看,看到一个胳膊上画着一只老鹰的少年跑向她,左边脸上笑出一个梨涡。
窝窝认识他,正是律在紫禁城办事时,前来汇报任务的戒律者之一。
他一个叫唤,本在紧密运作的系统整个停顿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窝窝……用一种看到亲姥姥般的眼神。
“大姐头!”一个年近半百的研究员冲了上来,胸口的六瓣牡丹胸针象征了他研究主任的身份,结果这样一位重量级生物居然扑倒在窝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请赶紧赶紧的去律大人身边吧!”
“律……他怎么了?”窝窝有些不自在的问道。虽然不知道为毛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显而易见,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九十九层了吧……
没人回答她,只是一起行动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塞进了电梯,按下按钮,然后避瘟疫般逃出电梯,用看义士的眼神看着窝窝,对着关上的电梯门行了个礼。
窝窝觉得自己会壮烈掉……
直到电梯门开,一只黑猫忽然窜了过来,围着她的脚喵喵直叫,这种压抑的心情才忽然好转。
看到它的那一刹,窝窝忽然想起了律曾经说过的话……“你愿意和我养一只猫么?”
原本还在惆怅着可能会被这只猫当后妈看的窝窝,惊奇的发现这只死猫居然异常自来熟的窜到了她的肩上,一条尾巴绕过她的脖子,像围脖般华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动着亲昵的光。
这样配合默契的猫,世界上只可能有一只,那就是曾经徘徊在她家的食客,吉祥。
“吉祥。”窝窝试探的叫着。
“喵。”吉祥舔了舔窝窝的脸,如果把猫语转换成人语,大概就是一句哟~窝窝。
“……是谁?”一个闷闷的声音从门内响起,窝窝楞了一下,看向大门,迟疑片刻,才缓缓伸出手,将门推开。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憔悴的律。
虽然褪下了小皇帝的外表,但是她依旧不可思议的一眼就认出了他,仿佛她赖以相信的不是眼睛,而是别的什么。有什么东西轻易的刺穿外表,寻觅到他的灵魂。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俊朗的面孔有一种希腊浮雕般的神性之美,黑发及腰,梳理的十分平整,一身笔挺军装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阿波罗般的外貌却并未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