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悄悄地看向元春,发现她的脸上并无醋意,只带着两分惆怅。想起那日看到的男人衣角和官靴,心里暗惊。想要动问,又觉得不妥,只能低了头假装品茶,其实她什么味道都没有品出来。
“不如你去求了皇上倒也便当。”元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噫一声。
“我还求了太后罢。”探春急忙摇头。能和皇帝离得多远,她现在恨不得就离多远。虽然她觉得皇帝其实也很可怜,看着是坐拥三宫六院,可真正把心放在他身上的,又有几何?至少,元春的心就不在他的身上。
元春颇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就是太后准了,你还得和皇上说一声儿。若不然,回头他又来凤藻宫发脾气。”
探春微哂:“那就让他发罢姐姐在宫里这么些年,我就不信没有应付的办法”
“你……”元春无奈地摇头,“皇上很少发脾气。”
是吗?探春掀眉不信。
那家伙的脾气说来就来,分明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来使蛮力。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人急了。皇上待你,实在与众不同。”元春看出了她的心思,抿唇一笑,把玩着手里的细瓷茶杯。
“好吧,提一声便提一声儿。”探春息事宁人,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干脆等后日湘云大喜之后,我再学茜香话罢。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别到时候我一句茜香话都听不懂,那可就成聋子了。”
“也许你不用去了。”元春低低地说道。
探春皱眉:“不去……也未必是好事。”
“若你留下,也许真能宠冠三宫,不觉得可惜?”元春扬了扬眉。
“姐姐,我还没进宫呢,就差点去了一条命。若真进了宫,我能活上几天?说实在的,在宫里还不显山露水的好,专宠并不是件幸事。”探春只微一迟疑,便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是我不好……”元春歉疚。
“这怎么能怪姐姐?在这宫里头,一个不慎便满盘皆输,我早就该知道了。要不然,姐姐也不至于会孩子都没了……”探春口快,看到元春脸色大变,懊恼不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说的。”
“如今……早已经看得开了。”元春低声道。
探春急忙转换话题:“如今咱们家里怎么样了?我前两天听得鸳鸯提起,也没有说得十分真切。削爵罢官,人没事罢?”
“大伯父仍关押着,皇上倒是动念让他还家,谁知又查出来他与平安州官员勾结的事,皇上震怒。就是他有心宽宥,群臣也不肯依。况且,大伯父那里还有些由头,怕是不能轻易了结。”
“哦。”探春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她对贾赦倒没有好感,放不放并不关心,“只关着他一个?”
“还有琏儿,本被拿了的,南安和北静求了情,皇上赦了。珍大哥哥也放了回去,只在宁府看押,毕竟比大牢里好。”
探春放下了心,她对贾琏的观感比较复杂,这人虽是贪财了些,但也情有可原。摊上了那么个能干的妻子,又常被挤兑,动这些歪门斜道的主意,也是难免。况且,他对尤二姐倒是有情有义,听说在花枝巷里置办了三进房屋,得了闲便与尤二姐温存。尤二姐伤了身子,已不能再有身孕,贾琏倒并不嫌弃。只此一条,探春就想要帮他一帮。
“现在应该定案了罢?要我说,咱们家还是回金陵去,那里还有些祖产,度日应该不成什么问题。”探春咕哝。
再加上她和贾宝玉还能资助一些,大富大贵虽然不能,但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还不曾结案,甄家的事还牵涉在里头。”元春隐有忧色,“如今皇上倒不提,也不知道他心里头怎么个想法。”
“太太……”探春想要说王夫人的不是,险险地想起其人可是元春的亲生母亲,急忙咽下了后半段话。
元春苦笑:“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太太的意思。祖母虽年纪大了,可这点警醒还是有的。只有太太和琏儿媳妇,她们……”
探春暗地窃笑,原来王家的名声,大家心里都有数。
“咱们家的事你也不用管了,和亲已是委屈了你。”元春轻叹,“这个月太太没有进宫……”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元春叹息:“父亲被罢了官,太太也就不是诰命,除非皇上传圣谕,否则,她没有资格再内省的。”
“那……”探春暗想,贾政起复,可不大容易,“难道一直都不能进宫?”
“这也没有什么,以前不也不得相见么?”元春苦笑,“只要知道家里人平平安安,我也就放心了。见与不见,也罢了。”
第二日皇帝下朝,又摆驾凤藻宫,探春趁势把出宫的事儿提了。
皇帝不悦道:“不过是个女孩儿出嫁,你就按着元妃的赏一样地赐一份儿,也算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探春微恼:“皇上总以为什么事都可以用赏赐来摆平么?我敢肯定,就是赏下一座金山银山,还不如我亲身到贺。”
“这点子事也值得生气么?”皇帝也不大高兴,“朕瞧着,在你的心里,谁都比朕重要。”
“当然不是。”探春看他沉下脸,知道他吃软不吃硬,急忙送上笑靥,“皇上若是行纳妃大典,臣女一定也亲身到贺。”
元春忍笑,皇帝瞪眼。
探春转了一下眼珠,摆出了个可怜兮兮的笑容:“皇上,臣女与表姐已是许久不见,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呢”
皇帝偏过了脸:“你自个儿闷得慌了,想要找机会出宫倒是真的。说什么姐妹情深,你几年不见嫡亲的姐姐,也没见怎样。”
探春想,这能一样吗?虽然名义上是同父姐妹,可她穿越来的时候元春就已经进了宫,她压根儿没跟元春相处过她就是感情泛滥成灾,也不可能和一个“陌生人”产生什么感情呀
元春柔声道:“她们姐妹日常在一处淘气,倒是比亲姐妹还要更亲热些。”
“你就这么一个嫡亲姐姐,还是多陪你姐姐两日罢。”皇帝仍然不肯松口。
探春有点懊恼,早知道还不如去求了太后的好,现在被皇帝卡在这里,太后还能驳了儿子的面子?
“皇上……”探春咬了咬唇,“臣女离家已久,也想去看看家人。往后再要见他们,恐怕只有在梦里。”
她说得凄然,脸上的睫毛更是微微颤动,看着像要泫然欲泣。
皇帝心里一软,不及思索便开了口:“好,朕答应你”
探春大喜:“臣女叩谢皇恩。”
再看她脸上,分明笑意盈盈,哪里还有半分凄恻的模样?皇帝忍不住瞪视着她,却在她如花的笑靥里,悄悄地叹了口气:“罢了,就许你去送嫁,不得久留。”
“皇上既已许了,不如一发施了恩,让臣女家去小住两日?”探春得寸进尺地要求。
皇帝笑骂:“你别得陇望蜀,宫里人的出去,有定规的,哪能容许你随意进出?你明儿午膳后出宫,到晚上就该回来,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规矩……之所以存在,那就是为了用来打破的。”探春自言自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米虫生涯
“今儿太后留了你这么久?”元春迎出来的时候,神色自若。如果不是相信自己一点五的视力不会看错,探春还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探春脚下发虚,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呢,发热了吗?”元春担忧地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角。
“今天遇上了事儿。”探春苦笑着,三言两语地把自己落水的事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被皇帝抱进寝宫的事。
元春目光微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看来,后宫里还真有人瞄上了你,不留下或许是对的。你的性子,也不耐烦应付这些个。”
“可不是吗?我这还是个郡主的,就被人阴了一把。大姐,你在宫里的日子,可真不大好过吧?”探春苦着脸。
“都已经十来年了,还说这个干什么?”元春怅然地摇首,“我倒是没想到她们还会对付你,毕竟你跟她们……不过,几十双的眼睛都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呢,谁都是个有心人。”
“那也别有心在我的身上,又没碍着谁”探春咕哝,“再说,为了一个不可能有威胁的人,而得罪了皇上和姐姐,难道不怕得不偿失吗?”
元春愣了愣,忽地展颜:“可不是?所以,只能是那些就算得罪了,也不怕被怎么样的人。”
探春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姐姐就是精明,这才没说上两句话呢,就把嫌疑犯给找出来了。”
她虽然不喜欢后宫里的那些手段,但毕竟见得多——电视上,识得广——小说里,所以回来的路上就明白了,除了潞妃和周淑妃,还真找不出第三个人来。
“看你,还杵在这儿跟我说有的没的抱琴,鸳鸯,赶紧扶了姑娘去躺着。”元春看着她仍然略显苍白的脸嗔道,“这事儿不会这么完的,可现下你先不要管。”
“我才懒得管呢,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儿。就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探春笑嘻嘻地说了开玩笑,抱琴和鸳鸯一左一右扶了她进偏殿。
“侍书还没回来?”探春问。
“被太后召去回话了,你别担心,她那里倒是没事。”鸳鸯知道她和侍书的感情,比姐妹情分还要深,急忙安慰。
“哦,那就好。”探春打了个呵欠,倒真觉得有些困了。
一觉好睡以后,探春觉得自己又能起来打老虎。可是元春却仍是强着她卧床休息:“别瞧着现下儿不妨事,病儿留到以后了。”
探春虽然不耐烦,但一则元春是好意,二则也可借此免了事非。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只是少不得到处搜罗孤本来看。
若是现在回到现代,以这样的劲头儿,语文就算考不了一百,那也能考九十,当然是一百二十分的卷子……
“姑娘,太后和皇上都派了公公送了东西过来,御膳房天天做点心。如今我和鸳鸯姐姐去拿东西,那些宫女和太监都赶着讨好我们呢当初刚进宫的时候,走到哪儿都被人斜着眼睛瞧。”侍书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得意洋洋。
“哦。”探春不感兴趣地“嗯”了一声,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书看。
再好的东西,吃多了对味蕾也就没有什么感觉。
鸳鸯悄悄地拉了拉侍书的袖子:“姑娘这会儿在用功呢,你别有的没的,都找姑娘说话。”
“我就是跟姑娘多说说话儿呢,一个姑娘家,怎么整天竟捧着本书看嘛……”侍书回答得振振有辞。
“姑娘是有学问的,咱们只要听着就是了。”鸳鸯摇头,“况且,往后到了茜香,还不知道会碰上些什么,姑娘多懂得一些也好。”
侍书这才闭口不言,两人悄悄地在一旁拿起了针线。但只要探春手边的糕点用完,总有一碟子新的端上。
所以,探春对目前的日子,表示满意。
“怎么还在看书?仔细伤了眼睛。”元春走进偏殿,看着探春一只手拈着块松仁糕,一只手擎着书,忍不住嗔了一句。
“姐姐。”探春放下书,揉了揉眼睛,“你又不许我出去溜达,天天把我关在这里,除了看书还能做什么?”
“咱们下盘棋吧,免得你整天叫嚷着发霉。”元春看着她半带着撒娇的模样,心里一软,纵容地说道。
“好啊,在家里也就二姐能跟我下个旗鼓相当。”探春来了劲头,笑嘻嘻道,“听说大姐的棋下得也好,正愁着长夜漫漫,咱们来杀两盘。”
元春失笑:“我的棋力可不见得高。”
探春笑嘻嘻道:“其实,我也不见得就有多么高明,不过下得热闹,不能仔细推敲。”
“二妹妹那温吞的性子,能和你下得热闹?”元春不信。
“被**练出来的,我下棋横冲直撞,她再温吞的性子,也给我磨得快了。”探春莞尔。
两人都喜欢下快棋,小半天下来,探春三胜两负,看着元春精神倦怠,虽然意犹未尽,也只得讪讪:“姐姐,你歇着去罢,明儿一早还得去跟皇后请安。”
“好,那你也早一点歇着,身子还没大好,不许熬夜。”元春交代了两句,才扶着抱琴回了自己的寝殿。
探春却殊无睡意,白天休养得太充足,再加上把精致的点心大快朵颐了一遍,实在撑得慌。可是侍书和鸳鸯两个,却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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