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失笑:“是,你原是个聪明人,真要想学起来,什么东西学不成?”
探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可不是么?姐姐在家里娇惯着长大,不也学会了么?”
“你错了。”元春正色道,“祖母和母亲虽然待我是我的,可宫里的这些手段儿,祖母打小就对我讲过。所以,我进宫后一点都不陌生。”
“那姐姐也教我几招得了。”探春开了句玩笑。
“正是要告诉你的。”元春却没有露出笑意,果真慢慢地把宫里旧事,一件件地拣出来说了。探春听得胆战心惊,尤其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娇美到殒落,元春说来却十分平静,让探春觉得前世的电视剧,还是经过了美化的。
“真得这样么?”她喃喃低问。
“在宫里,就是这样。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若是还想好好地活着,那就只有一条路,即使在有选择的时候,也要又快又狠地下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枉纵一人。”
探春吃惊,原来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是曹操的超级粉丝。
“抱琴,去把昨儿收拾出来的东西,给姑娘细心地收了。”元春回头吩咐抱琴。
“是。”抱琴一脸的严肃,让探春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推辞,卡在了喉咙口。
东西并不多,只是一个匣子,还没有皇帝给她的那个装铁观音的玉匣大。可是抱琴打开盖子的时候,那种小心谨慎的模样,让探春也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
“是什么?”明知道自己的寝殿内只有她们四个人,可侍书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元春伸出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一样样地指给她们看:“这个是砒霜,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
探春张大了嘴,元春居然给她准备这个?那……似乎是一种古今皆知的毒药吧?
“如果你想不动声色地除掉个人,用这个更好。它无色无味,毒性比砒霜更强,只是我只有这么一丁点儿,你省着点用。”
“咳,姐姐”探春打断了她的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这东西我不会用的。”
元春摇了摇头:“你以后会有用到的一天,等王储登了基,你的身份敏感着呢。好在我倒是听说,茜香国王不像咱们这里的后宫庞大。不过,我如今在宫里也没有什么指望,这些东西交给你收着罢。”
探春后退了两步,她虽说胆子奇大,可还没有大到枉顾性命的地步。这些东西,每一样都以一条或几条活生生的生命为目标。她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去害死谁,哪怕恨到极处。
“还有这个……这两样东西分别服用,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如果混合在一起,就是致命的毒药,而且让人找不出原因。”元春却仿佛没有看到探春脸上的厌恶,继续平静地讲解。
探春终于明白,这个匣子里的东西,都是用来收割生命的。虽然只有小小的一匣,但如果仔细算好用量的话,足可以毒死十个人。
“姐姐,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你用过这个……吗?”探春忍不住问。
“我还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元春漠然地摇头,手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当初母亲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原来是王夫人的东西
探春把匣子往元春处推了一推,手指尖触手冰凉,可是她却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倏地收了回来。
“姐姐,我也不会需要。”
“留着有备无患,你的处境,比我当初还要危险。”
探春瞪视着她:“难道宫里的女人,都会准备这些吗?”
“多多少少总会有的。”元春不露声色,“三妹,你是不知道宫里的复杂,有时候甚至很残酷。”
“我知道残酷,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要这样做。姐姐,我不用这些,如果有必要,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如果一辈子都花在算计上,会被人唾弃的。我还是想办法得到王储的专宠比较实在,一样花心思。”
“就算他疼宠你,可你自己也得有自保的能力。”元春正色道,“否则,董妃就是前车之鉴。太宗皇帝待她不可谓如珠似宝,可还是逃不了旁人的算计。”
探春沉默。
元春让抱琴把小匣子用红绸子密密地包了起来,对探春的反对孰视无堵,自顾自地放进了那个放贵重东西的箱子底部。
“姐姐,我真的不要”探春再度声明。
“别孩子气了,兴许日后会用得上。若是你真觉得没必要,就像我似的,还这样原封不动地留着。”元春拍了拍她的手,“咱们毕竟不像别人,可以草菅人命而色不变。这样的性格,在后宫里是很吃亏的。”
探春苦笑:“我倒是宁可吃些亏,也不要用这些东西。”
这东西,根本就像是一只烫着手的山芋,探春甚至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知道宫廷斗争的惨烈,却不知道惨烈成这样。
心里忽然一动,王夫人既然能收集这些东西,自己想必也是个中高手。若是她想除去一个人,想必也容易得很。
背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细汗,赵姨娘幸好表现得其蠢无比,否则现在已经躺进了黄土地里吧?当年贾政的屋里人,包括在娶亲前就跟着他的通房丫环,如今早就不知所踪。就是后来纳的小妾和姨娘,也只下了赵周二人。
周姨娘无疑是聪明的,赵姨娘恐怕也不是真的糊涂。想到这儿,不由得一阵后怕,幸好贾环一向露拙,还不曾惹得那位亲自动手。
贾玥和贾珠同一年身死,这其中恐怕有王夫人和周姨娘的手笔。
第一百六十六章 殷殷话别
“三妹妹,你被吓着了?”元春只当是探春头一回见到这包东西,被吓得变脸。
“啊?当然吓了。”探春回过神来,勉强笑道。
这宫里头的女人,还当真不能小觑。杀上个把人,都不眨一下眉头。元春看着端淑庄重,可就连她,也把这些有毒的东西,当成压箱底的宝贝。
也不单止是宫里,就是贾计里,王夫人和周姨娘手里都有些东西。恐怕只有赵姨娘,是最没有手段的,所以只能作践自己,让人看轻,也比丢了性命的好。
若是贾环明年上了考场,真拿个什么前三甲回来,会不会遭受什么不明不白的灾祸?探春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觉得浑身发寒。
不行,得找个机会提醒贾环,哪怕名落孙山,也不能枉自送了性命。不过,如今的王夫人,还会不会有这心思来争?只要贾宝玉和贾兰还在,无论如何轮不到贾环继承家业。
“也不过是给你有备无患,除非是天性凉薄之人,除非万不得已,又怎会出此下策?只是若真对你的地位有威胁时,可别心慈手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元春知道探春姐妹虽由贾母抚养,但因还不到出阁的时候,想必这些东西是不会教给她的,因此又细细地嘱咐了一番。
“是,我明白。”探春知道元春是为自己好,才会把这些压箱底的“宝贝”交到自己的手里——虽然自己真的不想领情。
“姑娘,东西收妥了。”侍书的脸色也有些不大自然,她虽然是大丫头,可到底没见过这个,声音有些颤抖。
正说着,皇帝来了,姐妹俩少不得要迎出宫门。不及她们行礼,皇帝就叫“平身”,一手执着元春,一手执着探春。
“进去坐罢,沏茶来。”
抱琴忙答应着去了,只一会儿功夫便端出茶来,悄悄地拉着侍书退下。
探春坐在皇帝的左侧,抬眼看向坐在皇帝右侧的元春,忍不住勾了勾唇。这架式,颇有点像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场面。
不过,她一直很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哪一个深爱自己丈夫的女子,可以容忍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
元春说了两句闲话,就找了借口避开。探春对她的“善解人意”很是无奈,她明天就要远嫁了,难道还能和皇帝发生点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事实上,剩下来的两个人,沉默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要多,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咱们怎么这样的生分?”皇帝哑然失笑,“朕以为你可以无话不说的。”
探春苦笑:“恐怕是要说的话儿太多了,以至于无话可说。虽然早早就知道了要走,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儿。”
她倒是想问问王储的情况,又怕眼前这位生气。要知道,小心眼可不是女人的专利。在一个男人面前表示对另一个男人的兴趣,也是大忌。
“朕明白。”皇帝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地隐没在唇角后,“委屈你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出来。朕总会……”
“皇上和太后赐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臣女已经受得战战兢兢。”探春打断了他的“深情演绎”。
“不想知道你未来的夫婿么?”皇帝却主动开口动问。
探春转了一下眼珠,放弃了这个诱惑:“反正明天就知道了,也不差了这么一天半会儿功夫的。”
皇帝大笑:“你倒真是与别人不同,他……反正你明儿自己看罢。”
探春正悄悄地拔长了耳朵,谁知刚听了一个头儿,后半句又全都咽了下去,只能瞠目以对。明明不想讲,还要吊人胃口宫里的这些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厚道的。
眼看着冷了场,探春只得东拉西扯地挑些话题,不外乎宫里宫外,人情世故。她口才便给,言语风趣,倒把皇帝的愁肠说散了两分,脸上也有了个笑的模样,虽然还有些勉强。
“你们府里倒有些意思,别人家女孩儿也多,没这么些事儿。”皇帝听得兴味盎然,“你办的那个诗社,听说坊间有专门的铺子印诗抄呢”
“是吗?”探春有些赧然,“恐怕是印出来让人笑话的,我们在姐妹里称雄称霸也就罢了,若是真拿出来,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朕瞧着有几首还不错,只是诗抄上并没有注明你们的名字,不过你的诗朕还瞧得出来。”
探春不信:“这么神奇?”
“不信?朕指给你瞧。”皇帝叫来了刘公公,果然拿出了一本诗抄,以现有的印刷技术来说,算得上精美了。
“让我瞧瞧。”探春伸手接了过去,奇道,“怎么我们作的诗,人家会知道?一准是二哥拿出去显摆了。都说了只是自家做了好玩,他还真拿这些个当回事了不成?怕是旁人也只觉得女子的专集,看着好玩罢了。”
“朕瞧着有几首诗倒还真是不错,尤其是那首皮里春秋咏螃蟹的,还有那首‘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可称佳句。一者雄浑,一则婉转,都别致得很。”
探春笑道:“皇上的眼睛可真正毒了,那两个不是我们家的亲戚,一个薛家的,一个林家的,往日里作诗不分上下,公推为首。”
“你的也不错,朕指几首你瞧瞧,是不是你做的?”皇帝伸手把诗抄抢了过去,翻开来很快就指出了好几首。探春眨巴了一下眼睛,承认每个人作诗,还真有自己独特的诗风。
“没错。”
皇帝得意:“别瞧朕才认识了你不久,可比你大姐还了解你。”
“我与大姐,也就这两个月才相处。当年她入东宫的时候,我还没记事呢”
“这也是,可惜不能让你姐妹在宫里长守。”
“罢了,跟姐姐长相厮守了,就意味着跟其他姐妹要两地分离。姐姐毕竟只有一个,我们家的姐妹却多。况且,我与姐姐相差的岁数儿也多,再加上身份,就真要一道处着,哪里能这样的热闹随意?”探春摇头,“况且,皇上这会儿得另外找人和亲……”
“朕再找十个八个也愿意,只要不是你。”皇帝很快地接口,又自我解嘲,“如今再说这个,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该说的话,早就已经说完了。探春连喝了好几杯茶,总算等着了传膳。饭后又上茶,探春觉得自己今天恐怕不用睡觉。虽然喝的是淡茶,可提炼出来的也够让她神经兴奋的了。
若不是刘公公和元春催了两三次,皇帝大有与她促膝夜谈的意思。
探春果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侍书和鸳鸯还以为她因为紧张,少不得轮流进来劝解。
“你看看我像是紧张的样子吗?今天陪着皇上灌了一肚子的茶,这会儿哪里还睡得着?你们莫管,自管睡去。”探春苦着脸挥手。
“姑娘若睡不好,明儿个就没精神了。”
“这道理我能不懂么?可……换你灌了一肚子茶进去,能睡得着么?”探春愤恨。
鸳鸯和侍书两个窃笑不已,其实她们也睡不着,那倒真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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