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向右侧走了两步,双手背到后腰,靠在墙上。
顾北辰站在原地,沉默片刻。
他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
不送了。
请你离开吧。
眼角的余光瞥到顾北辰在摇头苦笑。
他把脸抑了起来,笑得很悲情。
“那么……”他摆出了个将要离开的趋势,“你好好休息。”
打开门时,顾北辰的头侧了侧。
我只看到半个侧脸。
接着是轻轻的关门声。
我的后背倚着墙壁,滑到地面。
把头埋在双臂里,闭上眼睛。
“其实,留下来也可以啊。”
挽留的话,还是他走以后,才说出来。
本来,在顾北辰开门的那一刻就想要对他讲的。
我不知道是否该庆幸这一次的拒绝。
那天傍晚的许州山。
亲眼看见华震跪在我的坟前。
那时,我才明明白白感觉到,原来我在华震心里一直是那么重要。
抬起脸来,拔弄一番乱掉的头发。
下意识地直到门前,才决定出去散步。
可当我打开门,却看到门旁的墙上,顾北辰正倚在那里。
好像早已猜到我会来,本来直视的目光动了动。
“想要亲自对我说吗?挽留的话。”
“这……”
“没关系,只是个玩笑。”
“……”
我的左手扶着门把,右脚踏出门一步。
顾北辰后脑贴在墙上,目光朝下。
我们在这样的姿势里僵滞了一会儿。
“知不知道,人性里最卑劣的品性是什么?”
“嗯?”
“是背叛。尤其是最不可能的背叛。”
“你是指……”
“有很多方面呢。商业之间、伙伴之间,还有爱人。很小的时候就不信商场上的朋友,甚至哪怕从小就在一起相处的伙伴。但我仍旧坚信最后一种感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是少年时的那段爱情吧?”
“……嗯。后来,确切的说是得到她结婚消息时,就彻底绝望了。我的生命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在背叛。秋瑶,”他转过脸,嘴唇小幅度的发颤:“如果,现在我又开始相信,你告诉我,会不会、会不会依旧是背叛?”
我把嘴巴张开一个很小的弧度,又闭上了。
我在考虑措词。
不过,看来顾北辰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
他使了点劲,从墙上弹起来。
西装搭到肩膀上,仰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
一边数着天花板上的花纹,一边与我擦肩而过。
在顾北辰为我讲述的,关于他与周海莎之间的故事里,有一个片段我一直记得。
在他们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
他们俩站在傍晚的海边。
海边很大,吹得衣衫猎猎。
他穿白色T恤,蓝色作旧的牛仔裤。
她是一身浅紫色连衣裙。
在最后的拥抱过后,本来是要各走各路。
周海莎却又拉住顾北辰的手。
她说要做一个游戏。
“游戏的名字是‘第一个字的游戏’,我说一句话,你就要重复第一个字。”
“好。”
“现在开始。”
“现。”顾北辰没有被骗到,笑得很得意。
“今天我们就要分开了。”
“今。”
“可能以后都不会在一起。”
“可。”
“我最喜欢的人是谁?”
“我。”
当顾北辰惊愕的时候,周海莎已经泪流满面。
在这个故事的最后,顾北辰对我说,“那一刻,我坚信。
她的眼泪为我而流。”
第二天。
打车去远东商贸。
车子停到门口,我并没有着急下车,而是透过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长椅上,有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盯着我的方向。
但当我下车,再看他时,又找不到人影。
这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状况。
我总觉得我像被人盯了上一样。
今天算是个比较大的发现。
阿三已经不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于是我刚有叫人反跟踪的念头时就皱起眉头。
叫谁啊。
除了阿三,我手下哪有信得过的人。
阿大肯定不行。
林楠身上也有猫腻。
想来想去,只好自己出马。
苦苦熬到正常下班的时间,随便叫来一个公司的女员工,把衣服跟她对调了一下。
然后让她提早下班。
我围了个围巾,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不远的地方。
当她走出远东商贸的后门时,我就躲在门后面,高度紧张地扫视四周。
果然,当她在后门拦了辆的车走后,就有一辆黑色本田汽车尾随而去。
我飞速奔到陈天烨的车前,发动汽车就追。
我跟得很小心,与那辆本田车之间总会隔出一辆车来。
这些人惊醒的很,一个不小心被发现就什么也别想知道了。
就这样,我都提着心吊着胆。
被发现没什么,最可怕的是:
他们发现我,然后故意领着我往坑里跳。
本田跟了一阵之后就不跟了,中途又换了一辆车。
而他们拐了个弯,朝着河西的方向行去。
我立马就有底了,这是河西的人。
河西周家的总堂是在纪念馆附近,但我跟了这辆车足足有半个小时,他们还没到地方。
从大方向来看,可是与纪念馆相距甚远。
真的被发现了?
虽然有这担心,但就这么放弃还是不甘。
所幸就赌一把。
四十五分钟后,本田车开到临近暮城边缘的一个高档小区。
看着他们进了大门,我徘徊许久,然后猛地一个加速调头,走到回去的路。
直觉告诉我,很快就会有危险。
哪怕没有危险,跑也不会错。
会是谁呢?
一路上,与我敌对的、不敌对的,一个个从我脑袋里面闪过。
但没有一个靠谱的。
看来这件事情还得麻烦阿三,把这个神秘的角色揪出来。
第四十章
见到阿三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这小子忙得很,收到我的电话才火烧火燎地从一个叫“吉”城的地方赶回来。
人未到声先至。
一声“瑶姐”喊得那叫一个销魂。
我立马就精神了,然后就看到阿三托着“姐”字长长的尾声,破门而入。
门口站定。
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稍微一动弹估计就能把水滴出来。
“瑶姐!”
“别乱叫,我没死。”
“瑶姐啊!”
“……”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
勾勾手指让他走过来。
下一幕。
阿三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咿咿呀呀地叫。
我把召唤他归乡的目的对他讲了。
阿三立刻拍胸表忠心,说不查出河西跟踪人的身份,他啥也不干。
我给他的期盼是一个礼拜。
然后,阿三又对我讲了一个消息。
惯性地扫了扫两边,踮着脚尖走过来。
再扫扫两边。
我就……了。
这个画面小时候电视里常演。
我估计下一句阿三就要说:“有八路!”
阿三告诉我,在吉城的上流社会,有一个封闭的消息:
在吉城某个县里的山地里,发现了大片的黄金矿石。
已经有个神秘的人物把那里包了,开始采矿,“如果瑶姐有需要,我的经纪人可以联系到他。他们给的价位是每克180元。”
眉毛一挑,然后皱上。
现在的行情价是每克240元。
照阿三这样说,就有60元的差价!
暴利啊!
我立刻让阿三尽快与那边联络,如果情况属实,那就大批量的进。
“暂时不要让少爷知道。嗯……最好谁也不要讲。”
“为什么?”
“这么重要的情报,当然要查清再报啊!”我白他一眼,“快去做事!”
“是!”
收拾妥当,已经临近中午。
该去远东那边了。
我尽量打破自己原有的生活规律。
给敌人添麻烦,总比事事配合要好。
太阳渐渐西斜。
我半躺在椅子上,食指和中指搁置在眉心的位置轻揉。
空气里有茉莉花的香味。
是陈天烨安排员工这样做的。
老实说,这种献殷勤的方式我到现在都接受不了。
当脑袋里闪过陈天烨那张脸时,我的两根手指就停住了。
接着,我记得的,关于陈天烨的事件一个接一个,纷至沓来。
在海滩,他看到北朗带着一个小孩过来大惊失色。
有事没事,总爱热脸贴我这个冷屁股。
还有……
我走到窗边,隐到墙后。
轻轻撩开窗帘向外望——
我被盯得最紧的地方,就是远东商贸!
难道是陈天烨?
越是这样想,陈天烨身上的疑点就越多。
重新回到位置。
抱起双肩,我开始思索。
想着想着,我突然发现,关于陈天烨这个人我根本不了解。
他从哪里来?家住哪里。创办远东商贸是怎样的过程?
这些通通都是一片空白。
“好!”我猛地一拍桌子。
今天就从陈天烨身上查起!
刚想给阿三打电话,就又把这个念想取消了。
这小子刚回来,看他跟我说话时强打精神的屎样……
唉,让他休息一晚吧。
今天,我秋瑶御驾亲征!
从抽屉里翻出个望不到太远的望远镜,我计算着时间,五点钟准时跑到后门隐敝处躲着。
十分钟后,陈天烨穿一身条纹状西装从后门走出来开车。
我招来一辆的车,坐上去指着后门大门告诉他,跟着呆会儿从里面出来的第一辆奥迪。
“跟踪车辆十分钟五十元,二十分钟一百元。超过二十分钟,每分钟两元。”这司机说得倍儿专业。
我咬咬牙,刚想说句太贵,就看到陈天烨开着车出来了。
“就按你说的!快跟上!”
“好勒!”
一脚油门下去,出租车后轮磨地就往前蹿。
我看着这位上年纪的司机师傅,额头划出两道黑线——专业的啊……
陈天烨住得还不算太远。
十来分钟就到地方了。
顺着贯城河一路向北。
转两个弯,驶入一条安静的小路。
一家一院、二层楼试的格局。
陈天烨的车子开到最里面。
我在路口就下车了,开进去的话目标太明显。
挨着墙角,装作路人,一边踢石头子一边往里面走。
陈天烨的车停在倒数第三户人家的院落前。
路过时,我向里面瞅了一眼。
门口有两个穿黑西装带墨镜的人站岗——天都黑了,还带墨镜……囧。
再往里看,就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里面停着五六辆老板级别的车子。
而且,牌照号码清一色的XX开头。
这不是暮城的车牌号码。
再逗留下去就该被怀疑了,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呆一会儿才往回走。
这么多外地人来找陈天烨?
有朋友过来看望虽然也说得过去,但未免……太多了。
我的心情沉重不少。
这个陈天烨,水不浅呐。
这样想着,走到路口。
准备打车回去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屏幕上显示华震的名字。
接起来之后,随便客套两句,他便犹豫起来。
“有时间吗?”
“当然啊。”
“可不可以请你一起吃饭?”
“你在哪里?”
“在小吃街。”
“十分钟左右会到,堵车的话,大概要十五分钟。”
“嗯,好。”
下车之后,就看到华震安静地站在小吃街的路口。
穿着米黄色的休闲装,黑色运动鞋。
没有等待时常有的左顾右盼。
他略略仰起头,视线的方向大约是对面高层的霓虹灯。
所以眼睛里有射映而来的光。
“嗨。”脚并脚,跳到华震跟前。
“真快。”
“有白吃的饭嘛。”
“以为你会打电话再确定下位置。”
“不要紧,你的黄头发醒目的很。”
他怔了怔,食指与拇指就贴到了头发上,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想起请我吃饭来?”
“无聊嘛。”
“喔,无聊才能够想起我。”
“是啊,无聊的时候再也想不起别人。”
他笑了。眼睛里反射的光愈加明亮。
我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许是不在意的,华震的手往前伸。
只伸到一半的位置,又顿住了,僵硬地收回去。
一时间,大家都把目光别到相反的方向。
像哑吧一样。
地上已经看不到影子了。
路灯微微地亮起来。
越来越亮。
那些刚刚消失不久的影子就又重新被拉回来。
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华震曾一脸阳光地指着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