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是不想让林楠在我手下有什么大发展了。
我在办公室里安静地等待着。
顾北辰来得很快。他只让我等了四十五分钟。
起先是很单调的三下敲门声，然后不等我回应，就轻轻推门走进来：黑色薄毛衣，有白色线条的黑西裤，还有一双棕色休闲皮鞋。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还稍带着一丝匆忙。
“你这样……”我指着还没有阖上的门，“很不礼貌呢。”
“怎么？”顾北辰侧身，把门关上后向办公室中央走来。很随意，像是在自己家里。
“我还没有同意让你进来啊。”低头，假装翻看文件。
“可是我明明已经进来了啊！你同意的好晚。”
抬眼，偷瞄。顾北辰已经走进内厅，端出两只茶杯。
“我这里没有茶。”
顾北辰洒然一笑，“幸好我都有随身带。”
很快，一杯香气浓郁的茶就摆到我眼前。他抬起屁股，直接坐到我手腕边的桌子上。空气很安静。
有阳光的温度。
嗯……还有顾北辰吹茶的声音。
安静于此，静默有声。
我嗅了嗅，除去茶香，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是顾北辰的味道。说不出是用了什么香水，但闻起来整个身子都会很舒服。
我一下子有些爱上了这氛围，便暂时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还是顾北辰先把话头挑起来。
“再不喝，茶都要凉咯！”他是突然弯下身，凑到我耳旁。声音不大，磨得我耳根发痒。唔，心里也痒。
我不自在地动动耳朵，顾北辰的笑声就响在办公室里，“今天好大的火气呢，让你去参加头人会议，竟然耍脾气不去，还要我来亲自找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呢？”
“林楠给你打的电话吧？”
“嗯，是她。”
“你俩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从我开始怀疑你的时候。”顾北辰坦白的很，自自然然就说出来。那语气就好像……对，就好像今天白条鸡多少钱一斤！
我被顾北辰出奇不意的坦白弄得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才恢复镇静，想起愤愤不平。但劲头已经过去了，装愤怒就有些吃力。所以我很无力的问了句为啥，顾北辰就很轻描淡写地打个哈哈，“你在看什么？”
“在思考究竟怎样才能更好的出卖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嗯……还是要镇定。先把他的喂口吊起来再说。
“撒谎，给我看看吧。”
“不行。”我忙把文件通通捂上，并暗暗酝酿悲伤的情绪。
顾北辰见争抢无果，于是很知趣地继续喝茶。
好吧，他不配合的话，那只有提前将眼泪攻势和苦肉计早早登场了……
“你真的要看吗？”我嘟起嘴，眼眶已经开始泛红了，口气也在打颤。
“不想让我看的话，就不会啊。”歪头，矜持地笑。
“谁让你怀疑我！”
“只是小心为上的处事原则而已，现在已经不怀疑了嘛。”
我哼了一声，直起身子，拿起那一堆文件就往顾北辰身上扔，“算你还有良心，知道过来看我！你看吧看吧！你怀疑我的时候，我都在干吗？！”
顾北辰手里的茶差点没端住掉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后才愁眉苦脸地看着我，“不用看就已经知道啦，是远东商贸的资料对吧？唉，我也是听说你四下里找这些资料，才决定不再怀疑你了呢。”
他、他他他知道？
眼泪瞬间止住，我愣愣地看着顾北辰。对视一会儿，他脸上的笑容就突然绽开，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替我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好啦，不要再哭。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怀疑我们的秋大小姐，好吗？”
点头。又摇头。
不！我的苦肉计，我的苦肉计……不能就这样被他的柔情攻势给瓦解了啊！
可是、可是现在明明已经欲哭无泪了。
为了不露馅，我扒在桌子上，不让自己的脸冲向顾北辰。
一阵收拾纸张的声音响起，“下午，如果精神状态可以的话，能否赏光去总堂那边参加头人会议呢？明天就是十一黄金周了啊！我们的几个码头也到了收钱的时候。过了这个时节，再想赚钱，可就需要等来年开春呢，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突然顿住。然后“咦”了一声，接着，就彻底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脸，看向顾北辰。
他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张纸。因为是背对我的缘故，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看到的，是微微颤抖的手臂。
我伸长脖子，瞄到顾北辰拿的那一页纸。
是写有周海莎资料的那一张。
“是因为她吧。”我说，站起来走到顾北辰身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因为知道是她在把持远东商贸，所以你才暂时放弃了收复远东商贸的计划，对吗？”
极缓极缓的摇头，然后苦笑。他慢慢地收紧拳头，手里纸张的下半部分，就被纂得皱皱巴巴。
“可以理解啊……毕竟，是喜欢那么久的人。”
身体的颤抖消失了。
他的手掌再次摊开，把那张纸慢慢铺平。随便插到资料堆的什么位置。
“就，就这样吧。”他向前走两步，将要绕过桌子时说，“下午记得去开会。”
“真的打算放弃吗？”
“……”
“如果每次都这样妥协的话，早晚会被周家给比下去啊！”
“……”
“如果是因为一个女人……”
“只是未到时机。而且，有更重要的十一安排。十一过后，才会重新把目标放到远东商贸。呃……再见。”
微不可查的开门声。
我再抬起头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就又剩下我一个人。
我把视线再次落回那堆资料，然后从里面找出周海莎那张。
是一张美轮美幻的脸，双眸似水，笑靥如花。
下午，我如约参加总堂的会议。
我对这地方有阴影。上次就差点被总堂那几个老家伙整个与头人擦肩而过，今天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但事实说明我只是在胡乱阴影。
今天会议顺利的很。
顾北辰用他一惯简明扼要的叙事风格把我们要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除去与浮阳区，其他两区的头人地盘里都有三个码头，所以他们的工作最重。
而浮阳区的码头因为是刚刚合并而来，所以欠缺强有力的管制，任务也不算轻。
算来算去，最清闲的人又是我……
嗯，虽然没有被分派到什么任务，但今天收获还算不上小。
最起码，顾北辰已经完完全全不怀疑我啦。
离开总堂，抬头的时候阳光正好洒下来。
我眯起眼睛，瞬间感觉人生一片灿烂美好。
我走到湖边，扶上栅栏。一阵轻风吹来，发丝就在耳旁轻搔。
曾经的我，死也想不到原来人生可以这么斑斓有趣，处处生机。
哦不，死虽然想不到，但死让我做到了。
呃……有点矛盾。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你好，秋瑶。”
“瑶姐，是我，林楠。”
皱眉，“有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听您那边的动静，想必是已经开完会了吧？”
“嗯，巧得很，刚刚出来。”
“那待会儿有没有时间呢？我想约您出来说些事情，您好像误会我了。”
我沉默片刻，最后点头同意，“时间，地点？”
“就现在吧，半鞍河贯城桥旁的方圆茶室。”
十分钟后，我赶到林楠所说的地方。
是二楼落地窗前的位置，刚刚好可以看到贯城桥的全景。落座之后我没有先说话，而是安心等待林楠有什么好对我解释。
不得不承认林楠这步旗下的不错，因为如果今天她能给我一个好的解释，那么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可以稍微上升那么一点。
再不济，我也不会太讨厌这个人。
原来一起玩过嘛，也是个见证我成长的姑娘。
林楠点完茶水和糕点，便开始她的解释工作。我一面点头表示理解，一面昏昏欲睡。
不是她说的不好……而是我根本听不下去。
“瑶姐，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我们被打得混身是伤，然后跑到你家。又被你爸妈打出来……呵呵，想想，还是那个时候的日子最快乐。虽然偶尔会有小小的不开心。”
竖耳朵，瞪眼睛。
结束昏昏欲睡，我死死盯住林楠——爸妈？！
在一条给我的信息里，可明明说我是一个孤儿啊！一个孤儿那个时候哪里来的爸妈？！
“瑶、瑶姐，你怎么了？反应好大……”
“你刚才说……爸爸和妈妈？我记得，我好像是个孤儿！”
“啊……是吗？不是吧……”林楠稍微露出紧张的模样，支吾片刻，又反问我，“秋瑶啊，你失忆了不是吗？可能……忘记自己的父母了吧！”
林楠的反应已经让我察觉到什么。我结束亢奋的状态，椅到靠背上，笑而不语。
又是一个疏漏呢！
这个林楠……难不成一直都在骗我？
林楠还在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充耳不闻。
看着她漂亮的脸蛋，我忽然感觉自己身边处处危机——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机。
这个女孩不简单，她来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开始思考，目光落向窗外的贯城桥，视线在桥上行人中游离不定。
这时，我扫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整个身子如遭雷击，半点动弹不得！
我再也不顾林楠，夺门而出，奔到桥上，疯了一样在人群中寻找。
我没有看错！
刚才那个人是——
华震！
第二十五章
“不要太贪甜的东西啊。”
“唔？”
“会不健康的啦。”
“唔。”
“哇，我叫马梦昂，你呢？”
“华震。”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喔？”
“唔……为什么？”
“啊……”
“好吧。”
他从滑梯上跳下来，向前走几步，接着侧过头。细碎的阳光洒满他的侧脸，带些疑问的可爱。
歪头，“真的……是朋友吗？”
“当然！”
他便咯咯地笑了，前仰后合。
那一年，他十岁，马梦昂八岁。
那一年，我们从孤儿院里成为朋友。
关于相识……那应该是更早的事情。
很早就开始注意他了呢。每天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滑梯上，从早晨坐到傍晚。太阳下山时，才会从滑梯上滑下去。
每天就只滑一次。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玩呢？”
“我在玩啊。”他笑。
“……啊？每天就只滑一次而已吗？”
“这也是喔。”还是笑，“一次和十次是一样的，开心就可以了嘛。”
后来，后来后来……
他十八岁，我十六岁。
“就要离开了啊……”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我问他。
他点头不语。
“想好出去会做什么吗？”
“科学家！”他启齿轻笑，白色的小虎牙在月色下熠熠发亮。
我也笑，便不再问下去。
每个孤儿院的孩子都在恐惧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因为谁都不知道出去之后，他们会到达什么地方，拥有什么样的生活。
那是我跟华震朝夕相处的最后一天。
我分外珍惜，一整晚都腻在华震身边，舍不得合眼。
我慢慢地闭上双眼，身体靠着贯城桥的大理石护拦滑落。
都找遍了，可是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没有再出现于我的视线。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
应该……不会吧？
日思夜想的人，怎么可能会看错呢？
我摸摸口袋，摸出烟盒。摇了摇，扔到地下。
一支烟都没有了。
风吹起来，空气就有些冷。我紧紧外套，很吃力地才从桥上站起来。
林楠也已经追来了，站在距我两步远的地方，目光射出疑问。
我无力地笑了笑，“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但一出来，就找不到了。白跑一趟，哈哈。”
“我要扶你吗？”
“不，不用了。我们回去吧。”我说，又不甘心地四下里扫视一眼。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陌生，我叹口气，携林楠向星火酒吧而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还是不想死心，决定再到贯城桥那里找一找。或者去附近人家问一下，就能够得到华震的消息呢？
我怀抱一丝侥幸。
但还没出门，就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来电显示的号码是阿三。
皱眉。出事了？阿三从来没有这么早给我打过电话啊……
心头掠过阴影，今天是十一第一天，这小子在负责码头的游客，可别是那里出了事。
我急忙接过电话，三两句过后又匆匆忙忙挂断。
好吧，我嘴贱心也贱，想什么是什么